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會再次出手,郝胖虎登時也跌成了狗吃屎。
拍了拍手,劍會盯著跑到半條街外的彈兒若有所思,隨即身形一晃追了上去。
第三章
彈兒急不擇路,在這人生地不熟的瑪瑙鎮上,左彎右彎只想甩開追兵,沒想到竟跑到郊外。
她喘到快斷氣,撫著劇烈作疼的腰倚在一株大樹底下,「這……這裡是……哪……呼呼,哪裡……」
翠綠的樹林和蜿蜒的清流小溪,不知名的野花散落在碧茵草地上,自林間灑落的金光和隱約的鳥叫聲交織成了清新幽靜的氣息。
彈兒看呆了。
不過她著實渴極了,稍稍休息片刻後就跪在溪邊,伸手掬起清涼的水喝。
「以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來說,你的行為太過魯莽。」
一個低沉淡漠的聲音從她背後響起,彈兒一驚,登時被水嗆到了。
「咳……咳咳……」她的小臉瞬間漲紅,痛苦地拍著胸口。
他輕喟一口氣,心不甘情不願地來到她身後四步處,隨手折斷一枝長滿綠葉的樹枝,在她背後撣拍了拍。
若不是她太過驚異,眼前的男人又太英俊懾人的話,彈兒可能會笑出聲來。
她揮了揮手表示自己無礙,大咳了兩聲之後順了順氣,「公子,你嚇了我一大跳。」
「對不住。」他眼底閃過一絲懊惱,依舊站在四步外。
保持距離,以測安全。
「不打緊。」她喘了喘氣,小臉微微嫣紅,「敢問你貴姓?」
「金,我姓金。」他淡淡地回道。
「金公子。」他的眉眼之間英氣勃發,俊挺的五官雖面無表情,卻依舊教人有點喘不過氣來,彈兒簡直不敢相信世上怎會有這麼英偉的男人,而且還站在她面前。
小姐一定會非常、非常迷戀他的。
不知道為什麼,她的腦子倏然閃過這個念頭,伴隨而來的竟是一絲心酸……是啊,自古英雄配美人,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了,每出戲文上都是這麼說的。
「你是花旦?」他開門見山的問,毫不噦嗦。
她愣了一下,「我是……花彈,你怎麼知道?」
「哪一班的?」
她睜大了眼睛,這位金公子太神了,怎麼知道她出身戲班子?
「賽家班。」他好了不起,彈兒忍不住滿心崇拜起來。
他說不定是什麼天上神仙下凡來的,要不然怎麼突然無聲出現,又知道她這麼多的事情?
想到這裡,彈兒真想跪下來卜個卦占問一下自己將來究竟會不會變成一個紅牌的花旦,不過礙於神仙表情很嚴肅,好像有什麼事情交代,她只好強自忍住那個衝動。
「神……呃,金公子有什麼指示?」她恭恭敬敬地問道。
劍會微蹙了蹙眉,摸不透這個小丫頭為什麼突然神情變得這麼恭謹,不過他懶得多問,乾淨利落地問道:「多少錢?」
「咦?」她敬畏又茫然地望了他一眼。
神仙說的話果然不是凡人輕易就聽得懂的,果然充滿了玄機啊!
「多少錢可以離開賽家班?」由於老爺子愛聽戲,家裡什麼生旦淨未丑和文武班傢伙統統有,他唯一缺的只是一個新鮮花旦。
「多少錢可以離開賽家班?」她重複他的話,有點小心翼翼又慚愧地問;「對不起,神……金公子……」
「我姓金,不姓神經。」他挑眉糾正。
「啊,是是是……」她暗罵自己的失禮。「我的意思是,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需要你,多少錢可以讓你離開賽家班?」
彈兒的心怦然狂跳,他……他需要她?
還來不及吞下模糊湧上的傻氣和驚喜,她急急忙忙問:「這是什麼意思?」
劍會再次蹙眉,不明白自己究竟哪個地方沒講清楚。「我需要你,倘若你無法離開賽家班,我只好找別人。」
神仙需要她?
在看了聽了三年多的「呂洞賓戲白牡丹」、「八仙過海」、「遇仙記」等神怪戲,她很快就聯想到戲裡總是說神仙想找徒弟,所以下凡來經過三試三煉,三挑三揀,最後選中最適合的那一個人就可以跟著神仙學道,然後跟著羽化成仙。
難道這種千載難逢的機會真給她遇著了?
彈兒滿臉驚喜與不敢置信,「你是說……那個…這個……真的嗎?」
他開始有點懷疑自己的眼光和決定了,真的要這個傻里傻氣,說了半天還聽不到重點的小丫頭嗎?
