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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陳毓華

  他當機立斷把桌上四大盆的菜公平分配。「這一盤你的,這是我的,這是你的、我的。」

  曲無界盯著自己被「分配」到的菜色,臉色發青。「幫主,可不可以不吃?」

  衛寇低聲暍道:「趁她端湯到這裡還有段距離,隨便你用什麼辦法吃掉它,反正不許剩,輸的人那碗湯是他的!」

  他硬著頭皮,抵死抗拒。「這麼難吃!」

  衛寇開始飛快地將那些不知道是什麼的什麼往嘴裡塞。「你要不吃,待會兒絳雪出來會發現她煮的東西教人難以下嚥。」

  愛一個人要連他(她)的缺點也一起包容,這是佟夫人蘇大姑娘的至理名言,但是遇見這種情況,衛寇發現他上了大當……大大大的當!

  曲無界一個頭兩個大地嚥下他嘴裡的食物,忍下住哀求衛寇:「幫主,我們可以不吃的,只要把它往水溝一倒就沒事了,何苦如此?」

  「不行!她辛苦了老半天!」他額上的冷汗直流,臉色蒼白。

  她憑什麼要拿紗絹白藥替他換藥去?那又不是她的錯,就算有點稍稍良心不安好了,教侍女去,已算夠給面子了,何必非她惜大小姐親自出馬不可?

  她可是名震江湖「天下鏢局」總鏢頭惜泰山的掌上明珠耶!唉,就算她欲進還卻,走一步退三步,總還是挨到了曲無界的門前。

  「有人在嗎?」她貓似地叫了聲。

  不過一秒鐘。

  「一定沒人在,算他運氣好。」這自欺欺人的傢伙,不曉得誰運氣好呢!總而言之,言而總之,惜大小姐樂歪了是事實。

  「誰?」

  有氣無力的呻吟聲從門縫裡流洩出來。

  他不是一向中氣十足,嚇死人不償命的酷表情嗎?怎地這會兒像生了場大病似的?

  秋華立刻把自己信誓旦旦的前言忘了個一乾二淨,火速地「沖」進女人的禁地--曲無界的房間。

  什麼男女有別、男女授受不親的那一套八股條文,全被她扔到屁股後邊了。條文是死的,人是活的,當然是人重要嘍!

  羅帳裡,「掛」著臉色灰敗的曲無界。

  眼見為憑,咱們惜大小姐的心裡再也擺不下什麼前愆、舊怨之類的東西,連聲迭問:「你怎麼回事?」

  自從晌午吃完那頓「鴻門宴」後,他「絡繹不絕」地已經跑了不知幾百趟茅廁了,這會兒已經全身癱軟得沒半點氣力,見到惜秋華不合時宜地出現在他房裡,不消說他連趕人的力氣都不剩啦!

  「沒事!」男人就是死要面子,這其中又以曲無界為個中翹楚。惜大小姐相信,就算這男人痛苦得只剩一口氣,他也會說他沒事的。

  「沒事你站起來給姑娘我瞧瞧!」

  你瞧這惜大小姐心腸忒是歹毒,明知他連手指頭動一動都有問題,還不留口德地消遺他。

  他瞥了她,當作回答。

  這丫頭片子實在難應付,好死不死,偏挑他今天無以為繼的時候來報仇,太不厚道了。

  「喂!把你的手伸出來讓我瞧瞧!」她不會忘記她專程前來的目的。

  「惜姑娘,在下有名有姓的。」

  「姑娘我高興叫誰『喂』,要你管!」

  曲無界這次打定主意要完全漠視她的存在,從他長眼睛到現在,不幸終於讓他見到什麼叫潑婦!

  「喂!你怎地不說話?」這惜大小姐才辟哩啪啦衝著人家沒好臉色,下一秒鐘倒質問起受害者來了。

  也總算她不是個沒神經、反應遲鈍的大小姐,瞅了瞅曲無界那沒表情的表情,算是心虛和歉疚感使然好了,惜大小姐居然破天荒地感到於心下安,施施然地走到酸枝木桌前倒了杯茶水。

  「喏,你喝杯水,補充一下水分吧,要不然身子會垮掉的。」

  水是從他屋裡的茶壺中倒出來的,應該安全。「多謝!」他想了想便接過去。

  這人呆得像塊大木頭。「多謝」兩個字像從喉嚨裡不甘不願地擠出來一樣,他以為她是誰啊,蹺得二五八萬的,她惜秋華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肯給人斟茶的。

  雖然說男女授受不親,惜秋華對男女間的這層認知倒是不深,因為她自小生長在北方,加上惜泰山早年喪妻,又身為江湖中人,一向不拘小節,她從小又跟唯一的哥哥惜秋楓感情特別好,對於許多約束女子的條文規矩根本一概不知,像她深夜跑進曲無界的房間便是一例,只要惜大小姐覺得對的事情,她才不在乎別人怎麼說呢!

