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好不要問,不然我會有扁你一頓的衝動。」
他瞭解她的意思。「何必那麼虐待自己呢?那筆錢就算給你半年的時間,你也還不出來。」
羽容橫他一眼,沒好氣的說:「謝了,你的話真是『激勵人心』。」
「別這麼說,我只是讓你認清事實罷了。」他叉起一口沙拉放進她嘴裡,毫不避諱這舉動有多親匿且曖昧。
「事實往往是殘酷的。不管如何,我總要試試看,說不定會有奇跡發生。」
「熬過這半個月,你還沒倒下就算是奇跡了。你午餐吃了沒?」
「正在吃。」她指指桌上的沙拉和濃湯,奇怪的看著他。他不是叫她出來陪他吃午餐嗎?現在問這個問題太多餘了吧!
「如果我沒叫你出來,你幾點可以吃午餐?」
「四點左右吧。」羽容用湯匙把覆在濃湯上的酥皮撥開一個洞,濃郁的食物香味四散,立刻勾起了她的食慾。
她急急舀了一口湯,正要送進嘴裡,卻被屠軍攔住,「小心燙口。」
他俯身向前,替她吹涼了湯,才鬆手讓她喝進嘴裡。
微溫的湯汁花口中流轉,羽容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將它嚥下。她攪拌著冒出陣陣熱氣的濃湯,不時抬頭瞄瞄屠軍。
「怎麼不吃了?」屠軍發現她的異樣,輕聲問道。
羽容依舊攪動著濃湯,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話,「為什麼你是服裝設計師?為什麼你不去當室內設計師或是律師什麼的,偏偏要當服裝設計師?」說到後來,她的語氣幾乎是氣憤的。
「為什麼你那麼討厭服裝設計師?」屠軍不解。
羽容終於抬起頭,定定望著屠軍,「我爸爸也是服裝設計師,我媽媽是模特兒,從小我就不斷看到許多長得很漂亮的阿姨、叔叔在家裡進進出出。其實他們誰對誰都不忠,卻又死撐著那張微不足道的結婚證書。」她乾笑了幾聲,「這就是我對服裝設計師和模特兒的觀點來源,你有什麼可以補充的嗎?」
屠軍沉默了好半晌,才又開口道:「發生在他們身上的事,不見得就會發生在你身上。」
羽容喝一口湯,任濃郁的奶油香在口中散開。真的接近了!因為她也愛上一個服裝設計師。
☆ ☆ ☆
星期日早上。
羽容裹著棉被,探頭看向掛在窗外的溫度計,然後極其悲慘地哀號一聲,「天啊!八度。
「該死的寒流什麼時候不來,偏偏在今天來。」她咕噥,但仍是振作起精神,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刷牙洗臉的動作,接著整裝完畢。
她看也不看地跨過地上散落的衣物,拿起鑰匙離開家門。一到大廈大廳,她就看見停在外頭的銀灰色跑車,雖然漆黑的車窗緊掩著,不過猜也得出來是誰會開這麼騷包的車。
「早。」屠軍按下電動車窗,不過頭卻沒有探出窗外,因他跟她一樣討厭冷天氣。
「除了騷擾你的債務人之外,你沒有別的事好做嗎?」羽容沒好氣的問道。由於八度的低氣溫,加上心裡越來越不想堅持的信念,使她口氣不佳。如果他能一直保持令人憎惡的態度,那倒還好;偏偏他偶爾出現的溫柔總會動搖她和時裝界保持距離的決心。
「目前沒有。」他笑瞇了雙眼,顯然羽容的壞口氣破壞不了他的好心情,正確的說,還有加強他心情愉快度的作用。
「可惜你的債務人急著要賺錢還你,不打算接受你的騷擾。」羽容說著,就邁開腳步往前走。
「連喝杯燒仙草,吃個熱包子的時間都沒有?」屠軍終於探出頭在她身後說道,還附加一句,「我請客唷。」
大步向前的腳步驀地停下,裹著厚厚大衣的身軀一溜煙地鑽進溫暖的車內。
屠軍側身橫過羽容,將車門關上。
「去哪吃?我等會兒要去發傳單,不可以遲到。」羽容拍拍賴在她腿上不起來的屠軍,哪有人關個車門就不起來的?簡直把她的大腿當成枕頭躺嘛!
