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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湛露

  但是,南黎國主會信嗎?赤多畢竟不會真的出兵,而南黎和赤多又私交密切。北陵這顆亡國玉璽,對於外人的價值遠沒有北陵人自己眼中來得重要。

  他握著信思慮了很久,終於下定決心。就當一招險棋走又何妨?反正北陵已是現在這個樣子,再壞也壞不到哪裡去,而且說不定還能逼出南黎的反應。若他們真與赤多練勾結,肯定不會為這封信所動,反之,就必然會派兵防範,而這分離南黎內部力量的計策也算是奏效一半了。

  蕭寒聲叫了一名親信,要他秘密將信盡快送到南黎去。

  正當他要思慮新的計畫時,忽然有人急匆匆來稟。

  「赤多練剛剛貼出告示,說將與北陵公主成親!」

  「什麼?」他失聲叫了出來,手中的毛筆硬生生被折成兩半。好個赤多練!真要將北陵所有尊嚴都踩在腳下踐踏才甘心嗎?

  「宮裡情況如何?」他追問,憑寒意的性情應該是死不同意。

  「據說公主已經應允了。」

  屬下的回答讓蕭寒聲登時愣住。寒意,她到底想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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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女人一輩子最大的堅持是什麼?是從一而終。

  蕭寒意望著鏡子中的自己,不禁疑問--是這張臉害了她?還是命運害了她?她竟然會在一個月中連續兩次穿上喜服,兩次勉強自己嫁給不愛的人。而嫁人的目的只是為了將自己作為賭注,一搏北陵的未來。

  最初聽到赤多練要娶她的宣言後,她憤怒至極,但是憤怒過後她又意識到這是個可以好好利用的機會。赤多練想利用她平息北陵的民怨,而她正可以利用赤多練王妃的身份打入赤多族的內部。

  這樣絕佳的機會,即使會讓她的身心傷痕纍纍,但只要北陵有一絲機會,她都絕對不會放棄。

  月盈流著淚為她上妝,但她卻沒有半點悲慼之色,只覺得這一切實在好笑。她可以想像得到,當赤多練宣佈將要迎娶她時,在赤多族內掀起了多大的波瀾。所以當她站在羞月宮門口迎接赤多練時,她看到的赤多人臉上沒有一點喜悅之情,全都用厭惡仇恨的眼光看著她。

  恨?應該被恨的人是誰?是這些搶定她美麗家園的強盜。她只是被命運強拉到這場悲劇中的棋子,憑什麼被當作禍水般遭到詛咒?

  黑白顛倒的世界,她一個女人在其中又能扮演什麼角色?

  她微笑望著赤多練緩步向自己走來,他的神情果然凝重,身後群臣的表情比他的臉色更加難看。要這些人勉強接受戰敗的敵人作為他們尊貴的王妃也的確難為他們了。

  當赤多練握住蕭寒意的手時,赤多摩裡大聲說:「練!我希望你能再考慮一下。你的這樁婚姻對於赤多來說不是件喜事,我想不會有多少人真心祝福你的。」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祝福。」他傲然回答。握緊蕭寒意冰冷的手,他不發一語的攜著她走回羞月宮。

  今夜,這裡是他們的新房。

  「你如願以償了。」蕭寒意打開窗戶,讓月光照進來--照在他的臉上。

  她第一次這麼認真的審視他的臉。很英俊的一張臉,如果不是被太多風霜和孤傲在臉上刻滿痕跡,他的年紀看起來應該更年輕一些。

  她舉起杯子,「按照北陵的規矩,新婚夜,新郎和新娘要各敬對方三杯。」

  赤多練按住她的手,「我是赤多人,不用遵從你們的規矩,今夜我想保持清醒。」

  「怕我加害你?放心,我還不想守寡。記得嗎?我已經死了一個丈夫了。」她輕輕一笑。

  這兩天剛剛得到消息,南黎太子南尊賢因為傷重而亡。那是她的第一個丈夫,連交杯酒都沒有喝過的丈夫,沒有任何感情,和那個人之間也只是彼此利用的關係。他愛戀她的美貌,她利用他離間他們兄弟的感情,原本她可以做得更好,只可惜因為赤多練和那個神秘黑衣人的關係,讓她功虧一簣。

  「是你派人殺了他?」蕭寒意問道。赤多練後來都沒有再提過那夜的刺殺行動,自己即使有所懷疑卻不能確定。赤多練和南黎私交不淺,應該不會為了她去得罪南黎才對。

  「不是。」赤多練不喜歡月光的刺眼,避開臉。不知道是不是月色使然,今夜他的臉色看上去比她還要蒼白。

  「你又不舒服了?」蕭寒意走到他身邊,掏出藥瓶遞給他,「只剩下最後一丸,忍不住的時候就吃了吧!」

  他搖搖頭,將藥瓶推回來,「妳自己留著吧,總會有需要的時候。」

  「我?我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了。」她順手將藥瓶放到身旁的架子上,回眸嫵媚一笑,「要不要我為你迭被鋪床?」

