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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陳美琳

  「我不會忘的。」

  「你生孩子時我也不知道能不能來看你,給你坐月子。還不都是你阿爸那個臭脾氣!」文母拍拍她的手。「生完孩子記得好好靜養!我會盡量勸勸你阿爸,等他氣清了你就可以回來跟我們住了。」

  文若蓮苦笑。

  「阿爸丟不起這個臉的。」

  「什麼丟得起丟不起!你是我們的女兒啊!難道一輩子不原諒你?」文母看了看手錶。「我該回去了,得坐四個小時的車呢!」

  「要走了?」文若蓮依依不捨。

  「再不走你阿爸要起疑了。」文母也是含著淚,再三叮囑:「你要多注意身體,知道嗎?」

  「嗯!」

  文母拿出一個牛皮紙袋遞給她。

  「這些錢先拿去用,不夠了打電話給我,我再想辦法。」

  「不用了,媽!我這邊還有——」

  「總會用完的,你現在又沒有工作。拿著吧!讓我安心些。」

  母親這麼說,她只好收下了。

  這個初春的日子裡,由於母親的來訪,文若蓮覺得自己彷彿又多了幾分面對未來的勇氣。

  「我看你可以放輕鬆點,又是一個惡作劇罷了。」曲南星對剛進來的龍威這麼說。

  龍威疲憊地歎氣。

  「也許吧!」

  已經過了一個多月了,並沒有看到歹徒在大樓的任何地方安置炸彈。警方人員早已撤走,員工也不再討論這件事,只有龍威,這棟大樓的最高安全主管,還未放棄,他的直覺一直告訴他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可是,經過一個多月的警戒,一點動靜也沒有,他總不能老這麼神經兮兮的吧?弄得每個員工看見他都很緊張。

  「只好叫員工提高警覺,多多留意了。」龍威說。

  「這陣子辛苦你了。」

  「還好沒發生什麼事。」龍威苦笑。

  曲南星清了清喉嚨說:

  「既然這兒已經沒事了,你就休息個一兩天,然後繼續去處理我的『私事』。」

  龍威揚揚眉道:

  「又去偷窺?」

  「只是讓你跟蹤她——」

  「她不走出大門我怎麼跟?」

  曲南星百思不解道:

  「沒道理整天都不出門,就算不工作也會出去逛逛,買點東西啊!」

  「我想她已經不住那裡了,」龍威說:「就像你說的,除非有特別的原因,否則誰會像躲債似地成天待在房裡?我看你得先弄清楚她是不是真在那裡,這樣我才好辦事。」

  曲南星讓他說得有點心亂。她真的搬走了嗎?還是出了什麼事?

  欲知端倪只有再打電話過去;可是上回她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別再打電話去。就算他肯放下一點自尊再撥電話過去,萬一她在,他又要用什麼理由解釋他打電話的目的?

  曲南星想了想,說:

  「不如你替我問一問她那個室友。你不是見過她好幾次?」

  龍威的頭像被颱風吹刮的小樹似地搖個不停。

  「不行!我跟她有點過節,你自己問她比較妥當。」

  「我不要打電話過去。」曲南星直截了當地說。

  就這麼—句話,龍威知道自己沒得爭了,曲南星決定的事任誰也無法改變;可是——該死!上回他那麼不客氣地說了那個女人。她還會給他說話的機會嗎?也許一見面腳就踹過來了!

  不得已,他勉強給自己一個轉圜的機會。

  「這樣吧!我明天再去等一天,真沒見到人我再開口,如何?」

  「謝了!」曲南星終於露出笑容。

  龍威苦笑道:

  「我這麼辛苦,最後你會讓我知道我究竟在忙什麼吧?」

  第二天,龍威一大早就到那兒等候了,他在車子裡看見那瘋女人出門,應該是去上班吧!

  她把那天和挪威納犬演的戲又演了一遍才拍拍屁股離開,這回龍威得趴在方向盤上才止得住笑。

  然後,他吃了三明治當早餐,喝了罐裝咖啡,看了中國時報、聯合報,還有民生報三份報紙,那扇門依然動也不動,沒其他的人出來。

  他的車是夠大了,可是他的體型也不小,在裡頭手腳無法伸展,久了竟覺得全身酸疼,龍威於是拉開車門下車,四處走走,隨意看看。

  忽然,他發現每個大門旁都有一個紅色的小按鈕,頓時有痛罵自己的衝動。

  真是笨!他每天在這兒等什麼?有電鈴不會按嗎?那個瘋女人已經出去了,如果屋內還有人在應該就是他要找的人,他可以先按門鈴再說找錯了啊!

