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詩畫的聖夢果然才剛開始,而不是結束。
在亞歷山大的堅持下,她一躍變成責無旁貸的校園嚮導。
「小詩,你別走嘛,見到我你不高興嗎?」亞歷山大幾個大步追上根本不甩他的唐詩畫。
「不准你那麼噁心地叫我。」小——詩,呃!
「小詩詩,你太無情了,我好不容易說服我父王讓我出國留學,為的也是找你,你怎能辜負我一片心意?」他長得俊俏,所到之處無不大受歡迎,偏就唐詩畫視他如糞土,實在沒天理啊!
「是嗎?」她笑得挺不由衷。「我看到的可不是那樣。」瞧他噁心巴拉地盯著鄂圖曼的癡迷樣,哪有把她放在眼底?睜眼說瞎話嘛!
「你在吃醋?」亞歷山大雙眼一亮。
唐詩畫一嗆。「去你媽的!」她就是受不了老往自己臉上貼金的男人,他不過就比平常人俊了點,好看了點,憑什麼就以為全天下的女人都該喜歡他,無聊的自大狂!
亞歷山大被她的粗言衝撞,娃娃般的臉立刻扭曲成報銷的檸檬片。「小詩,往後你可能會是一國的皇后,怎麼可以髒話不離口呢?」
他還以為她進了神學院後備受熏陶,劣根性總會去掉些……
他不是不知道她生性凶暴具攻擊性,但愛是沒道理可依循的,他就是中意她。
「後你的頭,你少把那種不三不四的話掛在嘴上。一旦讓神學院的同學或修女們知道一丁點蛛絲馬跡,我就把你的頭擰下來喂鯊魚。」
「你真沒良心,枉費我辛苦遠渡重洋來見你。」他的表情委屈極了。
他本就生得一張惹人憐的五官,這一表示,相信只要是女人,誰不心軟回心轉意。
可惜的是流水有情,枝梢上的花連落下都不肯,他作態的表情唐詩畫連看都沒看到,更何況是聽進他在嚕嗦什麼了。她只巴望趕緊甩了這累贅好回家去。
「亞歷山大,你明不明白當女人們說『不』的時候就純粹只是字面上的意思,我拒絕過你,你還要死皮賴臉,憑什麼我要給你好臉色看?!」
「可是,我就是喜歡你啊!」他從來沒遭過女孩子的拒絕,唐詩畫是生平第一個。
在他的國度裡幾乎沒有人不喜歡他,但不曉得為何來到這裡儘是吃鷹?英俊不是無國界的通行證嗎?它的準確性似乎有待商榷了。
唐詩畫對他的反應瞭若指掌,反正他們過招的時間已經久得無法考據,他愛唱獨角戲就任他去吧,她不相信他不煩。
「站住!」唐詩畫膘著亞歷山大越是靠近的身軀,皺起了黑眉。「我就奉陪到這裡為止,其餘的你要真有參觀的興趣,叫修女們帶你去看吧!」
「你要丟下我?」他們已走到神學院的角落。
「有什麼不可以?」唐詩畫眼觀四面,耳聽八方。「警告跟在你後面的保鏢們不許去打小報告,要不然——」她揮了下拳頭,她會把帳全記到他頭上的。
「小詩,你怎麼忍心拋下我?」哀兵政策很自然地由他口中吐出,原來她把他當成逃學的盾牌。
唐詩畫從草叢中挖出自己的書包,而後俐落地往牆上爬去。「保重。」
「小詩,圍牆不是為了讓你違反校規才建的。」他提高聲音嚷嚷。
唐詩畫回他陰森森的一瞥。「你敢再多提高一個音階把修女們招來,看我以後怎麼『照顧』你。」
此刻,她真想把他那中看不中用的頭拿來當沙包練拳。
亞歷山大又看見她眼中錚亮的暴力色彩了,他應該誓死不屈的,但是真要用了強硬的手段,她會再次逃得無影無蹤的,唉!為何他的愛情路如此坎坷曲折?
等他的自怨自艾、自歎自憐結束後,唐詩畫早就失去了蹤影。
不行!他非跟住她不可,依據他把馬子的第六感,他的情敵似乎是出現了,他們過過招,一個令人不容小覦的男人。
盯緊他的獵物是目前最重要的事!
