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根究底,莫非是他仍期待著,她也同樣只是個受害者,她不曾欺騙過他?他希望她是無辜的嗎?
他陰狠問道:「說實話,這茶裡是什麼東西?」
她深吸一口氣,緩緩告訴他。「我想十之八九是媚藥吧。」
「你……竟然想設計我?」他嚴厲語氣,冷峻目光,毫不心軟的射向她。「方纔一席話,只是為了讓我放鬆警戒?你就這麼不擇手段想成為郡王夫人?」
被設計喝下媚藥不是讓他最氣的,最氣的,是她到底選擇欺瞞他。
讓他吸引的,是她的天真單純,也是她的認真踏實,可現在看來,那些該不會只是假象?他氣自己眼拙,更氣她洗練演技,讓他險些就相信了她。
「我……設計您?」他的冤枉,讓她覺得好委屈。雖然他沒有理由相信她,但不曾讓她辯解一句,便輕易將罪名套在她身上,是否太獨斷?
他是高高在上的蘭郡王沒錯,但她一直都還滿尊重他的正直,可他對她如此誤解,卻讓她極為失望。
也許,會有這麼深的失落感,是因為她……或多或少對他有些期待吧。
心……隱約發疼的原因,不是被他指責,卻是因為發現,自己在他眼中,竟然如此不值得信任。
「您信了好,不信也罷,婕兒來此之前,確實是什麼都不知道。」她撇過頭,不想看他那傷人的視線。
「如果我真要害您,不需冒著承擔您怒氣的風險阻止您。如果我不擇手段,等到現在才動手,又是為了什麼?」她落寞的點出事實。
「我不知道過去曾有多少人對郡王使詐用計,可天下不是每個人都有心機。假若我真是那麼奸詐卑劣的想要引誘郡王,為何不做的更乾淨利落?至少,若我有那麼聰明,就絕不會被郡王當場逮到。裝成不知情,不是更能博取您同情?」
「你……」他幾度欲語還休,不得不承認,她說得有理。
而他,是太過衝動了。一想到她可能設下騙局,他就是沒來由的只想發火。對她,他就是在乎她是否真心……呃?
想著想著,他忽然身子一僵。他在乎她?怎麼會?他應該是很瞧不起她,只想抓著她錯處,將她趕出王府的……
所以,他就這麼小心翼翼的偷偷注意著她,看到了她不同於其他女人的貪婪和別有居心,不同於娘親的獨斷掌控慾望,讓他似乎也能對女人有所改觀。
蘭啟陽再次看向李婕的眼光,滿佈讓她不解的愕然……以及歉意。
他想開口為自己的誤解賠罪,但又一時拉不下身段。驕傲作祟,讓他有別於平日的埋蕩,明知錯不在她,卻不知如何收回自己已說出的話。
她弄不清楚他複雜表情由何而來,她也懶得去追究。
自己怎麼要變得比平日精明呢?他一個皺眉,一個眨眼,她立刻能敏感察覺他的心思的變化……也不停的牽動她的心,跟著他起起落落。
怕被他討厭,被他誤會……這種感覺,糟透了呀,她幹嘛不像從前一樣糊里糊塗就好了?
「既然您說過不追究,那麼我告訴您我所知道的實情吧。」現在這樣一個小小詭計便讓他如此動怒,要是娘親下次又突然變了什麼樣的把戲怎麼辦?
