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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陳毓華

  「爬牆不是淑女應該做的事。」他的聲音裡多了一絲的不贊同。

  「我有急事,你一定要幫我這個忙……呃……」梔兒回過頭,看清楚對方的容貌後咬到了舌頭。

  驚慌之餘,她只能貼著牆壁,巴望一時間失靈的腦子能搾出一些什,好用來應付眼前的難關。

  對,他不會認得她的,畢竟,他們見面的次數用一隻手就能算出來。

  「看你的表情好像認識我。」天青鱗頗為驚訝,他過門的妻子居然會混在大街的人潮裡,按理說,她應該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

  不過,她拉裙子跑過街的模樣還真噱人。

  「不認識、不認識。」她連忙揮手。

  「你忘了我們方才在茶樓見過一面。」他是商人,工於心計,迂迴也是誘敵的一種計策。

  「那不算。」一時不察,小兔子落入獵人設好的陷阱。

  「不然,你站在這莊的後門做什麼?當偷兒?」看她氣紅的臉頰十分有趣,她那水漾的雙瞳是褐色的,帶著濛濛的笑意,不需費人疑猜,羽睫一動,就知道她的心思。

  視線移下她雪白的頸子,天青鱗為她的嬌柔嫵媚發燙生熱。

  「這路是你開,這樹是你栽?我打這兒經過,誰知道這扇門是誰家後門!」

  「需要我把看門的門僮喊出來對質嗎?」天青鱗使出撒手鑭。

  梔兒無語問蒼天,幾年不見,他的狡猾似乎更上層樓了。

  「承認吧,你是梔兒。」拍板定案。天青鱗眼角含笑,一口咬定。

  該死的,她剛才要是不急著逃回來就好了。

  不過,她這會兒腦子清楚了,她為什麼要逃?這一棄械丟甲,不代表她承認自己是他的妻子?需要在他的規範下生活,要不然哪需要這麼躲躲藏藏的。

  你豬頭啊,秋梔兒!

  ※   ※   ※

  這些年梔兒就是學不來讓自己融入這種場合,當個稱職的花瓶。

  溫暖的家族聚會。

  隨行家丁的加油添醋,天青鱗還沒真正回到家,整個狐狸莊已經沸騰起來,當梔兒和他雙雙出現在大廳,簡直可以說是掀起一陣驚濤駭浪。

  離家七年的大少爺回來,莊裡的每個女人都極力梳妝打扮。真要說,她們身上穿的、手上戴的哪一樣不是天青鱗掙回來,生怕被財神爺忽略了,一群人把他當寶,圍得他透不過氣來。

  這些年來梔兒也學會不要委屈自己,尋了個別人不會注意的地方,靜靜地觀看天空卷卷白雲變幻萬千。

  看著看著,她竟忘記自己身在大廳,斜著身子偎上窗欞,托起香腮,神遊太虛起來。

  天青鱗雖然被許多人包圍著,但眼睛仍不由自主的總是尾隨著梔兒。

  她的輕忽,讓他高傲的男性自尊覺得不愉快。

  她在幹什麼,窗戶外面有什麼比他還重要的東西?

  越想心底越不舒坦,就像顆雪球越滾越大顆,礙在心底,他越想忽略,越是在意。

  「阿福,把自馬車卸下來的禮物搬進來,照名單給各院落送去。」喚來小廝,天青鱗假借腿痛不想應酬。

  而那個頭銜是他老婆的人依舊沒有自覺,慵懶的打起瞌睡。

  還是某個看不過去的丫頭把她搖起來,梔兒這才發現自己變成了焦點。

  「真是,身為人家妻子卻一點自覺都沒有,有失婦德啊!」某個梔兒不大記得的女人公然講起她的壞話。

  梔兒沒感覺來作回應,不過她似乎看到天青鱗朝天飛的濃眉豎了豎。

  不會吧?!他也是個聽信讒言的昏君啊?

  一唱自然要有一搭,看梔兒不順眼的另個女人馬上加入長舌戰場。

  「就是說嘛,要是我的夫君從遠方回來,我才不會這麼冷淡呢!」她害羞的絞著紗裙,一副我心已屬的模樣。

  梔兒挖挖耳朵,這挖下去,才想起此舉在正式場合裡有點失態,趕緊收手。

  天青鱗不怒自威,他看著兩個弟弟,聲音雖是輕描淡寫,卻沉穩得叫人透不過氣。

  「你們大概沒聽過長嫂如母這話吧。」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他指的是什麼。

  「扶我回主屋。」他對梔兒下命令。

  睇了眼他完好無缺的腿,梔兒有一百八十個不情願,「使威風喔,剛剛你明明還能自己走路。」

  「現在走不動了不行嗎?」他快咬碎牙根了。

  她竟公然違抗他。

  從見面起她就一直頂撞他,這似乎成了習慣。唔,不好,要叫她改。

  「你們誰扶他進去。」她用素白的指頭點兵遣將。可這會兒下人全都像是請來當壁飾的,沒人敢動。

  「秋梔兒!」

  用力忽略天青鱗露出一種她不曾見過的眼光瞪她,看起來很多人都想殺她而後快。

  眾怒難犯,梔兒只好上前努力「拖」著他沉重的身軀往裡走。

  她從來沒跟男人這麼接近過,天鳥過雖然是貨真價實的男人,可他愛使香水,一天換七、八次味道,讓她聞到後來嗅覺麻痺,而她身邊的這男人不同,是莢皂乾淨的味道,讓人聞了……不討厭。

  這女人簡直是把他當成麻袋扛,還扛得有模有樣,看她身上沒幾兩肉,力氣是打哪來的?