拿定主意,他也往牆上爬……
「王子,你怎麼又做出這種敗壞形象的動作?」幾公尺外跑來暗中保護他的保鏢說道。
他們不敢置信,在他們心目中形象高貴的國家繼承人居然會做出這種有損國譽的不雅動作。
他們的王子會變成這樣,鐵定是受了那個滿口髒話的修女影響,啊!可憐的王子……
☆ ☆ ☆
平安飛抵本壘,唐詩畫基於本能,頭一件事就是檢查自己的衣裙有沒有遭到任何污損。
檢查完畢,尚稱滿意,於是便晃著一貫輕鬆的步伐走進浸心堂。
「詩畫,你可回來了。」瑪莉亞滿臉微笑地迎了出來。
唐詩畫被抱得一頭霧水,瑪莉亞永遠是笑容可掬的沒錯,可快樂得像要飛上枝梢的小鳥還真是不常見。
她剝開瑪莉亞幾乎黏住她胳臂的手指。「看樣子,你等我很久了。」
瑪莉亞是張白紙,喜怒哀樂鮮明得像紙上的黑字,很難令人忽略。
「是呀,你怎麼知道?」她的眼閃著星芒,原本就清雅幽韻的臉不知何故增加了爍目的輝瑩。
「我就是知道。」這要解釋到令瑪莉亞滿意,不知要浪費多少口水,她今天累斃了,沒那氣力。
「哦,」瑪莉亞顯然也無心要追根究柢,她迫不及待要將喜悅分享給唐詩畫。
「我想重建浸心堂的願望快可以實現了。」
「你釣到凱子了?」她一不小心,慣用語就從舌尖溜出來了。
或許是瑪莉亞正沉浸在無上的喜悅裡,並沒有加以追究。她兀自咕噥:「我從來沒想到還會遇見他,他一口就答應要幫我們重蓋一幢更大的浸心堂,有花園、有更大的彌撒堂,還可以代辦幼兒園的場所,這樣聽起來是不是很美?」
「這人把馬子還真是大手筆,羊毛出在羊身上,這時代還有肯做白工的傻瓜嗎?」
這種話拿來唬人也只有「純潔」如瑪莉亞才會相信。
瑪莉亞回過神來了。「詩畫,你今天是不是又犯口戒了?」
「沒——唉呀,吃燒餅哪有不掉芝麻粒的,我不小心嘛!」
「這是不對的,總而言之,在晚餐前還是按照舊慣例——五百遍的讚美詩。」
對這檔事瑪莉亞非常堅持。
「五百遍,瑪莉亞,我的指頭會斷掉。」明知道她跟彌撒堂中的風琴有仇——
「沒得商量。」只要涉及信念問題,瑪莉亞絕無讓步的可能。
唐詩畫頹喪地低下頭,她就知道她的霉運要大開了,自從遇見亞歷山大和鄂圖曼兩大霉星後。
「掃把星!」她對著地板抱怨。
「再加一百遍,詩畫。」瑪莉亞篤定地說著。
唐詩畫恨不得口吐白沫昏倒了事,恨只恨她的身體一向好得像頭牛,就算倒下也沒人會相信的。
她心不甘情不願地走到聖堂,掀起琴蓋。「萬能的聖母,這沒天理嘛,詩畫從小就在流氓太保街長大的,說粗話是本能,瑪莉亞為什麼非把南方的橘子變成北方的枯枝呢?矯枉過正是不好的,你說對不對?」她不看琴鍵,卻膘著彩繪玻璃上的塑像抱怨起來。
聖母瑪莉亞一片默然。
「我就知道你跟瑪莉亞阿姨是同一個鼻孔出氣的。」指尖一沾上黑牙白皮的琴韻,叮叮咚咚的樂聲登時由她揮動的手中流瀉了出來。
她嘟嘟嚷嚷的一堆話全倒進斜倚在教堂門口的快手耳中。
她彈風琴的樣子說不上頂美,特別是在蹙腳的琴藝下,聽她的演奏更談不上任何享受——甚至是噪音,但他就是無法移動自己的腳。
初見她,她又辣又凶,如畫的眉目經常潑灑著青春的任性,鮮明的個性直來又直往,嗆得連彎也不肯轉一下。
如今坐在琴凳上的她,許是那份專注,令她憑添了一分難得的溫柔,此刻那身修女服不但不再刺眼,他反而還覺得十分適合她。
「咳,如果你的天主那麼喜歡聽讚美詩,這會兒不被你嚇得落荒而逃才怪。」
「叮——」風琴走音了。
「哪個縮頭縮尾的烏龜蛋?滾出來!」是哪只打不死的蟑螂?
「嘖嘖,你還真是出口沒好話,你這修女八成是拿著幌子騙飯吃的。」他忍不住消遣她。
「是你!」他摸上門來作啥?果然是只甩不掉的臭蟲。「你敢侮辱我神聖的身份?」
「我可沒見過滿口髒話、行狀粗魯的修女,你呀,只有那張臉勉強夠格騙吃騙喝,其餘的,免了吧!」他喜歡招惹她,因為好玩。
「我的琴藝是不怎麼樣,你呢?淨嫌我彈得爛,你有本領端上檯面來瞧瞧。」
十根指頭不一樣長,他以為彈琴跟吃飯一樣容易啊!
「你不後悔?」快手愛笑不笑。「我的琴藝平平,不過也夠你慚愧得自殺謝罪了。」
「法螺吹大了不怕破掉,有種就上來。」兩人間走火的電流一觸將變成火花。
快手姍姍步上琴階,五指看似隨意地飛掠過琴鍵,試過音後,一連串清越的音符立刻蕩滿所有空間。
唐詩畫的腦波連線霎時中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