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完了,子大感不妙。
她捂著額,忍不住甩甩自己的頭,從指縫中瞪著地板。
早在佛堂中,她就穿幫了,他一定知道她是假冒的。
這個時候,他說不定已在準備要趕人了。
怎麼辦?她要不要自己閃人哪?
或許他沒注意到:
但是,她能做這麼好的打算嗎?天哪!誰來救救她啊?
第四章
佛堂內窗戶大開,和風徐徐。
誦經告一段落,皇甫緇衣頓時覺得神清氣爽,整個人精神大好,臉上也微微泛起溫柔滿足的笑容。
他又恢復原來的內心平靜,果然,懺悔能幫助他洗滌心靈,此刻,心裡再無焦躁之意。
「噓!小聲點,四爺在禮佛,飯菜放下就離開,別驚擾了他。」奴僕在身後躡手躡腳地動作。
「四爺不累嗎?早上幫忙搬書冊,還沒完全喘過氣來,就又一頭栽回去佛堂唸經,好久沒看到四爺這麼心神不寧了,主母這招真是有效,花家小姐不過住進來半日,四爺就變得比較人性化了,怕要不了多久,四爺就會完全恢復正常,再也不嚷著要出家當和尚了。」
「還說呢!誰教主母什麼書不好念,打小讓四爺背經讀經,自已種的因,就得自己得受。」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也要四爺有這個意啊!」
現在上頭可是巴不得四爺別唸經,正常地娶個媳婦呢!
「噓噓,這種事還輪不到我們下人說,做事吧!」
趁著主子還跪在佛前,他們連忙放下手邊的東西,悄然離開。
佛堂內仍是一片沉靜,就連空氣都像是靜止了。
皇甫緇衣緩緩地起身,躬身打禮後,走到擺滿素食菜餚的桌前,他半垂眸似在沉思,未久,低聲歎息。
心神不寧?連長年服侍他的下人都看出他心神不寧,可見那位花解語對他的影響有多大。
看看窗外天色,末到掌燈時分,但已過申時了,依佛門規矩,他是過午不食的。可這府中的人不死心,硬是定時定量的把食物照三餐往他房裡送,企圖留他在塵世中。
搖搖頭,心裡實在懊惱。不吃,浪費他們的心意不說,也可惜了這食物;吃嘛,他的修行之路便遙遙無期啊!
歎息著,他選擇以往常做的方式,捧起食盒,一一盛起菜餚,打理妥當後,提起食盒往後門走。
後門外,是個有別於皇甫家的平凡世界,那裡多是為了生活與三餐奔波勞碌的人,從很久以前開始,他就習慣在這時候出現,他反正不吃,乾脆就給了他們。
京城裡誰不知道,四公子每到近晚時分,就會開門施糧,儘管那份量不足以餵飽所有的人,但大家還是會守在那裡等待施捨。
「謝謝,謝謝四公子。」
「別說了,希望你們喜歡。」
含笑揮別他們,皇甫緇衣才轉身,就見到身後站了一位嫩綠衣衫的年輕女子。
子笑吟吟的看他。這人,依舊是一襲黑色衣衫,俊美的臉龐有些懊惱與驚訝,彷彿見到自己是最不情願見的事。
「真巧啊!我們又遇上了。」
鳳眸微訝,反射性的動作便是把食盒往身後藏,溫言問道:「花姑娘,這時候怎會在此出現?」
「巧合啦!我嫌裡面悶,想到外頭透透氣,就見到你打開後門,原本以為你和我一樣也想出門溜溜,所以就跟在你後頭了。」子上前幾步往前探了探,他馬上把空的食盒往後再縮了下,她也不假裝沒看到,唇邊含笑地道:「原來是這件事啊!你這樣做,不怕自己餓肚子嗎?」
「我不餓。」他回道。
「這樣啊!我卻還沒吃呢!介不介意陪我一道用餐?」
他聞言,輕佻眉,注視她那張精緻裝點後所呈現的無瑕臉蛋,感覺到有些陌生,但她的笑容透著直率光彩,今人很難拒絕。
「我要下人們馬上為妳準備。」
「這樣啊∼一個人吃飯多無聊,我可沒興趣像你一樣把食物送出去,那可怎麼辦?」子也不是很認真的在煩惱,真正令她心煩的是早上露出的破綻,她得找機會圓謊才行。
「花姑娘!」
她靈光一閃,想到一個妙計。「哎呀!反正天色還早,你陪我上街走走好不?來到京城幾天了,也沒好好看過這裡的大街,趁此機會我們逛逛去。」子的笑臉上充滿光彩,反正人都已經站在後門邊了,出去逛逛又何妨。再說,多聊聊也才能知道他到底拆穿她的身份沒有。
「∼嗯?」花解語……在他的印象中,也是京城人士吧!