  趁著曲無界喝水的空檔,惜秋華坐上床沿,捲起他蓄意放下的長袖。

  曲無界神情一凜,不知為什麼,想收回的手臂卻無法動彈,任她將袖口挪至肩胛處。

  她的手很輕,指頭小巧白皙,就像她纖細的個子一樣,她專注的神情有股突發的女性溫柔,從這麼近的距離端詳她,這才發覺她白裡透紅的面頰上有著幾點可愛的小雀斑哩!

  她微微顫動的黑睫毛像跳舞的精靈,不時地搧呀搧地,就連見到他傷口時輕顰的柳眉都非常惹人憐愛。

  他不知道那是什麼,只曉得自胸腔有股汨汨的感動情愫正迅速地發酵滋長著;而且,一發不可收拾。

  現在的她看起來,似乎沒有那般的潑辣,甚至還有一點點點的可愛--

  第六章

  自從司徒香禔下廚大展身手後,衛寇三令五申嚴禁她再靠近廚房一步,其程度嚴厲到只要她走近廚房三公尺內,下人知情不報都要受罰的地步。

  她沒見過保護欲旺盛到如此地步的男人,雖然有些不太能適應,但看在兩個大男人為了她那一餐飯跑了整晚的茅廁分上,也只有認命地遠離是非之地。

  如此一來,衛寇雖然得以免除口欲之災,香禔卻一時閒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要說刺繡、女紅之類的玩藝兒,她一竅不通;如今,連最基本的下廚一項也被打了個大XX,教她學習一般普通女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地躲在繡房裡,她會兩眼一翻英眉一掀,告訴你乾脆拿只枕頭悶死她算了。

  幫務沒她的份,衛寇的衣服又多得十年穿不完,她無聊得只差沒去撞牆。

  所以啦,只見熏風徐徐吹過的早晨,咱們司徒姑娘一身輕巧的帥氣男裝打扮,手持馬鞭,朝著丐幫山後的練馬場而去。

  騎騎馬,拚一身汗,總勝過在繡房裡兩眼無神地發呆吧!

  由馬伕手中接過韁繩,迎面而來的是正由練馬場溜完馬的曲無界。

  「曲大哥!」

  「絳雪姑娘!」

  一絲尷尬和不自然匆匆滑過曲無界甚少表情的臉。

  香禔原來跨出的腳步,不由得猶豫了一下,她發現了一項空前的奇跡:

  他,曲無界,居然臉紅--可是他為什麼不自在?這是個很值得深思的問題噢--

  她打量他;明知道這實在是非常不高雅的舉止,雙眼還是忍不住掃射。

  那是啥?

  咱們絳雪姑娘瞄呀瞄的,終於瞄出不對勁的地方。胳臂?沒錯。

  曲無界那胳臂簡直可用怪異和臃腫來形容,原來強壯的手臂上腫起一堆凸出物,其凸出之嚴重,連水袖都遮不住。

  這可挑起了她的好奇心。「這?」

  「不礙事。」他的回答簡單扼要,但反而有點欲蓋彌彰的味道。

  「哼哼,我問的是,你這是哪個蒙古大夫的包紮法,圓滾滾的,稍嫌誇張了些。」縱使再嚴重的傷口也不可能把它包紮成那副德行--再別腳的大夫也不可能!

  語畢,她看見曲無界的臉色又更深了一層,渾身不自在得像後背被人抵了把刀似的。

  事有蹊蹺、有古怪、有疑問!

  有了這層發現,司徒香禔所有的精神全來了。

  「絳雪姑娘……妳的笑容……好生古怪!」他不敢胡言造次說她那奸奸、壞壞的笑和黃鼠狼給雞拜年的笑容沒兩樣!即使是事實。

  香禔當然十二萬分地開心啦,誰教她正閒得發慌,曲無界就自己送上門來了。把他當成無聊的代替品,還是抬舉了他呢!

  「那蒙古大夫的技術太差勁了,不如我來幫你重新包紮過吧!」

  江北幅員遼闊,家家戶戶幾乎以馬代步,受傷是家常便飯的事,自然也人人練就了一些基礎的急救醫療法。

  「不敢勞駕姑娘!」他蹬地倒退一大步,頭顱抵上駿馬的頸項。

  他大概從不曾被人逼迫到失措的地步吧!司徒香緹覺得愈來愈好玩了,以前她從不認為自己有這種小奸小壞的淘氣個性因子存在,在所有壓力悉數卸下的同時,不知覺被隱藏許久的另一面逐漸脫跳飛揚地表現出來了。

  她知道自己一見蘇映心就喜歡上她的原因了,因為她們在某一方面有極其相似的個性。

  「不然,我找衛寇來幫你瞧瞧,好歹他是個大夫。」

  「毋須勞師動眾,昨夜惜姑娘已經替在下洗滌傷口又換過金創藥了。」他把頭搖得像波浪鼓。

  原來如此!那一「坨」,可想而知一定是惜秋華的傑作了。看他寶貝成那個樣子……嗯!這其中大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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