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我!」他咬牙切齒,幾近低吼。
她驚跳了下,很快地點頭。
秦關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堅實寬闊的胸膛緩緩起伏,「我明白了。」
她更加恐慌了,他明白什麼?她什麼都還沒有解釋啊!
秦關沒有多看她一眼,是怕自己會忍不住該死的心軟下來,可是看在眾人以及玉潔的眼裡,卻以為他連看也不屑再多看她一眼了。
他甩下她,走向劉家人,有禮地道:「我已經明白了這一切,原來你們說得沒錯,這個新娘是冒牌的,我會給你們一個交代,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待家父自京返回後,我們父子會再商議,重新擬定迎娶的日期。」
劉員外滿意得不得了,不但面子有了,裡子也足了,他興奮地轉著拇指上的扳指,笑道:「真是我的好孫女婿啊,那麼我們就等著你們的好消息了。至於這個膽大包天的賤人,不如現在就將她拿進宮府,讓縣太爺好好整治整治她,再開她個幾十年,否則不足以消我心頭之恨,更沒法子替我孫女兒消氣報仇。」
玉潔的心一點一滴漸漸地死去了,在他沒有給她任何機會辯解,沒有再看她一眼,甚至說出要重新迎娶劉紅屏的諾言下,他一寸寸地將她凌遲處死了。
生亦何歡,死又有何懼呢?
她的心已經死了,還怕什麼終生囚禁呢?如果可以的話,就讓縣太爺判她個斬立決吧。
對於這個殘忍的人生,她已經不再相信和期望什麼了。
愛情,幸福,疼寵,甜言蜜語……統統都是假的。
只有她梅玉潔注定一生家破人亡,流離失所,無依無靠……是真的。
「哈……哈哈……」玉潔突然笑了起來,笑聲粗啞支離破碎。
所有人都當她瘋了似地驚瞪著她,包括秦關在內。
秦關緊緊地盯著她發出沙啞的笑聲,「請幾位先行回府去吧,我自會處置這個假新娘。」
假新娘?玉潔的笑聲戛然而止,慼然地搖著頭。新娘是假的,可是她這顆心是真的,她的身子也是乾乾淨淨的。
但是這一切都不重要了。
她好似沒有任何知覺了,直到人們散去,整個大廳只剩下她和他兩人。
「為什麼?」秦關聲音沙啞地低問,目光炯炯地鎖著她。
為什麼?
玉潔毫無表情,只是緩緩地抬頭望了他一眼,眼神空空洞洞,像靈魂都失去了。
他胸口一陣強烈的撕裂絞疼,痛得他快喘不過氣來。
她明明就是個騙子,為何他還是沒有辦法下定決心去恨她?甚至不去愛她?
是啊,在不知不覺中,他已經愛上她了。
但付出一顆真心後,換來的卻是如此不堪又醜陋的真相,他真的想瘋狂地大吼大叫出滿心的痛苦。
「送我……去……見官吧。」玉潔淡淡地道,再也不想為自己爭辯,再也不想抓住任何一絲希望。
他不相信她,不愛她,不肯給她一個解釋的機會……現在又問為什麼,不嫌太慢了嗎?什麼都是一場錯,她也累了。
人該如何跟命運斗呢?
她苦澀地笑了起來,深深自嘲。
「你真的這麼想被關?」秦關強忍住陣陣心痛,冷冷地諷黥道:「是因為良心不安了嗎?」
她凝視著他,突然露出一抹好美、好真的笑容,卻虛幻得像一朵初綻即凋零的紅梅花瓣。
「我……累了。」她閉上雙眸,眼睛再也流不出一滴淚水。
秦關深深地盯著她,最後猛一咬牙,低吼道:「你走!我這輩子再也不要見到你,你走……趁我還沒有改變心意前!」
玉潔點點頭,靜靜地轉身就走,走了兩步,她又回過頭看著他,輕輕地道:「我……心裡從來……沒有……別的……男人,你那日……見到的……是我失散了十年的……哥哥……」
「你以為我會再相信你嗎?」他惡狠狠地道。
她幽幽地歎了一口氣,「我沒有……奢望……你相信,我只是……不想愧對自己的……心。」
話說完,她再沒有回頭,腳下不停地走了出去。
秦關瞪著她的背影,剎那間像是所有的心神和靈魂也被她帶走了。
可惡!可惡!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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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潔回到向朱老爹租住的老宅偏院,換下身上的綾緞華裳,穿回原來的粗布衣裳,動手收拾了一個小包袱。
她的東西很少很少,幾乎裝不滿一個布包,唯一最珍貴的是傑哥哥給她的鴛鴦扣。
她真不應該,上次要代嫁時心慌到忘了帶著它。
可是帶著它又怎樣呢?就能夠扣住一雙鴛鴦不離分嗎?
