他一震,猛地拾起頭,微瞇起眼睛,「你做了什麼令我生氣的事嗎?」
玉潔茫然地搖了搖頭,她真的不明白呀,
他深深吸口氣,硬逼著給她,也給自己最後一個機會,他的聲音略顯不穩地問:「那一天你急急趕下樓去見誰?」
玉潔聞言呆住了,他統統都看見了嗎?
不不,她不能暴露身份,不能讓他知道真相……劉紅屏並沒有哥哥,她又怎能用「見十年不見的哥哥」的話來回答他?
玉潔輕顫著,口是心非地搖頭,「沒……有見誰……只是突然……突然……肚痛,所以我……」
「去如廁了?」他冷笑,諷刺地挑起濃眉,一顆心直往下沉。
她還是不肯跟他坦白相告,還是要像瑤嬌一樣滿口謊言遮掩一切,直到最後再也遮蓋不住。
只是後來瑤嬌羞極的選擇飲藥自盡,她呢?
他忍不住想瘋狂地大笑。
玉潔震顫著,不明白他為什麼像洞悉一切般輕蔑不屑地看著她?她實在受不了這個
「相……公……」她想解釋,可是一說出真相就圓不了謊,玉潔至此方知何謂作法自斃。
她只能癡癡地望著他,一股前所未有的無力感迅速將她往絕望深潭裡拖。
如果那一天她沉入荷花湖中,是否反而是個美麗的結束?
「你走吧,我不想見到你。」他冷冷地道。
她打了個冷顫,猛地奔過來,哀哀懇求著,「相……公,我……是有……苦衷的,請你……體諒……我。」
「我說過,我唯一的要求是相待至真至誠。」他彷彿已不想再與她多言,低下頭連看也不看她。
這比輕蔑地瞥著她,更教玉潔承受不住。
「相公!」她絕望地嘶啞喚道。
「走!在我還沒有改變心意把你攆出甄府前。」他握著狼毫筆的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白。
玉潔忍不住嗚咽了一聲,轉過頭跌跌撞撞地奔出綠荷水榭。
秦關待她一跑出視線外後,立刻大力一把將滿桌的帳本掃落,頹然地摀住沉重疼痛的頭。
為什麼這一次遭背叛的痛楚遠遠超過上一次的?為什麼?
******
接著幾天,甄府裡的氣氛怪異得所有人都察覺到了。
好像是少爺在跟少夫人嘔氣,可是溫柔的少夫人什麼話都沒有說,也沒有跟任何人訴苦。
她反而每天清早就到廚房,親自熬煮美味的什錦粥,或是下碗味道清爽卻作料豐富甘美的面,讓丫頭們送去給少爺當早飯,卻怎麼都不肯讓丫頭們告訴少爺,這是她親手做的。
少夫人好像很怕火,可是每次都強忍著恐懼,顫抖著雙手起火做飯,不時被柴火或是湯湯水水燙了滿手紅腫。
慶嬸再也看不下去了,她堅定地搶過玉潔手裡的吹筒,大聲道:「少夫人,你別再這樣折騰自己了,瞧你兩手都是傷了……看,昨兒燎起的水泡還腫著呢,你讓如意給你拿雪玉膏擦了沒有?」
玉潔感激地望著嗓門大但心腸好的慶嬸,怯怯地想奪回她手上的吹筒,「我……不要緊……可以的。」
「什麼可以?」慶嬸忍不住握住她纖瘦的手腕,心疼地審視著她手上燙著的、燒著的傷。「你看你的手,都傷成這個模樣了,還可以什麼呀?」
她急急摀住慶嬸的嘴巴,驚惶地搖著頭,掙縮了雙手,拉下袖子掩蓋住傷痕。「我……不要緊……今天還是……我來吧。」
慶嬸搖搖頭的看著她,「少夫人,你這是何苦呢……不過你跟以前那位少夫人真的很不一樣……噢。」
玉潔聽出一絲端倪,她睜大眼睛,求懇地問:「以前……的……少夫人……待少爺好……嗎?」
慶嬸歎了口氣,「怎麼會好呀?說起以前那個少夫人我就滿肚子氣,非但端著個千金小姐又是當家主母的架子欺負我們這些下人,對少爺更是愛理不理的。少爺以前不是這樣的,他愛笑又好脾氣……當然現在也是一樣好,可是自從以前的少夫人不守婦道,跟情夫在花園裡偷偷摸摸幽會給少爺發現了以後,少爺就變得沉默了很多,也不像以前那樣愛笑了。」
玉潔大大一震。原來這就是內情,秦關以前的妻子黃家小姐並不是給他打死的,而是她自己不守婦道傷害了他的心。
她心裡陣陣發涼……老天,他一定是誤會了,誤會她跟傑哥哥……
慶嬸話匣子一打開口,索性全部托出。「以前的少夫人真是太過分了,在成親前就與她的表哥有曖昧,偏偏貪圖甄家的權勢財富嫁了進來,嫁進來後又不安生跟少爺好好過日子,跟她表哥偷來暗去了近半年。聽說呀,她都不肯跟少爺圓房,最後是給她表哥弄大了肚子,她表哥又不負責任,驚羞之下就服毒自盡了……是黃家老爺千懇萬求,少爺又好心地不予追究,老爺才答應把這件事情給遮掩下來,否則呀……」
這就是謠傳甄家少爺打死良妻美眷的真正內幕。
天啊!他寧可背負被眾人猜疑指責打死妻子的惡名,也不願意也不忍心讓死去的人蒙受身後罵名。
他……怎麼這麼傻?這麼好?
