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薔暗自磨牙,怒意滾沸到最高點,苦無惡言惡語可以回報他挑XX的盛情,只怪她自小飽讀四書五經,卻忘了買一本變調「三經字」來充實字彙能力,才會在此虎落平陽被犬欺。既然口舌爭不過人,她只好選擇閉嘴不理人;就不知她的阿姊四、五年來是不是也飽受這種騷擾?
陳善茗光看她一張俏臉青白交錯便樂得不得了,準備再接再厲地逗她。
「學過速記嗎?」
「嗯。」她悶著頭處理繁瑣不已的公事,刻意不理會眼前被貼上「無聊男子」標籤的上司。
「那好,我考考你。」
倏地,一本小冊子已塞在富薔手中。
「啊!?」
在愣怔之時,陳善茗已滔滔不絕地開始了他老兄的演講:「親愛的富薔小姐,基於公司福利而言,身為上司的我必須偶爾、定期地宴請下層聚餐以增進員工感情,瞭解員工疾苦與需求,這是我身為負責人該做的事。因此從今晚開始,咱們必須共同晚餐,讓我明白你這一周工作以來的感想,以促進上司與下屬間良好的互動。OK!六點整,到我辦公室報到,記清楚了嗎?」
最後一句尤為鏗鏘有力,急亂中的富薔只能迅速點頭了事——直到她寫完上司的一長串廢話後,才瞧清楚了這串話的意思:今天晚上有匹老色狼要請小紅帽吃飯!她就知道這個男人也是不安好心的:因為阿姊有說過,陳大老闆花心得連唐伯虎都要靠邊站……可是阿姊又說他不惹員工的,但天曉得男人的劣根性會怎麼運轉?也許他現在的行情正低,外頭的女人全棄他而去,他只好找公司同仁下手?對!八成是這樣!
「我不要與你吃飯!」她脫口低吼了出來。
陳善茗不否認自己所向披靡的外表正遭受前所未有的踐踏。這情形既新鮮又傷人,不過都比不上小美人氣怒的表情更值得他注意。
這小丫頭八成不瞭解男人的劣根性,對愈得不到的女子愈下工夫。先前有富蕷的再三警告,如今又遭小丫頭明確的防備兼拒絕……嗯,好玩。
他絕對不承認自己在追一名中等美女,只能說他喜歡逗著她玩,看她氣虎虎又楞呆呆的面孔是上班時間的另一項調劑,以舒解他工作成狂的癖好——而且十分有效。
「富薔小姐,你該遵守員工守則的,其中第十條第六款有言:上班時間,上司的命令要完全配合,著毋庸議。」
「但……但是那個根本不合理!我要告訴我阿姊!」
「告訴我什麼?」
甫從外頭辦事回來的富蕷疑惑地介入他們的談話。
「阿姊,他……他……」
「對陳先生要有禮貌。」冷眼拋過去一記警告。
「但是他說要請我吃飯呀!」
「吃飯?好呀好呀,記得吃多一點,順便打包一份回來給我當晚餐——咦!」富蕷猛然收口,轉身一百八十度,纖手指向上司俊挺的鼻尖:「你沒事請我妹妹吃飯做什麼?」老母雞的羽翼張狂揚起半邊天。
陳善茗輕輕拉開鼻前的手指,淡笑道:
「你忘啦?每個月中全公司同仁會吃一次飯,現在正好是月中,我決定今天聚餐,你有意見嗎?」
「敢情總經理興致正好,忘了員工聚餐向來是三天前通知,而不是當天突然決定,亂了大多既定的作息表?」她富蕷要是那麼好騙,早四年前就當了花癡,對這花花帥男大流口水,然後被掃地出門了。
陳善茗微笑地表現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哎呀,那我真是思慮不周,忘了體恤大多兒,幸好有你這位萬能秘書提醒,否則我還不能醒悟要考慮這一點呢!好吧,你公佈下去,三天後全公司同仁聚餐。」
「遵旨。」富蕷一雙防賊似的杏眼一直「恭送」大老闆逃之夭夭回辦公室喘大氣,才霍然轉身面對一臉沒出息樣的妹妹。
不必她炮轟,富薔率先申冤:
「阿姊,我沒有招惹他、沒有迷上他、沒有與他嘻皮笑臉,可是他還是硬是出來捉弄我。會不會是你警告得太挑剔了,所以老闆才老是逼我?」
「算了,不理那名無聊男子。諒你也不敢在我的眼皮下與那匹花心種馬眉來眼去,以後我會盡量帶著你跑進跑出。」揮了揮手,富蕷拉妹妹坐回辦公桌後方的椅子內,開始報告她一個星期來的「獵妹婿戰績」:「等會下班前補一下妝,今晚七樓的建築師事務所高先生請吃飯。明天是週末,有四名男同事約了兩位女孩子要去浮潛,我們姊妹也要一同去,讓你可以與公司的同仁更快玩成一堆。」她將小冊子翻到第二頁,沒有明白告知未來一個月她已幫妹妹排滿了相親式的聚餐。