還有,那位她總覺得似乎在算計著什麼的德勝公主,也不能不防。
這些麻煩,只靠著她一人擔心提防,還得承受一切指責,是不是太不公平?既然是兩人的事,她也決定,不許他置身事外。
就為不想看到日後他們兩人懊悔成婚、怒目相向的可憐景象,她咬了咬唇,決心提醒他。
「這個家裡,希望咱們兩上盡早成婚的,不僅我娘親。」無意挑撥郡王他們母子感情,所以她不點破,只是提醒他,別光防著外人。
「您不想成婚,但,想嫁給您的女人多如牛毛,今天不提我,別處也會有陷阱的,下次您自個兒請多加注意吧。一個不察,栽在哪個女人手裡,也別懟人家對你的癡心,才出此下策。今兒個,算您逃過了劫。」
她該給的警告一說完,便堅決轉身,將注意力轉回如何逃脫此地。「那麼,請恕婕兒不多奉陪了,婕兒要繼續找離開這兒的辦法。」
蘭啟陽看著她臉上神情帶著惱怒,以及些許的賭氣,似乎不像是假的;即便是假,也逼真的令他不得不信服。
他若再不相信她,也未免太多疑。懷著些許愧疚,盯著她在房中轉來轉去,從這個窗戶移動到另一個窗戶邊的忙碌身影,須臾,他輕柔開了口。
這次不再是咄咄逼人。
「你……為什麼要幫我?我對你從沒有好臉色。」
「我知道你不是壞人,換成是我,突然有女人拿著荷包要我娶過門,我也會嚇壞的。」她沒有回過頭,不想看到他改變態度。
她不想再煩惱他的事,如果他能像一開始那樣惹她厭煩也就罷了,這樣……她才能下定決心不留戀哪……
現在她才覺得自己和娘靠著一個荷包就衝進郡王府,其實是個既然大膽又愚蠢的主意時,不免苦笑數聲。
「郡王別想太多,我只是在幫我自己,別掉人無法脫身的困境。」
「記得你娘比你強勢許多,如果不照你娘的話去做,你可會受罰?」
蘭啟陽對她輕笑,不帶一絲敵意。她既然無意逼婚,還幫了他躲過一次陷阱,他如果再執迷不悟,不知感恩的話,也未免太不近人情。
「郡王何嘗不是違背了您娘親的意思?與其擔心我,不如擔心您自己吧。」
明知他的關心,只是因為誤解她而引起的內疚,可是她卻為了他這樣一點的示好,而感到開心……糟了,她不會是已經喜歡上了他吧?
「再怎麼說,娘親也絕不會與我正面衝突,不過我擔心你……」
蘭啟陽經婕兒一提醒,忽然想到,娘親現在對婕兒不錯,是因為她正想利用李婕騙他娶妻,假使過了今夜,娘親發現李婕與他不如她的期待,她會不會……
改變主意,遷怒婕兒?他不禁為她擔心起來。
「那是我與娘的問題。」不等他將話說完,她急匆匆地打斷他的話。「郡王,別再說這些了。快出去才是正事。」
「如果順著你娘意思,也許哪一天,說不準你真能當上我夫人。難道你沒有一點點想……想得到名利富貴的意思嗎?」其實他想問的,不只是這樣。
「強摘的瓜不甜,這道理我還懂的。」察覺他話中還有其他意思,但她不想再多談。「強求的婚事也不會圓滿,我只是……不想逼郡王做自己不願做的事。」
她說,她不逼他?這話有點兒矛盾吧?她不正是因為逼婚才出面硬闖入府,現在反而賣人情給他?
不知怎的,他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終於弄懂他為什麼老讓她給弄迷糊了。
一直以來,他不齒的,是以為她喬裝成無辜模樣,又處心積慮接近他的狡猾,可其實她根本沒有那麼陰險。
而他又悄悄的讓她純真自然的真面目給吸引,但自己又固執的不肯相信自己竟然會欣賞那樣一個奸詐女人,所以更加氣惱她。
但,想通了,騙婚的是她娘親,不是她,她也不過是個被捲人這場婚事的孝順女兒吧?像她這樣的乖巧女子,其實還挺令人憐愛的。
其實,他和她,在某些方面來說,只是同樣被娘親操控的可憐傢伙而已。
「為什麼不逼我?」蘭啟陽看著她,唇邊緩緩浮出一抹極輕、極淺的笑意。
「因為我知道你不願意,所以我不逼你。拴得了人,拴不了心。」
蘭啟陽胸口一震,低垂下臉頰,可頰上卻浮現難得的燦爛笑意,那是為了她。
她……真的不逼他嗎?
記得,有記憶以來,他就老是讓所有人的注目與期待給壓得喘不過氣。就算沒人逼他,他也會逼自己,要像個世子,要能幹的繼承這個家。
他想要什麼,沒人問過他。所有人都以為,因為是郡王世子,所以他應該會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他的娘親更是如此。
德勝公主貴為先皇長女,從小養尊處優,也習慣掌控一切。雖然下嫁郡王,可其實她才是家中的主宰。
兒子出生後,她仍沒將兒子視為獨立的個體,依然故我,只憑自己的喜好,就希望兒子什麼都要順著她的意。
之前,他之所以會選擇出征,也只是想逃離這個一點自由也沒有的地方;他想知道,如果脫離了這個出身家世,他還剩下什麼。
憑了一己之力,他立下戰功,有了自信,也總算想清楚自己肩負的責任;只是回到家中,娘親又開始故態復萌,拿他的婚事與子嗣問題當消遣取樂。
他已經不再是那個凡事無力自主的孩子,所以,就只有婚事,他不願聽令。
就算每個人都拿「無後為大」這事來指責他不孝,他也不輕易屈服。
自己的人生,該由自己選擇,即使所有人都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