所以,他也是決意把她「讓」給傑哥哥嗎?所以,避不見面,日日漸行漸遠?
他真傻,真傻呵。
玉潔連忙轉身往廚房門口跑去,慶嬸還一個勁的滔滔不絕的往下說,完全不知道人早走掉了。
******
「相公!」玉潔猛地打開綠荷水榭的門,裡頭卻空蕩蕩的沒有半個人影。
他到哪裡去了?
無論如何,她都要找到他,好好地跟他說個清楚,讓他清楚瞭解,她的心裡從頭至尾都只有他呀!
雖然,她還沒有想到該怎麼閃避暴露身份的危險,卻又能明白地告訴他,傑哥哥不是她的情人,她心裡愛的是他,從來就沒有別人。
她撩起裙擺就往亦善居奔去,恰恰好跟臉色異常古怪的如意撞了個滿懷。
「少夫人……」如意嚇了一跳,一見是她,神色更是陰晴不定。「少爺請你到大廳去一趟。」
她喘息著,一時不疑有他,笑著點點頭,隨著如意走往大廳。
原來他在大廳啊,他居然主動要如意來找她,是不是相信了她的為人?明白她不會做出背叛他的事來?
玉潔歡喜地想著,直到她踏入寬闊沉靜的大廳,發現廳裡多了好幾個陌生人,奇怪的是他們一見到她,都一臉憤恨,像是見到仇人一樣?
她困惑地望向秦關,希望在他那兒得到一個解答,可是沒想到他的眸光是全場最銳利、最發狠,也是最憤怒的。
玉潔一窒,小臉迅速慘白了。
到底怎麼了?
她眼角餘光驀地瞥見一個嬌小的紅影,心臟倏地急促跳動。
劉紅屏!?
她像是被雷狠狠地劈中了腦門和身體,整個人完完全全僵住了,再也無法思考,再也不能移動半分。
紅屏一見到她,迫不及待地哭喊道:「就是她!就是她打昏了我,把我藏在月老祠後的一間破木屋裡,我昏迷了好久,好不容易才弄壞鎖逃了出來……外公,爹,娘,都是她幹的,是她搶走了我的夫婿!」
怎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天與地……已經顛倒了嗎?
玉潔渾身發抖,不敢思議地盯著滿口謊言的紅屏,想要問她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在強迫她成了代嫁新娘後,現在又反悔,回頭來搶好不容易屬於她的幸福?
所有人都嫌惡與憤恨地瞪著她,像是在看一個最卑鄙、最陰險、最不要臉的惡毒女子。
玉潔身子一個輕晃,她緊緊地攀住一旁的門柱……不能昏倒,她不能這麼脆弱就厥過去……她還沒有解釋清楚……
可是大家早就不需要她的解釋了,因為方才在大廳里長長的怒罵和議論早已經歸結出結果,不約而同地生生將她判了刑。
但她不在乎眾人的眼光,她只在意秦關的眼光和想法……她像是即將溺斃的人妄想攀住最後一根浮木似地,陡地生起了無限的勇氣,衝到秦關面前。
「你……聽我……」她語音破碎,卻帶著最後一絲期望。
秦關冷冷地看著她,眸光冷得像是要將她活活凍死。「你什麼都別說了,我只問你三個問題。」
她臉色蒼白,神情淒楚,睜著佈滿心痛的大眼睛望著他,心底深處隱隱約約有一絲絲的希冀。
他還是願意給她一個機會解釋的,他還是願意的……
「你叫什麼名字?」他冷漠地問道。
她惶惑不解地看著他,還是乖乖地道:「梅……玉……潔。」
「你冒充劉家的新娘嫁入我府中嗎?」他再問。
她怯怯地點點頭,正想解釋其中緣由,他卻不給她任何發言的機會,迅速地問出第三個問題。
「你真的是渡橋頭的船娘?」
她著急地想告訴他更多更重要的訊息,可是她不明白他為什麼把話題繞在不重要的問題上頭呢?他應該給她一個解釋的機會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