屠軍閉著眼,手往椅子下一摸,拿出一包熱騰騰的食物塞到她手裡。「你吃包子,我『吃豆腐』。」他說得理直氣壯的,好像事情就該這樣。「吃飽叫我,我載你過去。」
交代完,他就枕著她的腿睡著了。
他就這樣分配好了,一點都不管當事人的「豆腐」願不願意讓他「吃」!羽容不敢相信的看著腿上這個無賴的傢伙。算了!他想睡就讓他睡,反正隔了那麼厚的衣服也沒什麼關係。她打開塑膠袋,一口一口吃起包子,至於「豆腐」就隨他了。
解決了屠軍替她準備的一大袋食物,她低頭正要叫醒他,但一看到他平和的睡臉,聲音忽然消失。散落在他額前的短髮柔軟得不可思議,兩扇微翹的眼睫輕覆著,豐潤而呈粉紅色澤的雙層微啟,這傢伙睡著時像個天使。
「可惜醒的時候是個惡魔。」羽容喃喃自語。抬手看了一下手錶,不急著讓「天使」變回「惡魔」。
過了一會兒,屠軍自己幽幽轉醒,他微睜開眼,一看見羽容有些驚喜卻困惑的低問:「『小蓉』?」他眨了眨眼,待看清楚後,驚喜的表情消失,「怎麼不叫醒我?」
兩句話之間的語氣差異不大,但羽容卻能感覺得出他的失望,而他那淺而不顯的失望讓她忽然沮喪了起來。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他口中的「小容」不是她。
「你看起來好像很睏,所以我就想晚一點再叫你,讓你多睡一會兒。」
「你不怕打工遲到會被扣錢嗎?那時你離四百五十萬又遠了一步喔。」他坐起身,回到駕駛座上。「你不會趁我睡著時在我臉上畫了什麼東西洩憤吧?」
「對喔!我剛才怎麼沒有想到。」羽容故作懊惱狀。
「現在才想到就來不及了。」屠軍猛然踩下油門,銀灰色跑車立時衝出街頭,揚起一片塵埃。
「實在太可惜了。」羽容輕扯出一個笑容。她說不出可惜的究竟是什麼,是沒想到在他臉上畫東西洩憤,還是可惜自己不是他話裡的「小容」?
☆ ☆ ☆
看來他真的打算一路陪她到底。
羽容調整一下背包的位置,藉機偷瞄身旁也背著一袋傳單的屠軍。她原以為他載她領了傳單之後就會走了,沒想到他竟然把那輛價值不菲的名貴跑車往街上一停,陪她到街上發傳單,而且一走就是幾個小時,連句怨言他沒有。
「累了?」屠軍注意到羽容的動作,體貼地接過她的背包。
「你不累嗎?」羽容扭扭脖子,舒展一下僵硬的肩膀。
「有一點,不過總不能比你先喊累吧!」他笑道,一隻手橫過她肩頭,不輕不重地替她按摩著。
「其實你不用陪我的。」
屠軍將她摟向自己,大手覆蓋著她冰冷的小手,溫柔地低語,「我不陪你,我要陪誰?」
「可是……」羽容不明白他為什麼用呵護情人的語氣對她說話,他們連朋友都稱不上,不是嗎?
「沒什麼可不可是的。」他指著前面一家甜品店,「要不要去吃碗湯圓?我記得你最喜歡吃熱的綠豆湯圓。」
「我最喜歡吃的是紅豆湯圓。」羽容澀澀的說。忽然在意起他不記得她最愛吃的湯圓口味,她知道這個感覺荒謬得可笑,畢竟他只跟她一起去吃過一次湯圓,不記得是理所當然的事,但她總覺得在他眼中看到的「她」,不是她自己,而是另一個人。
屠軍似乎愣了一下,隨即改口說:「對不起,我一時記錯了。」
「你請客就原諒你。」羽容通常不是這麼愛敲竹槓的人,不過既然他要她還他錢,當然就得明白一個經濟呈現巨額負債的人,是負擔不起紅豆湯圓這種「奢侈品」的。
「早料到你會這麼說。走吧!」
甜品店裡只有稀稀落落的幾個客人,屠軍讓羽容先坐下休息,他則到櫃檯點了兩碗紅豆湯圓。
「段羽容,你怎麼會在這兒?」周益津端著兩碗紅豆湯圓走到他們桌前,十分驚訝自己的夢中情人竟然出現在家裡開的甜品店。
他顯然沒有注意到屠軍的存在。羽容看著他發亮的年輕臉龐,忽然有點不忍心提醒他這段巧遇的現實面。
「我和朋友來吃湯圓。」她比比坐在她對面的屠軍。
同益津立刻認出屠軍就是昨天和羽容一起吃午餐的男人,馬上擺出備戰姿態,不讓自己被比下去。
但屠軍只憑一句話就和他分出高下。「小弟,你把湯圓放下就可以走了。」從容不迫的態度輕易顯示出他認為周益津絲毫不具任何威脅性,甚至連跟他比較的資格都沒有。
「我不是小弟!」周益浮不滿的叫道。「這家店以後是我的。」他的補述更顯出他的稚嫩與可笑。
羽容幾乎要呻吟出聲。雖然她不喜歡周益津,但也不希望自己的同班同學被屠軍生吞活剝,畢竟,以周益津的稚嫩根本敵不過人生歷練豐富的屠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