罵到最後,子有些渴了,拿起茶杯仰頭一灌,繼續道:「唸經打坐是很好,不過,也只有你這種家世的人才做得起啊!你以為大家每天都是怎麼過日子的,光唸經就能填飽肚子嗎?大少爺。」
真是夠了!或許她不明白他對佛法的堅持,不過要說到無奈,她懂得可比他多了,而且,富裕的人不懂真正生活困難的人是怎麼過日子的,所以,根本沒資格斷言何謂人生的困苦。
皇甫緇衣抬眸,瞧著她生氣勃勃的小臉。
他不懂,只怕沒人比他更能體會世態炎涼之苦了。
寄人籬下的苦、被人訕笑的苦,他不是悲觀的忘不掉,而是,記憶中依然印象深刻。
細思她話裡不自覺透露出來的玄機……他心中泛起一陣異樣的感覺。
「念佛能讓我心情平靜,也不全為遁世逃避。」想了想,覺得似乎沒必要跟她解釋這麼多。「好了,別再說了。妳還吃不吃?」
吃。當然要吃,免得被他氣死,還得當個餓死鬼。
洩憤似的戳著桌上的獅子頭,眼角餘光卻注意到他根本連筷子都沒動。
「你不吃?」
「我吃素。」他淡然的道。
「吃素?不會吧!你吃素?」她訝異道。那不是只有老人家或尼姑、和尚才做的事嗎?
「有那麼驚訝嗎?」瞧她這是什麼表情!唉!怎麼一碰到她,他的情緒就激動得特別厲害。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從我決定要出家開始。」
「哦!你真的不吃?」她的眉毛挑得高高的,光吃草有什麼樂趣?
「不吃。」
她實在很難想像,夾起一箸香滑、軟嫩的糖醋魚,在他面前晃阿晃的。「真的不吃嗎?很好吃喲!你試試看就知道了,真的是難得的山珍海味喲!如果你不吃的話,人生豈不是太沒樂趣了。」
「阿彌陀佛,妳不要再玩了,我是堅決不吃的。」他因她這孩子氣的動作而淡淡的勾起唇角。
「真不吃?好香耶!你怎麼忍得住呀?」要她不吃肉?她搖搖頭,作夢還比較快。
「阿彌陀佛。」
「算了,」她在他面前又晃了下筷子。「不也有人說,佛在心中坐,酒肉穿腸過?」人家都可以吃肉,他還在堅持啥。
「那是世人自欺欺人之舉。」他又宣了一個佛號,一臉清聖模樣。
她沒轍了,聳聳肩,將已經半涼的魚肉送進嘴裡。難搞的男人,怪癖一大堆。
待他們走出客棧,已是掌燈時分,天色完全暗下來。
皇甫緇衣走在她前頭,寬大的衣衫隨風輕擺,又讓子看傻了眼。
可惜,當真可惜啊!這樣好相貌的人居然要去當和尚,唉∼∼
「妳在歎氣?」皇甫緇衣不滿的回頭。飯也吃了,街也陪她逛了,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唉!」子又是幽幽一歎。「你不懂啦!就像眼看一塊上好的美玉就要掉進一條臭溝渠裡。」瞅著他不解的美眸,又是一歎作結。「反正你不懂啦!」
口口聲聲他不懂,讓他的心情實在很糟。「妳不說我當然不懂,真是莫名其妙。」
「我說,如果你哪天決定不當和尚了……」
就在他們轉過街角時,不遠處傳來馬蹄聲,附近的小攤販才正要開始收拾,準備回家,聽到這急促的馬蹄聲,不禁停下手邊的事,嚇得不敢動作。
「咦?發生什麼事了?」子回頭道。
「一匹馬衝過來了。」有人叫道。
「哈?」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這樣騎馬很危險耶!
「不只一匹,還有好幾匹。」有人突地大吼。
皇甫緇衣直覺地將子拉到身後,避在一旁。
「咦?」瞧不出在他文弱的外表下,還挺有風度的嘛!
