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是──」傅緇衣聽到這些指責,心裡著急,卻什ど也說不出來。
「羞羞臉,躲在你娘懷裡哭吧!」
孩子不知輕重,只知道轉述大人口中的惡意,渾然不知一顆脆弱、童稚的心靈被傷得傷痕纍纍。
子見傅緇衣低垂的小臉上滿是受傷的神情,天生旺盛的正義感馬上冒出頭來。
「馬上停止,誰敢再亂說話,我就扁誰。」
「哇∼∼母老虎要發威了。」孩子們一哄而散。
「那個說話的給我站出來!」子插腰大喊,讓孩子們跑得更快。
「哇∼∼快閃、快閃,她的拳頭好硬呢!」
「可是──子,我們不玩了嗎?」大牛拉拉她的衣袖,小心的問。
「不玩了,今天沒興趣了。」她斜睨了他一眼。
「那──那──我先回去了,明天見。」
谷子哼了聲,也不應答。
走到傅緇衣面前,她上下掃了他一眼。「瞧你這個樣子,難怪他們喜歡欺負你。」
一件白衫上處處可見補丁,小小的身子單薄得很,偏偏又有張常人少見的美麗臉孔,連她都忍不住想瞧這張小臉為難的模樣了,也難怪其它小孩老喜歡找他的麻煩。
「我的樣子有什ど不對?」傅緇衣皺起眉,不清楚她的意思。
小嘴張了張,話到嘴邊又縮了回去。想了想,個性是天生的,他橫豎是改不了了,反正以後有她罩他就行了。
「算了,別想了,讓我看看你的狗兒。」
知道這位鄰居家境清苦,她暗自記下了要爹待會兒送些豬肉過去,順便再把家裡用不到的布料送些過去,就當作是敦親睦鄰吧!
唉∼∼誰教他是她罩的呢!
「牠今天早上還好好的,下午就死了。」傅緇衣攤開懷裡緊緊抱著的布包,露出一隻小土狗的屍體。
子一看,就知道小土狗已死得很徹底,沒救了。「丟了吧!」
「這個──」牠跟著他兩年,人與狗已有了感情。聽到她這ど說,心裡雖明白,但黑亮的鳳眼還是忍不住泛起濕霧。「我──子──」
「叫我也沒用,狗死不能再復生,你節哀吧!」她眉一抬,很江湖氣的道。
「可是──」白白的牙齒咬著粉色的下唇,眼中滿是不捨。「牠陪著我,跟我玩,我很喜歡牠,牠──」
「停──」
子止住他的長篇大論,抓住自己的長辮子想了下。「這樣吧!我們把牠葬在山坡上的桃花樹下,幫牠找一個永遠的家。」
這樣做很蠢,子知道,不過,只要能讓這位鄰居心裡好過些,她不介意做這種蠢事。但想歸想,她還是偷偷瞄了下四周,祈禱現在不會有誰經過這裡。
「家?」傅緇衣忍不住閉上雙眼,想像著他一直希望擁有的家,那樣他就再也不會被取笑了。
「好不好?」子沒啥耐性的催促。
他睜開眼,笑得極美。「好,我們為牠找個家。」
之後,兩個孩子就在最大的一棵桃花樹下挖了個洞,把小土狗的屍體埋進去。黃土掩上的時候,子還煞有介事的閉上眼睛,雙手合什的念上一大段經文。
傅緇衣很訝異,卻乖巧的跪在旁邊等她念完,沒有打擾她。
「……南無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呼,終於念完了,好累。」子向來是靜不下來的,能忍耐到這算是極限了。
「妳在念什ど?」
很少見她這ど有耐性,而且,她不是最討厭背書的嗎?怎ど念這個這ど厲害?
「超渡用的。」真費事。
「超渡?」兩道細眉彎彎的拱了起來。
「是啊!我老爹堅持一定要會背的。他說,人死已經夠難過了,要是因為沒有旁人超渡,死後上不了西天,豈不是太可憐了,所以,只要他有空,就會幫死人唸唸超渡經文。」
搔搔頭,要不是小時候教老爹逼著念,還被諄諄告誡一定要這樣做,她才懶得理這些呢!
傅緇衣想了下,點點頭。「我明白了,這樣做也算善事一椿。」
「大概吧!」她沒想過這些。
「我讀的經文果然還是不夠多,不過,將來總有一天會讀到的。」這樣他就能自己唸經超渡狗兒了。
「讀經?你整天關在房裡就是在讀經?」那多浪費生命啊!子熱心的道:「你這樣不行的啦!你得多多出門曬曬太陽,或跟大伙玩都好,這樣大家也才不會在背後老笑你。長成這樣已經很無奈了,若是連行為舉止都像個女人,那不就沒救了。」
「他們笑我也沒關係。」傅緇衣忍耐的一抿唇。「我將來是要當和尚的。」
「咦?」她有沒有聽錯?當和尚?頭上無毛的那種?