不過她的聲音對他來講著實是一大誘因,打從出金馬影城以來,他還沒有聽過這麼美妙動人,宛若仙樂的嗓子。
他有預感,老頭子一定喜歡這一種的。
劍會歎了一口氣,「我是說真的。」
彈兒高興到差點暈了過去。她遇仙了,遇仙了,而且有機會能夠成仙……
等等!
她突然冷靜下來。可是她的夢想不是當個紅牌花旦嗎?而且將來要當個班主力捧畫眉姐和老魯叔他們,她現在怎麼可以捨他們離去,自顧自的成仙去呢?
「不過你要有心裡準備,跟著我的這一路上路途遙遠,不是那麼容易就可以到達目的地。」他事先警告她。
從瑪瑙鎮回到金馬影城起碼要兩個月時間,尤其她不諳武藝,腳程自然快不了,就算是雇輛馬車,還是比他獨自一人要耗費辰光。
他喜歡事事挑明了說,免得走到一半她哭著要回家,浪費他的時間。更要克服他的嚴重痱子病。
他揉揉眉心,至今苦惱未減,還沒想出在「賣油郎獨佔花魁」中的幾場親近戲該怎麼瞞混過去?
尤其有一幕是花魁酒醉嘔吐,他要敞開自己的領子迎上前去,還有一幕是要為花魁纏上纏腳布……
劍會光想就臉色發青。
「咦?」彈兒突然覺醒,是啊,成仙之路十分遙遠,不是那麼容易可以到達目的地的,所以她大可以一邊學一邊練曲,等到諸多仙法都學會了之後,變些銀兩出來開個戲班大概不是難事吧?
哎呀,她怎麼會這麼笨?既然能學道能成仙,自然就會有很多事能心想事成啦,到時候她安排好了畫眉姐四個人後再跟著神仙飄然遠去。
彈兒光想就滿面紅光。
嘿,就這麼辦。
「金公子,那我從今以後該改口喚你師父了吧?」
「師父?」他只是跟她演上一出對手戲的小生,算什麼師父?劍會淡淡道:「我還是習慣你叫我金公子。」
她眨了眨眼,看來師父不是那種喜歡招搖的人呢,也好,叫他金公子比較不會洩漏他的身份吧。
「金公子。」她歡然地蹦上前,誠心誠意地喚了一聲。
他猛然退了兩步,拉開距離,「你不能靠我如此近,我們中間至少要隔四步遠。」
「這又是為什麼?」她愣了一下,隨即自以為是地點點頭,「啊,我明白了,你不是普通人的體質,我離你太近的確不好。」
戲文上都說,神呀鬼呀的自有一種罡氣或元氣,凡人是不能靠得太近,否則會承受不住的。
劍會難掩一絲驚異,「你怎麼知道我不是普通人的體質?」
看來這個丫頭比他想像中還要聰明一點點。
她本想拍拍他的肩,後來想到他的體質又作罷,一臉很能理解的樣子,「我明白的,這一點你放心,我不會跟旁人說的。」
天機不可洩漏,他的身份絕對絕對不能說出去的。
他點了點頭,讚賞地道:「你還不算太笨。」
彈兒被他這麼一誇獎,高興得小臉都紅了,「哪裡,我很笨的,還有好多事要請師……金公子教誨。」
劍會很滿意地點點頭。
不錯,至少她是個謙遜的花旦,不會頤指氣使自以為是,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對他好像一點都沒有垂涎巴望之心,這讓他大大鬆了一口氣。
要應付老頭子出的怪招已經夠頭大了,他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一個唱完了戲還對他黏著不放的花旦。
這一路尋訪過來,她還是第一個沒有在見著他就自動巴過來的花旦。
這讓他自覺逃過了一劫。
「要多少錢賽家班才會放你離開?」他知道身價頗高的花旦通常都是戲班子的台柱,不多要點錢,戲班主怎可能放人。
「多少錢嗎?」她低頭苦思。
她不是賣身進戲班,是被小姐給撿回來的,這三年多來與小姐是主僕關係,吃班裡、穿班裡、住班裡的,倘若要離開至少也該貼些銀子給小姐吧?只是這銀子要多少……
他低沉地道:「我就住在鎮上的南來北往第一客棧,你回去問清楚,立刻到客棧找我拿贖身銀。」
「是真的嗎?」她不敢相信,眼兒眨巴眨巴地望著他。
「凡事都有代價的,希望你值得起這個代價。」他凝視著她說。
代價?代價就是辛苦修道嗎?這不打緊,她不怕吃苦。
她嫣然一笑,「就這麼說定,我回去戲班打點交代一下,再過去找你。」
她突如其來的笑容點亮了小臉,嬌巧動人得教他情不自禁屏息了一瞬。
也許,她比他想像中的更有成為絕代花旦的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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