不多久,馬蹄翻飛處,揚起一陣沙塵,待塵埃落定後,這群人竟然來到他們面前。
子抬頭一看,竟是一群黑衣蒙面人,心裡突然想起,他們的打扮也和皇甫緇衣差不到哪兒去嘛!全是黑衣。
「你就是皇甫四少?」為首的黑衣人問。
「我是。」
於戳了戳他的後背。「你的仇家?」
「不是。」他沒回頭。
又戳了戳。「那為什麼人家會衝著你來?」
「不知道。」他也想問。
為首的黑衣人厲聲下令。「拿下,不論生死。」
吆喝聲一起,黑衣人馬上有了動作,整齊劃一的從馬上躍下,拔出兵器來。
「啊!」皇甫緇衣瞪大了鳳眼。「你們這是幹什麼?」大街上就要動手,未免太藐視王法了。
「有人出錢要買你的命。」「啊?」
沒等皇甫緇衣驚訝完,他身後的子便已有了動作。她先是衝到其中一個人面前,空手入白刃的奪刀,然後「涮涮」地朝黑衣人砍了兩刀,將黑衣人逼退了幾步,這才退回到皇甫緇衣的身旁。
「快閃!」她拉著他低嚷。
「咦?」皇甫緇衣更訝異了。「妳會武功?」
哎喲!情急之下,她壓根兒把她現在假扮的大小姐身份給忘了。
「這∼這個∼∼」她手上的刀頓時成了燙手山芋。
「妳∼妳∼啊!小心。」皇甫緇衣見她背後有人襲來,直覺的推開她,自己用背去擋。
嗚∼∼疼死了。
他還來不及去瞧背上的傷口,子就把他攬在自己胸前,反手解決了那偷襲之人。
「拜託,沒本事就別逞英雄。」瞧他疼得臉色發白,子心裡很是不忍,用怒斥表達關心。
「我∼」他受傷了耶!她還凶他。
「噓,很疼吧!待會兒再替你治療。」她好歹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金刀老谷的獨生女,眼前這群黑衣人她還不放在眼裡。
左手攬著人,右手的刀還是使得很俐落。只不過,黑衣人怎麼越來越多,砍都砍不完哪?
「去他的媽巴子,這女人太強了,大家一起上,越快解決趟好。」有人叫道。
誰怕誰啊!子一揚手,拭去額上汗珠,提起刀來再戰。
已經痛得有些昏沉的皇甫緇衣半靠在她身上,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瞧見她頰上有汗珠子,下意識抬手為她拭去,不料卻拭去她的粉妝,還她原來的膚色。
「原來如此。」他低語。這種被陽光親吻過的色彩才應該是她本來的面目吧!
「嗄,你說什麼?」子又俐落地解決一人,沒聽見他在耳邊的低喃。
「沒什麼。」
皇甫緇衣精神一振,頓時察覺雙方的情勢,因為他受傷了,連帶的讓成為他支柱的她也動不了,只能站在原地和黑衣人近身打鬥,這樣下去可不太妙啊!
「奪馬。」他俯在她耳畔低聲提醒。
她猛然嚇了一跳,左手一轉,在他差點落地前飛快的將他撈起。
「妳∼∼」他背上的傷口撕裂得厲害。
「不好意思啦!誰教你突然在我耳邊說話。」她的臉微紅,耳垂附近也是癢癢的。
真是嚇死人了,她的心到現在都還在怦怦直跳。
皇甫緇衣低歎了聲,再次道:「奪馬。」
但在眾目睽睽之下,卻見她攬住他的腰,不費吹灰之力就往前跳躍。
「上馬,坐好了。」子帶著他飛身上馬,並讓他坐在前面。
「駕」的一聲,他們準備要衝出重圍了。
夜晚,一匹馬上背負兩個人的重量,馬聲嘶嘶,慌不擇路的奔馳。
「天哪!他們怎麼就是不死心?」後頭追得急,子暗罵兩聲,還是不放鬆的揪緊韁繩。
坐在她身前的皇甫緇衣軟軟的靠在她身上,背上的傷口一直淌著血,她連點了幾處大穴,才好不容易讓血不再流了,可是胸襟的濡濕也讓她大感不妙。
「喂!皇甫緇衣,你還好吧!」她拍拍他的臉頰。
「嗯∼」他的意識已在飄忽,背上是一片火辣的痛。
糟糕!這時天色已晚,她又不認得回皇甫家的路,只好憑本能的尋找安全的方向。
往後瞄一眼追兵。氣死人了,他們到底要追到什麼時候?
剛才在大街動手,她顧忌著怕傷了旁人,但若到荒郊野外,她就不怕了。
念頭一轉,她策馬出城,將追兵引到郊外的空地上,這才反轉馬頭,好整以暇的等著。
「臭娘們,再跑啊!就看妳能跑到什麼時候。」黑衣人恨恨地罵道。
子淡然一笑,坐在馬上靜待他們到來。「你們到底是誰派來的?」
「死人不需要知道真相。」
「這樣啊,那我就不客氣了。」她讓皇甫緇衣趴在馬背上,自己飛身躍起。
從小苦練的武術在此時發揮了最大的用處,手上的大刀使得虎虎生威,左右開弓將這群黑衣人殺得死去活來,沒多久,他們全部投降了。
「服不服啊?」一腳踩上黑衣人的胸口,一手提著礙事的裙,豪氣的問。
「喲∼∼姑奶奶,饒了我們吧!」黑衣人叫道。
「奇怪,剛才沒那麼厲害,現在∼」另一人小聲的咕儂。
子聽見了,淡然一笑。「哼!我剛才是手下留情,誰教你們追得這麼緊,不給你們一點顏色瞧瞧怎麼行。快說,到底是誰支使你們來的?」
剛才是因為皇甫緇衣也在,她不好大顯身手,要裝柔弱也來不及了,所以才閃躲得這般狼狽;現在他昏過去了,不打對不起自己,而且,她也想知道究竟是誰想要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