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是我多事了!」現在的她只怕沒事打發大把時間,「多事」只是口頭說說而已。
「姑娘好意,在下心領。」
他看她的眼光,就像她臉上寫著「瘟疫」二字一樣。
管他瘟疫也好,傳染病也好,看著曲無界那逃之夭夭的踉蹌腳步,香禔臉上的笑容更形擴大。
由此可知,屬於司徒香禔獨特的劣根性正一點一滴地跑出來。
一直到她走上練馬場的木棧道時,她還在適應自己聰明如斯的事實,所以走得有些恍惚!
冷下防有人從背後喊了她一聲。
她急忙回頭看。「是你啊!」
是惜秋楓。
「香提姑娘!」他還是掛著靦腆憨厚的笑容,不惹人厭的。
香禔不起勁地。「你也來騎馬?」
聽慣了眾人喊她「絳雪」,猛然乍聞另一個名字,她倒認生了起來。
「嗯!」他用力地點頭,彷彿不如此,便表現不出他的誠意似的。
香禔知道自己問了笨問題,來馬場自然是來溜馬的,難不成是來「溜人」的?但,沒法子啊,一心二用不是她的專長,誰叫她現在滿腦子全是別人的事。
天真無邪的她萬萬沒想到惜大少爺肚子裡盤算的正是「把馬子」的大事,偏偏她自投羅網來了還不自知呢!
「那就一起吧!看誰先到練馬場邊界,輸的人是小豬。」她笑瞇瞇地說。
不等他有任何表示,香禔縱上沒上鞍的馬背,逕自而去。
起先,玉聰馬的速度並不快,賞心悅目地繞過大半圈後,速度卻變快了,下一秒香禔放掉掌控的韁繩竟試著在高速奔馳的馬背上直立起身。
那簡直是不要命的行為!
她大膽的舉動把一直尾隨在後的惜秋楓嚇去半條命。
這樣的女子如果娶回家,他承認,他將會少活很多、很多年。
他想得真切,冷不防一匹黑馬打橫從練馬場跑道外橫衝直撞過來。
正在行進中的兩匹馬立即亂了陣腳。
惜秋楓自顧不暇地試圖安撫他的坐騎,連看香禔一眼的機會也沒有。
黃土激濺,馬蹄雜沓的當兒,所幸香禔重心沈穩,機動性又強,長腿微分,立即變成跨坐,並未被玉聰馬甩下馬背。
一陣奔騰後,玉聰馬總算被安撫了下來,香提終於看見闖禍的人和馬了,但他卻不怒反笑。
「妳的騎術還是和以前一樣好。」
那男人胸闊腿長,環眼大耳,凝氣卓立,氣宇不凡,一身白衣勝雪,宛如玉樹臨風。
「莫雲飛,是你!」她策馬向前。
「我聽僕人說妳回來了,左等右盼卻不見妳過門一敘,只好不請自來了。」他毫不掩飾心底的喜悅。
「你呀,是惡性不改,老喜歡嚇我的玉聰馬。」
「反正是老招數了,又嚇不著妳。」這是他們常玩的遊戲。
她和莫雲飛是舊友,一向交往甚歡,彼此也頗為談得來,這幾個月適逢丐幫進入多事之秋,莫雲飛又乍接「飛雲山莊」的所有生意,兩人各自忙碌,還真有一陣子沒見面了。
「大忙人不吝前來,有何指教就開門見山直說吧!」
莫雲飛從來不是愛串門子的人,說白一點,是標準的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人。
「看妳精神奕奕,我放心多了。」
「多謝關心。」
「司徒世伯去世時我遠在京城,不克實時趕回來,真是遺憾。」
莫家在江北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商務繁忙是能夠想像得出來的,香禔不怪他。
「你有這份心,我義父泉下有知不會怪你的。」
司徒長大殮時,莫家也送來豐富的奠儀,於武林道義來說已是義盡,於兩傢俬交友好來說是仁至,已經沒有什麼好苛求的。
莫雲飛仔細看著香禔微合的眼瞼和全身縞素。「我來,是有一事與妳商量。」
「什麼時候你變得這樣多禮又俗氣?」她努力想維持輕鬆的氣氛,不希望莫雲飛受她影響。
「是件大事,所以非慎重來徵求妳同意不可。」他溫文的臉泛起一抹輕笑。
「哦?什麼大事?」
莫雲飛尚未開口,身為第三者的惜秋楓卻不識相地插了進來,打亂了莫雲飛欲脫口而出的話。
莫雲飛不悅地皺了皺眉。
香禔笑靨不變。「我來介紹,惜秋楓,是天下鏢局的少莊主;莫雲飛,飛雲山莊莊主。」
兩人抱拳為禮,暗中卻在互相打量對方。
「惜少莊主怎麼會在丐幫呢?」
「他是我的客人。」香禔替惜秋楓解危。
莫雲飛輕輕頷首。「惜少莊主如果不介意,我想與香禔借一步說話。」他見過世面,先聲奪人地便把楞小子惜秋楓三振出局了。
惜秋楓天性淳厚,見莫雲飛長相彬彬斯文,於理他和司徒香緹又是舊識,便不疑有他地自動離去了。
「妳這陣子沒上我家來,我娘和妹子對妳是想念得緊,直在我耳邊嘮叨要我帶妳過去玩。」任著兩匹馬漫步,莫雲飛接績方纔的話題。
「我尚在守孝期間,又逢丐幫波濤詭譎,風雲暗湧,沒有上飛雲山莊向老夫人請安,真是過意不去。」
「妳這麼說好像我是個不通情理的人,不明白妳的難處似的。」
「你何時也學會鑽牛角尖,說這些預設立場的話來?」莫雲飛的豪爽率直一向最令她激賞,怎地今天說話有些牛頭不對馬嘴,他到底想說什麼?
