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牆不是淑女應該做的事。」他的聲音裡多了一絲的不贊同。
「我有急事,你一定要幫我這個忙……呃……」梔兒回過頭,看清楚對方的容貌後咬到了舌頭。
驚慌之餘,她只能貼著牆壁,巴望一時間失靈的腦子能搾出一些什,好用來應付眼前的難關。
對,他不會認得她的,畢竟,他們見面的次數用一隻手就能算出來。
「看你的表情好像認識我。」天青鱗頗為驚訝,他過門的妻子居然會混在大街的人潮裡,按理說,她應該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
不過,她拉裙子跑過街的模樣還真噱人。
「不認識、不認識。」她連忙揮手。
「你忘了我們方才在茶樓見過一面。」他是商人,工於心計,迂迴也是誘敵的一種計策。
「那不算。」一時不察,小兔子落入獵人設好的陷阱。
「不然,你站在這莊的後門做什麼?當偷兒?」看她氣紅的臉頰十分有趣,她那水漾的雙瞳是褐色的,帶著濛濛的笑意,不需費人疑猜,羽睫一動,就知道她的心思。
視線移下她雪白的頸子,天青鱗為她的嬌柔嫵媚發燙生熱。
「這路是你開,這樹是你栽?我打這兒經過,誰知道這扇門是誰家後門!」
「需要我把看門的門僮喊出來對質嗎?」天青鱗使出撒手鑭。
梔兒無語問蒼天,幾年不見,他的狡猾似乎更上層樓了。
「承認吧,你是梔兒。」拍板定案。天青鱗眼角含笑,一口咬定。
該死的,她剛才要是不急著逃回來就好了。
不過,她這會兒腦子清楚了,她為什麼要逃?這一棄械丟甲,不代表她承認自己是他的妻子?需要在他的規範下生活,要不然哪需要這麼躲躲藏藏的。
你豬頭啊,秋梔兒!
※ ※ ※
這些年梔兒就是學不來讓自己融入這種場合,當個稱職的花瓶。
溫暖的家族聚會。
隨行家丁的加油添醋,天青鱗還沒真正回到家,整個狐狸莊已經沸騰起來,當梔兒和他雙雙出現在大廳,簡直可以說是掀起一陣驚濤駭浪。
離家七年的大少爺回來,莊裡的每個女人都極力梳妝打扮。真要說,她們身上穿的、手上戴的哪一樣不是天青鱗掙回來,生怕被財神爺忽略了,一群人把他當寶,圍得他透不過氣來。
這些年來梔兒也學會不要委屈自己,尋了個別人不會注意的地方,靜靜地觀看天空卷卷白雲變幻萬千。
看著看著,她竟忘記自己身在大廳,斜著身子偎上窗欞,托起香腮,神遊太虛起來。
天青鱗雖然被許多人包圍著,但眼睛仍不由自主的總是尾隨著梔兒。
她的輕忽,讓他高傲的男性自尊覺得不愉快。
她在幹什麼,窗戶外面有什麼比他還重要的東西?
越想心底越不舒坦,就像顆雪球越滾越大顆,礙在心底,他越想忽略,越是在意。
「阿福,把自馬車卸下來的禮物搬進來,照名單給各院落送去。」喚來小廝,天青鱗假借腿痛不想應酬。
而那個頭銜是他老婆的人依舊沒有自覺,慵懶的打起瞌睡。
還是某個看不過去的丫頭把她搖起來,梔兒這才發現自己變成了焦點。
「真是,身為人家妻子卻一點自覺都沒有,有失婦德啊!」某個梔兒不大記得的女人公然講起她的壞話。
梔兒沒感覺來作回應,不過她似乎看到天青鱗朝天飛的濃眉豎了豎。
不會吧?!他也是個聽信讒言的昏君啊?
一唱自然要有一搭,看梔兒不順眼的另個女人馬上加入長舌戰場。
「就是說嘛,要是我的夫君從遠方回來,我才不會這麼冷淡呢!」她害羞的絞著紗裙,一副我心已屬的模樣。
梔兒挖挖耳朵,這挖下去,才想起此舉在正式場合裡有點失態,趕緊收手。
天青鱗不怒自威,他看著兩個弟弟,聲音雖是輕描淡寫,卻沉穩得叫人透不過氣。
「你們大概沒聽過長嫂如母這話吧。」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他指的是什麼。
「扶我回主屋。」他對梔兒下命令。
睇了眼他完好無缺的腿,梔兒有一百八十個不情願,「使威風喔,剛剛你明明還能自己走路。」
「現在走不動了不行嗎?」他快咬碎牙根了。
她竟公然違抗他。
從見面起她就一直頂撞他,這似乎成了習慣。唔,不好,要叫她改。
「你們誰扶他進去。」她用素白的指頭點兵遣將。可這會兒下人全都像是請來當壁飾的,沒人敢動。
「秋梔兒!」
用力忽略天青鱗露出一種她不曾見過的眼光瞪她,看起來很多人都想殺她而後快。
眾怒難犯,梔兒只好上前努力「拖」著他沉重的身軀往裡走。
她從來沒跟男人這麼接近過,天鳥過雖然是貨真價實的男人,可他愛使香水,一天換七、八次味道,讓她聞到後來嗅覺麻痺,而她身邊的這男人不同,是莢皂乾淨的味道,讓人聞了……不討厭。
這女人簡直是把他當成麻袋扛,還扛得有模有樣,看她身上沒幾兩肉,力氣是打哪來的?