多麼美麗的遠景呵!未來一個月的晚餐不但吃香的、喝辣的,而且都不必自己出錢,好幸福哦!連她這個姊姊也順道沾光。所以說女孩子還是長得可愛一點比較吃香啦,不要丑,卻也不可以太美,美到高不可攀反而嚇退了一票青年才俊的自信心。中上姿色,性情可愛就好了。
哎!所以她料得沒錯,富薔是很好嫁出去的女子。
富薔狐疑地看向大姊,小心翼翼地問:
「為什麼突然間我們必須與外人交際應酬?尤其是其它公司的人,我們何必招惹?」可憐她一點都不知道她老姊有拍賣清倉她的陰謀。
富蕷輕敲了下她的頭:
「呆子,有免錢的飯不吃,難道甘願每晚吃白飯拌豬油配豆乾?」
「哦。」撫著被打過的地方,富薔仍是覺得阿姊的笑容非常陰險。
不管如何,能吃一頓好料也算是極幸福的事,天知道她已經營養失調多久了。
吞下一口口水,與阿姊一同努力辦公去也。
第三章
富蕷不否認自己身為長女,是個控制欲很強、幾乎有些雞婆的人。所有外在的人際關係,她向來冷淡地保持距離,但是攸關家人的種種,幾乎沒有事情她不插一手的。
沒法子,環境養成的。誰叫她有一個非常想富有,卻沒有理財頭腦的爹;再有一個只會計算家用,卻不懂任何人情世故的娘?通常有這種父母的孩子,倘若不是相同地無可救藥,就是突變出既為精悍的性情。
首當其衝的人自然是長女。
所以富蕷的性情是雞婆有理、多事無罪。設計了自己的妹妹也沒有半絲愧疚浮上心,何況她挑的男人皆有老實可靠、收入平穩的特質,長相亦屬端正,絕不會有阿貓阿狗之類的魚目來混珠。
比如今晚的高大明先生吧!本身是建築師,二十八歲,年少有為、平穩持重,而且一雙發亮的眼明白表示出對富薔這種可愛純真女子的欣賞。
涉世未深的女孩都有一種清新的特質,容易使男人奉為理想妻子人選。而且中等收入的男子不會想沾染滿身流行兼名牌的亮麗女子;太愛追逐流行的女人何能持家?她家的小妹穿著樸素又不顯小家子氣,加上天生勤儉是富家的招牌特質,男人心目中的好妻子人選捨富薔還有誰?
所以高大明一整晚都——極了,吃完了豐盛的一餐,又移師往高級的咖啡廳去喝咖啡。正談得融洽,突然不識相的低沉嗓音介入了瑰麗的心世界:
「真巧,遇到了我公司裡出色的兩朵姊妹花。」
陳善茗手挽一名艷光逼人的大美人立定在他們這一桌,居高臨下比得一桌三人皆黯然失色。俊男美女的陣仗實在是太炫人了,幾乎沒照暈了一票凡夫俗子。
富蕷瞪大眼,差點破口大罵,但因為公眾場所不宜失態,所以拉了妹妹站起來:
「哎呀,真巧,與總經理遇到。」冷淡的雙眸可見不著半絲熱絡。
「你們在幹什麼呢?這位先生是……」
高大明起身遞出名片:
「陳先生,您好,我是『萬砌』建築師事務所的人員,與貴公司隔了兩個樓面。」
交換了名片,陳善茗以他長袖善舞的方式主導了全場。明明是冷落了男方,卻又讓人錯覺他是面面俱到的熱絡;始終讓男方插不上話。
「原來是名設計師,上回貴公司設計的『海岸名邸』深受好評,聽說重要功臣便是你,前途不可限量,不錯不錯!來,這位是施韻韻,有名的廣播界第一美人;而這兩位小美女,則是敝公司的名花——「
「嗟!老闆,又不是開勾欄院,什麼名花不名花的,充其量我們姊妹也只是辛苦賣命的工蟻,不值一提的。工作場合只問實力,不問性別。什麼花不花的,就別提了吧!」富蕷以客氣的口吻「不客氣」地打斷老闆攪局的意圖。當他四年的秘書可不是混假的,見招拆招如魚得水:「別讓施小姐久等了,你們去忙吧!我們自己也有事要談,不互相打擾了,拜。」
富薔正好身處姊姊背後,不必接受任何一方的炮火,也不想加入其中當炮灰,正慶幸自己遠離戰場,地處大後方的優勢時,不料下一刻陳大老闆的火舌已蔓延過來無辜的這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