「走啦、走啦!還是你有什麼顧忌?」子很豪氣地一拍胸脯,笑道:「不會有事的啦!就算有危險,我保護你。」
美麗的鳳眼瞅著她的笑臉,視線微往下移,但又馬上移了回來,白玉般的俏臉有些暈紅。然而,心裡想的卻是,這女子的動作怎地這般熟悉,就像記憶裡那女孩長大了似的。
「我聽人家說,京城好大,大到連皇宮內院都擺得下,你去過皇宮沒有?」
見他沒有反對,子便拉扯著他的左臂往街上走去,順便隨口聊了幾句。
「阿彌陀佛。」皇甫緇衣藉著口宣佛號時,將手臂從她的雙手中收了回來。「沒去過。」
「小氣。」子瞪了他一眼,視線馬上被街上琳琅滿目的新鮮事物所吸引。
皇甫緇衣慢慢地跟在她身後,懊惱的心想,他到底是怎麼了?此刻他原本應該在房裡抄寫經文的,怎會她一邀,他就出門了呢?
「喂!跟我出來也開心點嘛!別板著一張臉,多浪費啊!」子不知從何時起就一直注視著他的俊臉,一發現他心不在焉,馬上指責起來。
他微怔。「很抱歉,天生如此。」
她一挑眉,沒救了他。左右一看,四周並無飯館。這可糟了,他們要到哪裡坐下慢慢談呢?
「妳在找什麼?」皇甫緇衣不解地問。
「可以坐下來吃東西的地方。」
她真是餓了呢!皇甫緇衣已經習慣過午不食,但正常人的進食習慣他懂的。
「跟我來吧!」他轉向左邊。
「咦?」
「我們到那邊的迎賓樓去。」
啊!子愣愣的瞧著他的背影發呆,沒想到他還認識路嘛!她還以為他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只會在房裡唸經呢!
跟著皇甫緇衣來到客棧,才進入大廳,就察覺到四周投來異樣的眼光。
是因為他吧!長得這般好看,又是一身黑衣,任誰都會多瞧上幾眼。
「客倌,要吃點什麼?」店小二上前問道。
「隨便來點東西吧!」皇甫緇衣回道,想了想又問子。「還是妳有什麼特別想吃的?」
「這個∼」子隨興慣了。「那就先來兩樣你們的拿手菜吧!」
「是,馬上來。」
他們在靠窗的桌子坐下,一坐定,子便「啊」了聲。
皇甫緇衣不解地望她,沉默地等待她的下文。
「我的身上沒帶錢。」她放低了聲音。
「我也沒帶。」皇甫緇衣說得雲淡風清。
「那該怎麼辦?」她急了,就要起身。「我們趁還沒上菜前快走,免得付不出錢來丟臉。」
又是種極為怪異的感覺:
皇甫緇衣淡然的平視著她,緩緩道:「記在帳上,他們自會去向皇甫家的帳房討。」
她這才恍然。「原來如此。」這就是大戶人家的作法,果然方便,以後帶著他上街只要記帳就行,她在心裡記住了。
「這個∼皇甫公子∼」子為他跟自己斟了茶,狀似隨意地道。「關於我們早上談的事,不知道你∼」
「哪一件?」他喝了口茶,臉色除了平靜,還是只有平靜。
「就是在你家住上三個月嘛!」她很緊張哩!弄砸花解語的事就算了,畢竟她小奸小惡慣了,答應別人的事又怎樣,反正她做不來大小姐。但是,一想到要讓這美男子留下不好的印象,她就覺得很不舒服,拚命的想要解釋什麼。
「妳該知道我是不打算成親的。」皇甫緇衣沉默半晌,徐緩低語。「就算妳住在皇甫家,也改變不了事實。」
「是∼這樣啊∼」
她好想問為什麼,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一個貴公子看破紅塵,一心只想出家呢?
「我自幼內向,不喜歡出門,後來又因為家中變故,與我娘親遠避江南,在那段日子裡,我親身經歷了許多無奈與痛苦,也就因為這樣,更感到佛法的慈悲與浩瀚,決心遁入空門,以身事佛。」
話方落,就見她的笑臉徹底的變形。他看了,先是忍著,後來實在看不下去了,不禁微惱。「妳那是什麼表情?有話就說啊!」恁誰見到她,再好的修養也全給破壞了。
「是你要聽的,那我就不客氣了。」子哼了聲,道:「拜託,你是感情脆弱,還是受不起打擊啊?就因為這種微不足道的事情要出家?那境遇比你更慘的人該怎麼辦?不就都活不下去了嗎?」
「……也不全因為這樣。」他一愣。
「再說,別人看不起你,你不會反擊回去嗎?虧你還是個男人!別這麼懦弱,行嗎?何況連你這種長相、這種身份,都會面對無奈和痛苦,那你把街上那些比你更不幸的人擺到哪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