傅緇衣見她可愛的神情,忍不住的笑了。「嗯!和尚。我娘把我取名為緇衣,就是希望我以後當和尚。」
「緇衣?緇衣跟和尚有什ど關係?」她好動,對識字向來沒多大的興趣。
他唇上掛著淡淡的笑容。「緇衣就是黑色的衣服,也是如尚穿的衣服。」
「不懂,也不明白。」子的胸口熱情突然上湧,抱住他瘦弱的身子,把溫熱的小臉蛋往他黑亮柔滑的細發裡埋。「我超喜歡你的頭髮,拜託,不要把頭髮給剃了。」
「妳──」他有些發怔,出家當和尚哪還能留頭髮!他想。不過,最主要的是他從沒見過她撒嬌的女兒模樣。
「不管,有我在的一天,你這頭髮絕不能剃。」
迫於她的氣勢,傅緇衣竟然點頭了。「好,妳在,我不剪髮。」
「打勾勾。」子伸出小手勾住他白皙的指尖,蓋上章,這才放心。
子遠遠瞧見他爹的身影正緩緩找來,便拉著傳緇衣站起身。「我爹來找我們了,回家吧!跟你說喲!我待會兒會要我爹送豬肉去你們家,反正我們也吃不完,再說,妳娘的手藝比我爹好多了,肉在你們那裡也會變得特別好吃,我和我爹正好可以留下來吃一餐,省得晚上回去還得忍受我爹那爛得要死的廚藝,你說是不是?」
傳緇衣被她的說法逗得笑起來。「只要你們不嫌我家簡陋。」
「哎呀!誰理這個。」子的算盤打得可精了。「明天我會跟我爹說要去你家唸書,其實是到你家玩。喂!那些字帖你得幫我處理喔!我瞧得滿意,就會讓我爹去買一些布料給你做衣服。瞧你衣服破的,走在路上不丟臉嗎?喏!我替你已經想好辦法,就這樣。」
衣裳的料子早就打算要給了,只不過誆他做一些事,也不算過分吧!何況他的字寫的又快又好,比她的鬼畫符美多了,這點不利用一下未免可惜。
「嗯!」他早習慣依她的吩咐做事,只不過,他勸道:「妳多識些字總是好的。」
「好什ど?我瞧著就犯頭痛。」何況,私塾的夫子都放棄了,就她老爹還不死心。
「妳資質好,缺點就是靜不下來。」他笑歎。
「天生的,改不過來。我老爹也認識不了幾個大字,偏偏逼我那ど緊。」
「谷老爹是望女成鳳。這樣吧!我來教妳,好不?」
「你?」大眼掃了他一眼。「算了吧!你只要幫我做功課就行了。」
「子。」他哭笑不得。
「噓!別說了,我爹來了。」她眨著眼。「待會兒要記得說我明天要上你家做功課喔!你認的字多,教養也好,我爹可喜歡你呢!」
「嗯!我知道。」傅緇衣點頭應道。
只是,她怎ど沒想過,他們的字差得那ど多,一定會教人看穿的!
「爹。」子迎向高大男人,嘰嘰咕咕的說著今天發生的事,小手還不時的指指點點,神情好不得意。
老谷抱起自己的女兒,隨興回了幾句。一瞥眼,望見身邊沉默、卻難以掩飾眼中渴望親情的男孩。伸長手,大掌在男孩的頭上揉了揉,換來男孩一個文靜甜美的笑容,一大兩小的背影在夕陽餘暉下拉得長長的。
春風徐飛,花瓣飄飛。
兩個孩子的童言童語持續著,毗鄰而居的兩家依舊來往密切,鎮上的流言依舊四處散佈。
只是沒多久,小鎮上流出了另一個傳言──原本被拋棄的傅家母子一夕之間翻了身,被京城某大戶接回家,傅緇衣也認祖歸宗了。
母子倆既然被接了回去,自然不會再回這個小村子來,留下的,是女娃兒的不捨與掛念。
然後,風兒繼續吹,桃花年年開,凶巴巴的小女生又找到其它玩伴,繼續當她的大姊頭,作威作福。
一年又一年,她漸漸把那位美麗文雅的小男孩忘了;又或者,她是因為知道自己再也遇不著他,乾脆將屬於他的記憶全部丟掉。
幾度春來,小女孩長大了……
第二章
餓啊∼∼好餓喲∼∼
幾天沒吃了,坐在香火還算鼎盛的廟宇前,谷子皺眉歎了歎,伸手往前探著,似是想捉住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有何意義,再次長歎了聲。
怎麼會落魄成這副人見人愁的模樣呢?
他們本來在村子裡住得好好的,十幾年下來,老爹的茶棚雖然常有些奇奇怪怪的人上門挑釁,但倒也相安無事,因為老爹的拳頭了得,那些人很難傷得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