  還有,這些年她是怎麼過的?

  慢著!她突然煞住腳步。「你很重唉,告訴我你的房間在哪?」

  「你住哪,我就住哪,你沒聽過嫁雞隨雞,娶了石頭抱著走。」

  「我那兒沒人伺候你。」把他安頓在石凳上,梔兒回過頭來,眼神冷漠。

  「我不用人服侍。」

  為了自己酸疼的腰背著想,梔兒放棄跟他爭辯,隨便指了一間房。

  「就這了。」

  天青鱗不得不皺眉,她居然這麼敷衍他。

  「為什麼我該住這裡?」

  「你是莊裡的財神爺,想住哪都是你的自由,這院落清靜幽雅,適合養傷。」她講得合情合理,害天青鱗都想鼓掌了。

  「名義上,你是我的妻子吧?」他慢吞吞的問。她的不馴勾起他難得的征服慾望。

  她慢慢的回眼看他,黑色的眼瞳像要盯進他靈魂深處。

  「不知道我的夫君你還有什麼指教?」她的聲音很淡,冰椎似的鑽入人家骨子裡頭,叫人忍不住打了個機伶伶的寒顫。

  「你讓我覺得我們兩個比陌生人還不如。」天青鱗感覺到她散發出來的厭惡。

  「你好不要臉,安給我一個名份,就把我扔下,不聞不問,現在回來了,想要回夫權?你以為天下的便宜事都叫你一個人佔盡嗎?」累積了年年歲歲的情緒,頓時全爆發了。

  她平時嘴裡雖說不在意,在感情上卻因為天青鱗的輕忽而受到極大的傷害。

  要是他客客氣氣的,她也還端得住心裡的委屈,就當無緣夫妻一場,好聚好散,偏偏他不!

  「你覺得我可惡?」她眼底的冷然澆了天青鱗一頭冷水。

  「不然呢,還要我謝謝你這些年給了我豐衣足食的生活,也改善我貧窮的家境,的確,這些都是因為我嫁了個有錢的夫君。」她用七年的青春抵債,夠了吧?!

  「我不是有意拋下你,我有不得不離開的理由。」她只顧自憐,沒看到他因為她這些話眼中生波,整個人沉寂了下去。

  梔兒臉沉了,闔起眼忽然湧起酸楚,她無力的把心裡話掏出來。

  「你這夫君,奴家消受不起。」

  第五章

  一改白天的嘈雜,被夜色沉澱的大廳外亮著兩盞宮燈,六扇廳門敞著。

  二更天剛過,聽著更夫敲打梆子聲後,胥勖這才回來。

  他看到亮如白晝的大廳,跫著腳步轉過來,從門外看見坐著沉思的天青鱗,連忙奔了進去。

  「爺,您幾時回來的?也沒派個人捎信給我,我好出去迎接。」

  胥勖朱顏改,鬢毛催,幾許白絲添上,看見主人喜出望外。

  「這些年,辛勞你了。」

  他由南到北,出關外到大漠,越敦煌經絲路,去到天山盡頭,買了貨船往東走,進行以物易物的貿易,設立據點,以東士的草藥、珍珠換取沒藥『香料』、烏木、象牙,載著豐碩的成果沿著海岸,繞了一圈回來。

  放心的出外經年,不管胥勖的能力怎樣,莊裡需要一個可以替他分勞的人,這些年獨當一面的歷練下來,訓練應該很夠了。

  「爺,您回來得好,胥勖好想您。」胥勖語帶哽咽,他肩上的重擔可以卸下了。

  真正接過生意才知道有多不容易,人,沒有八面玲瓏,就千萬別蹚生意這渾水,他頭頂上的白,都是因為這樣而來。

  這些年親身磨練下來,對爺驚人的工作能力他佩服得五體投地。

  「我回來不是為了看你這張苦瓜臉,把不必要的眼淚收起來。」看到這麼婆媽的胥勖,回家的感覺也真實了起來。

  「是是是。」胡亂擦著臉,他收拾好自己泛溢的情緒。

  「你怎麼連背也駝了?」根據線報,胥勖每日不過三更不入門,是真心賣力打理莊裡的事業。

  「我都沒發覺。」胥勖有些不好意思。

  「你的努力會得到回報的。」

  「爺,小的不求什麼。」

  「是嗎?以後的結果恐怕不是你說不要就可以不要的。」他心裡頭的一盤棋,將相兵馬都有該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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