  他茫然的看著她,「妳的樣子太多變,讓我不知道哪個妳才是真實的妳。」

  「真實的我早已死了。」她用著最美麗的笑容說出最殘忍的話。

  看他抖得越來越厲害,她伸出手探向他的額頭--滾燙,就和那次掉入地牢時的情形一樣。

  「你是冷還是熱?」他的狀況實在太奇怪了。突然就發病,如疾風驟雨,沒有半點徵兆。

  他咬著牙說:「若我待會兒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妳、妳就點我的穴,別讓我瘋下去。」

  蕭寒意笑著,「放心,我也許會再多補上一刀。」雖然說得輕鬆,但看他的面容越來越猙獰,似乎在和體內的那兩股力量較勁兒。

  她進屋為他取來一床被子,想為他蓋上驅寒,不料他已經倒在地上了。

  她用手推推他,以為他昏死過去。不一會卻發現他動了一下,然後雙手緩緩撐住地站了起來,臉色也比剛才好了許多。

  「你,還好嗎?」他的變化讓蕭寒意困惑不解。

  最令她覺得怪異的是他的那雙眼睛--從最初的混沌漸漸變得清亮,不,不是清亮,是狡猾詭譎,和他平日似鷹般的孤冷不一樣,這雙眼睛中隱隱藏著一種血腥,讓人看了十分不舒服。

  「也許你該躺下來休息一會兒。」她說。

  他盯著她的臉,很仔細的盯著,像是從未見過她的深深注視。

  「妳果然很美。」他忽然開口,陰惻幽冷的語氣完全像來自另一個世界。

  蕭寒意一愣。

  「在裡面看妳和在外面看妳果然不太一樣。」他古怪的笑著,並伸出手觸摸她的臉頰。「這種光潤的皮膚和這些香氣,是在裡面感受不到的。我終於知道他為什麼一定要娶妳了,像妳這樣美麗的女人如果不娶回家,任由妳嫁給別人,實在會讓人抱恨終生。」

  蕭寒意渾身泛起一層雞皮疙瘩,猛然倒退兩步,瞪視著「他」的逼近。

  「你……」這眼神,這聲音,完全變了。他不是赤多練。

  「想知道我是誰嗎?」他的眼睛漆黑如墨,帶著魔鬼一般的冷郁。「我也是赤多練,另一個赤多練,在赤多焰登上族長之位前,我是赤多真正的王者。不過,妳好像從未聽說過我?」

  她驚駭得全身僵硬,連脖子都無法轉動,但她的眼神中除了驚恐之外還有困惑。

  「唉……」他歎了口氣,矯揉造作的歎氣,因為他的眼底都是笑意。「他不會提起我的,畢竟我已經死了。雖然我們共處同一個身體,雖然,我們曾是血脈相連的手足兄弟。」

  「匡當!」蕭寒意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花瓶,花瓶掉在地上摔成粉碎。她生平第一次這麼恐懼,恐懼到想立刻奪門而出。但她的腳卻像被一種力量死死定在地上般,竟讓她沒辦法挪動半分。

  「你,究竟是誰?」她的牙齒打著顫,問出了最重要的問題。

  「赤多血,赤多焰的弟弟。」

  他執起蕭寒意的手,滾燙的唇在她手背上烙上一吻。「赤多焰那個傻瓜,為了妳不惜得罪赤多全族,而他竟然只吻了妳的唇,真不知道在妳面前他是怎麼忍耐住的。」

  他的手滑向她的腰帶,邪邪的說:「既然你們彼此被憎恨糾纏,跨不過那道鴻溝,就讓我來幫你們解決這一切吧!」

  他大手一拉,蕭寒意的腰帶赫然鬆脫,隨之飄搖著垂落,而他的唇也噴吐著熱氣與她近在毫釐。

  驀然間,一根細白的手指點在他的腰上,他渾身一震,定在原地。

  蕭寒意的後背全是冷汗,能在最後一刻點中他的穴道實在是好運,她差一點就要被這個鬼不鬼,人不人的傢伙制伏住。她的長袖一揮,袖口的香風讓他昏厥,沉沉睡去。

  袖口摻了密藥的香氣本來是想留在和赤多練獨處時作為自保的,沒想到會浪費在這個人身上。

  真像是一場惡夢。一個人真的可以擁有兩個靈魂嗎?

  原來,這就是赤多練,不,是赤多焰屢屢發病的真正原因,而造成這兩人共用一個身體的原因,還藏在黑暗中更深的地方。她呆呆的望著那張熟睡的面容--仍舊一樣英俊蒼白,但這張面孔下的那個人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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