她止住玉聰馬隨興的步子。「你還是從實招來吧!有什麼大事非要繞上一圈言不及義的『前言』才好意思告訴我的?」
他笑。「我好像什麼事都瞞不過妳。」
她給了他繼續的眼神。
「我想接妳到飛雲山莊去住。」
她沒意會過來。「等丐幫過些日子平靜些,我會過去小住的,說實在,我也挺想念老夫人的一手好廚藝呢!」
「我的意思是長住;永遠地住下去。」
香禔瞋了他一眼。「開什麼玩笑,我在這裡住的好好的,為什麼要搬家?」
她是真沒聽懂他的話,看來不打開天窗說亮話她是不瞭解的。「我想娶妳。」
「呃--」司徒香禔一怔,手中的韁繩一鬆,身形不穩地晃了晃。「我……」
「我知道妳是個名副其實的女紅妝。」他的眼神遽變,黑白分明的眼中漫起促狹的笑意。
又,又一個。香禔不由得苦笑,她還以為她的男裝打扮毫無缺點,不料,一直以來只騙倒了自己。
「你什麼時候發現的?」再遮遮掩掩也沒意思,明人眼前不說暗話,打開天窗啦!
「很重要嗎?」其實,最初他真被她誆騙了去,及至認識了一年後才逐漸發覺她沒有半點男性的特徵,這一留心下來,慢慢求證,才確認了她的身份。
他沒有揭穿她,一方面因為他深知她在丐幫中敏感的地位;另一方面是私心,他想擁有她。可是,當年的司徒香禔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孩子,對於將來要管理偌大山莊的莊主夫人來說稍嫌生嫩了些,為了愛惜她,他耐心地年復一年等她長大。
他一直有把握她會是他的新娘。
她翻翻白眼。「算了!」知道了又如何,那已經是無關緊要的事。
「妳同意了。」他的語氣熱烈,喜上眉梢。
他會挑這個時刻來提親,一來是覺得時機成熟,二來,司徒長去世未滿百日,依據一般習俗這時候若是沒有舉行婚禮就一定要等到三年後。他已經等了司徒香禔五年的時間,再等三年,太殘酷了。
香禔看見他那發亮的雙眼,心底一片紊亂。
她喜歡莫雲飛,一直以來像朋友般地尊敬和喜歡他,他們一起下棋、逛街、狩獵,做朋友在一起做的事,她喜歡他,可是只純純粹粹地當他是朋友,她對他從來不曾有過一絲半毫的兒女情。從來不曾!
「你不是存心來捉弄我的?」她抱著一絲希望。
「我從無戲言。」天地可鑒。
香禔的雙眉垂垮下來。他是認真的!完了!
她再次審視自己的內心。「我不能答應你,雲飛。」
莫雲飛發亮的眼睛迅速黯淡下來,微翹的唇也恢復了平坦,顯然頗受打擊。
他是莫家長子,也是獨子,多年來他一肩承受著老一輩逼婚的壓力,一心企盼的就是娶得司徒香禔;多年的苦盼,盼到的卻是他從來沒想到的答案,難怪他一時承受不住。
「我已有了丈夫。」她靜靜地宣佈。
丐幫每天例行的早會裡,衛寇會聽取由各分舵飛傳回來的各路消息,再逐項加以簡覆,若是事態嚴重,時效緊迫的,他再批下指示交與各部專人自行處理。
他順利異常地接任丐幫後,日子總在繁重的公務中忙碌度過,全國各分舵正常進入軌道的運作,有時讓他恍惚是錯覺。
掉以輕心,從來不是他一貫處事的方針;運籌帷幄,取決千里才是他的個性。他不動聲色地瞥向依然空缺的位置--
第三天了。曲七藉故不上議會堂口已足足三天。
衛寇知道曲七試圖激怒他。
他從來不是脾氣暴躁的毛頭小子,如果曲七執意要再玩這種試驗他耐性的遊戲,他決定奉陪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