  他立刻邁開步伐往那扇門走去,仍不忘叨念著自己的愚蠢。

  曲南星一抬頭看見走進來的是龍威,揚起眉訝異地問:

  「這麼早就回來了?」

  此時秘書小姐送進來一杯咖啡,龍威立刻端過來喝了一口,滿足地聞著咖啡的香味說:

  「沒有咖啡我一天也過不下去。」

  待秘書小姐出去並把門帶上,曲南星怒聲道:

  「我可沒有間你對咖啡的看法。」

  龍威皺眉道:

  「那你問了什麼嗎?我沒喝咖啡前注意力比較無法集中。」

  「我問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事情辦完了不回來難道繼續在那兒受罪?」

  曲南星站起來,又坐下。

  「你——你問過她室友了?」

  「我沒問。」龍威又喝了口咖啡。

  「沒問?」曲南星咆哮:「沒問清楚你回來幹什麼?」

  「我說過讓我再觀察一天嘛!真沒見到人再開口問,你忘了?」

  「那麼你他媽的究竟有沒有看見她出門?」

  「她沒出門。」

  「你——」曲南星又站起來。

  「你別急嘛!可不可以聽我先問你—個問題?你不答應也沒關係——」

  「拜託你快問好不好?」曲南星咬牙切齒地說。

  龍威點點頭。

  「我聽說你從不跟有夫之婦來往,是不是真的?」

  「當然。」曲南星傲然答。

  「你改變原則了嗎?」

  曲南星變了臉色,納悶不解。

  「你是什麼意思?她結婚了?她說的?還是你看見她——」

  「我什麼都沒看見,」龍威懶懶地說:「事實上,看見她那好像隨時都會生產的肚子後,實在很難再去注意別的了。」

  曲南星雙手扶著桌面,彷彿不如此他就站不住似的。

  「你說——她懷孕了?」

  「隨時會生的樣子。」

  「不可能!」曲南星失神地搖頭道:「這絕對不可能!一定是你看錯了。」

  「那麼大的肚子難道是裝了氣球?」

  「也許那個人不是她——」

  「你這麼說就太小看我的眼力了。」龍威又拿起咖啡來暍。「認錯人可不是我的專長。除非她有長得一模一樣的雙胞胎姊妹,否則我敢保證你要找的人絕對是已身懷六甲了。」

  曲南星坐回椅子上,腦子裡竟亂成一團幾乎無法思考。

  她懷孕了?

  要生下小嬰兒?

  天!這——這可能嗎?

  若情況真如龍威所說,孩子很有可能是他的,應該說「絕對」是他的,他相信文若蓮不可能—和他分手就搭上別人,還立刻懷了孩子。

  他憶起那天藉口還耳環想見她一面,她堅決不肯,還要他以後別再打電話過去。這難道全是因為她懷孕了?

  但——怎麼會懷孕呢?他們曾商量過避孕問題由誰負責,而文若蓮絕不是會粗心得忘了吃藥的人。再說,是他的孩子,她為什麼不說?

  原因倏地躍入他的腦海。很明顯文若蓮是存心要瞞著他這件事,然後呢,再以他的骨肉來要脅他,逼他拿出錢,甚至結婚——

  曲南星憤怒極了,他無法容忍在這麼重要的事情上被欺瞞。

  「我要當面問她。」

  「問什麼?」龍威勸道:「如果人家已經結婚大肚子,你又何必再去打擾她?萬一影響了人家的家庭——」

  「如果孩子是我的呢?」曲南星綠著臉問:「你說我該不該仔細問一問?」

  龍威很訝異。

  「你的孩子?這種事可不是誰先說就算誰的!你這麼肯定?」

  「所以我說要問清楚。」

  「直接問人家孩子的爸是誰不大妥當吧?她現在可是即將臨盆的人,太激動的話——」

  「那你要我怎麼辦?裝作不知道直到她平安生下孩子?」曲南星拍桌子叫道:「如果真是我的孩子,就絕不能叫別的男人爸爸。」

  龍威覺得他那樣子真像立法院中亂拍桌子的立法委員。他想了想道:

  「先問問跟她一塊兒住的那個女人嘛!」他說著站起來往門外走。「你可以開除我,不過千萬別叫我替你去約她,我說過我們有點過節。」

  「你和那個叫葉秋的有什麼過節?」

  「哦?她叫葉秋嗎?真有氣質的名字,和她本人一點也不相配。

  葉秋快步走進她生平所見最高的摩天大樓:心裡的激動真是難以言喻。

  她就要見到曲南星那個負心漢了。她早就發誓過見了他一定要他好看;沒想到他竟主動約她,這分明是老天爺的旨意要她來替若蓮討個公道嘛!

  她穿著一身矯健的行頭,以備動手時能取得較佳的優勢。若蓮被他害得這麼慘,不能為她討回公道還算什麼好姊妹?

  大樓氣派非凡,四處都有忙碌的人走來走去。沒想到曲南星在這麼棒的地方上班,像他這麼爛的人每個單位都該拒絕錄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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