玉潔坐在老舊的床板上,輕輕地撫摸著那兩隻微微發著亮光的鴛鴦扣。
哥哥說得一點都沒錯,親近了就會分離……
她將鴛鴦扣放入布包中,綁好了斜背在肩後,慢慢地走出房門,穿過大廳,走向大門。
朱老爹聽見聲音跑過來探看,正好在大門口看到她。
「潔兒丫頭!」他有些憔悴的臉在看到她時不禁一亮,但隨即慚愧又悲傷地掉下淚來。「對不起,都是我害苦了你,我真該死。」
她溫柔地看著朱老爹,伸手替他拭去眼淚。怎麼,謠言傳得這麼快嗎?她這個冒牌新娘被攆出甄府的消息已經傳開來了?滿城人盡皆知了嗎?
不過不要緊,反正她已經要離開這裡了,浮萍無根注定飄零,她一切都無所謂了,也不在乎別人怎麼說。
朱老爹哭著搖頭道:「都是我,如果不是我一時痰迷了良心,就不會逼你代紅屏嫁……可恨那紅屏過河拆橋,簡直跟她外公和爹一個樣……」
「她沒……孝順你……嗎?」她繼續幫他擦著眼淚,輕輕問道。
「不但沒有,還大逆不道地罵我是個窮不巴拉的死老頭。」他再也忍不住地大哭起來,氣恨得牙癢癢的。「我真是瞎了眼,錯認了親孫女兒的真面目,你可知道她為什麼要你代她嫁進甄府後,卻又上門去搶你的位子?」
她搖搖頭,是真不明白。
「她在我這兒躲了好些天,正好陳大夫來買饅頭,順口跟我說起了甄府的少爺原來長得很是英挺好看,而且脾氣雖大,卻疼老婆疼得跟寶貝一樣……」朱老爹跺腳道:「誰知道紅屏全聽進去了,她以為自己上當了,氣得不得了,口口聲聲說我們倆聯合起來騙她……」
世上竟有這般不講理的刁蠻女子,玉潔倒也見識到了。
她輕吁一口氣,接下來的事也就不難理解了。
要鼓動劉家人上門去討個公道,要回屬於她的甄家少夫人位子,自然是易如反掌的事了。
「潔兒丫頭,我真不是人,我一定要去甄府跟甄少爺解釋清楚,我要他千萬別給紅屏那個鬼丫頭騙了,要他千萬別辜負你。」朱老爹激動地道。
玉潔虛弱地搖搖頭,「不……不用……了。」
「為什麼?」朱老爹不解的看著她。
她累了,真的很累了……秦關的不信任像是一道懸崖,她永遠在懸崖邊搖搖晃晃,不知何時又會被懷疑硬生生推一把,摔個粉身碎骨。
她愛他,可是她已經沒有力氣了,她還是鬥不過命運的,何苦呢?
就像鴛鴦扣解了會分,分了能解,她執意要抓住這份注定不屬於自己的姻緣和幸福,最後落得如此下場,她還有幾次的力氣敢試?能試?
她朝朱老爹福了一福,淡淡一笑,「老爹……我走了。」
「你要去哪裡?」朱老爹急了,慌了。
她只是笑,背著小小的包袱,單薄的身子緩緩地走向泊在多情渡橋口的船,在清風吹、綠葉沙沙作響聲中,她撐起長篙,絲絲的柳條依依不捨地輕拂著,卻怎麼也挽留不住那一葉扁舟的飄離。
「潔兒……潔兒……」朱老爹在岸邊大喊著,嗓音含悲帶哭。
可是船漸漸地遠去了,消失在綠意深深的河面上。
尾聲
「你們放我進去,放我進去!」朱老爹在甄府門口大吼大叫,與守門的人激烈的拉扯下,身上的衣服有些亂。
「你是誰?你要找誰?」守門人急忙攔著他,沒問清楚哪裡敢放人?
更何況少夫人走了,少爺失魂落魄又兇惡得像只受了傷的獅子,如果胡亂放人進去,萬一要是更加激怒了少爺怎麼辦?
「我要找你們少爺,我要跟他說,他從頭到尾都弄錯了,我的潔兒丫頭是被劉家逼的,她並沒有存心欺騙他!」
守門的僕人一聽是跟真假少夫人及劉家有關,急忙道:「老先生,你怎麼不早說,快快快,你快進去跟我們少爺解釋,我們想要原來的那個少夫人啊,管她是真的還是假的,她是個好夫人,就是真的!」
一番混亂後,朱老爹總算見著了一臉沉鬱的秦關。
「甄少爺,你誤會潔兒丫頭了!」他劈頭就喊道。
秦關瞇起眼睛,冷冷地道:「我沒有誤會她,她已經承認她是冒充嫁入甄家的。」
「那是被逼的呀。」朱老爹說著說著又忍不住掉淚了。真要命,這兩天淚水愣是不爭氣,左掉右掉的,他都快變成個娘兒們了。「就是被我這個老不死的逼的,還有我那自私自利的孫女兒紅屏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