還有,這些年她是怎麼過的?
慢著!她突然煞住腳步。「你很重唉,告訴我你的房間在哪?」
「你住哪,我就住哪,你沒聽過嫁雞隨雞,娶了石頭抱著走。」
「我那兒沒人伺候你。」把他安頓在石凳上,梔兒回過頭來,眼神冷漠。
「我不用人服侍。」
為了自己酸疼的腰背著想,梔兒放棄跟他爭辯,隨便指了一間房。
「就這了。」
天青鱗不得不皺眉,她居然這麼敷衍他。
「為什麼我該住這裡?」
「你是莊裡的財神爺,想住哪都是你的自由,這院落清靜幽雅,適合養傷。」她講得合情合理,害天青鱗都想鼓掌了。
「名義上,你是我的妻子吧?」他慢吞吞的問。她的不馴勾起他難得的征服慾望。
她慢慢的回眼看他,黑色的眼瞳像要盯進他靈魂深處。
「不知道我的夫君你還有什麼指教?」她的聲音很淡,冰椎似的鑽入人家骨子裡頭,叫人忍不住打了個機伶伶的寒顫。
「你讓我覺得我們兩個比陌生人還不如。」天青鱗感覺到她散發出來的厭惡。
「你好不要臉,安給我一個名份,就把我扔下,不聞不問,現在回來了,想要回夫權?你以為天下的便宜事都叫你一個人佔盡嗎?」累積了年年歲歲的情緒,頓時全爆發了。
她平時嘴裡雖說不在意,在感情上卻因為天青鱗的輕忽而受到極大的傷害。
要是他客客氣氣的,她也還端得住心裡的委屈,就當無緣夫妻一場,好聚好散,偏偏他不!
「你覺得我可惡?」她眼底的冷然澆了天青鱗一頭冷水。
「不然呢,還要我謝謝你這些年給了我豐衣足食的生活,也改善我貧窮的家境,的確,這些都是因為我嫁了個有錢的夫君。」她用七年的青春抵債,夠了吧?!
「我不是有意拋下你,我有不得不離開的理由。」她只顧自憐,沒看到他因為她這些話眼中生波,整個人沉寂了下去。
梔兒臉沉了,闔起眼忽然湧起酸楚,她無力的把心裡話掏出來。
「你這夫君,奴家消受不起。」
第五章
一改白天的嘈雜,被夜色沉澱的大廳外亮著兩盞宮燈,六扇廳門敞著。
二更天剛過,聽著更夫敲打梆子聲後,胥勖這才回來。
他看到亮如白晝的大廳,跫著腳步轉過來,從門外看見坐著沉思的天青鱗,連忙奔了進去。
「爺,您幾時回來的?也沒派個人捎信給我,我好出去迎接。」
胥勖朱顏改,鬢毛催,幾許白絲添上,看見主人喜出望外。
「這些年,辛勞你了。」
他由南到北,出關外到大漠,越敦煌經絲路,去到天山盡頭,買了貨船往東走,進行以物易物的貿易,設立據點,以東士的草藥、珍珠換取沒藥『香料』、烏木、象牙,載著豐碩的成果沿著海岸,繞了一圈回來。
放心的出外經年,不管胥勖的能力怎樣,莊裡需要一個可以替他分勞的人,這些年獨當一面的歷練下來,訓練應該很夠了。
「爺,您回來得好,胥勖好想您。」胥勖語帶哽咽,他肩上的重擔可以卸下了。
真正接過生意才知道有多不容易,人,沒有八面玲瓏,就千萬別蹚生意這渾水,他頭頂上的白,都是因為這樣而來。
這些年親身磨練下來,對爺驚人的工作能力他佩服得五體投地。
「我回來不是為了看你這張苦瓜臉,把不必要的眼淚收起來。」看到這麼婆媽的胥勖,回家的感覺也真實了起來。
「是是是。」胡亂擦著臉,他收拾好自己泛溢的情緒。
「你怎麼連背也駝了?」根據線報,胥勖每日不過三更不入門,是真心賣力打理莊裡的事業。
「我都沒發覺。」胥勖有些不好意思。
「你的努力會得到回報的。」
「爺,小的不求什麼。」
「是嗎?以後的結果恐怕不是你說不要就可以不要的。」他心裡頭的一盤棋,將相兵馬都有該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