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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湛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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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多焰睜開眼睛,先看到的是蕭寒意那雙美麗的瞳眸。

  不知道是不是他恍惚的錯覺,她的眼睛裡好像充滿了憂鬱和傷心。但就在那一瞬間,她的眼神又回復了慣有的冷漠。

  「我是不是又暈倒了?」他試探著問。剛才的一切都模模糊糊的,記不清楚。

  蕭寒意凝視著他--難道他不知道赤多血的事情?難道他不能像赤多血一樣也窺視著外面世界所發生的事情?

  「你大概是太累了,需要休息。」她轉身為他倒了一杯茶。

  她終於明白他為什麼不喝酒,需要保持清醒,原來不是為了戒備她,而是擔心身體裡的另一個人會趁機出來作亂。

  她端著茶杯再度轉過身時,只見他的手高高舉起,手中似有什麼東西在閃閃發光。

  「是妳的東西,收好。」他說時一同將手裡的東西放到她掌心。

  她低頭望去,竟是自己的一條手鏈。記得從北陵逃走時似乎還戴著它,但不記得是什麼時候丟失的。「怎麼會在你這裡?」

  「東野雪給我的。」他說,「在絕龍島外。」

  蕭寒意略一蹙眉,立刻明白了許多事情。

  初到東野更衣之後換下來的隨身物品,竟然會被東野收起,當作驗身的證據。能做這樣事的人只會是東野蘭,那個男人,處處都思慮縝密,實在讓人覺得可怕。四國中難免有些足智多謀的謀士,如南黎的南習文,他也算是年輕一輩的佼佼者,但和老辣的東野蘭一比,尚嫌幼稚年輕太多。

  這麼說來,赤多焰會追蹤到南黎抓她,也是東野蘭的授意?

  她又糊塗了。東野蘭到底在打什麼算盤?

  赤多焰握住她的手,像是猜到她的心事,沉聲道:「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人值得信任,大家無非都在互相利用而已。」

  她一震,看著他,故作淡漠的應著,「是啊,就如你我一樣。」

  「我現在是妳的丈夫了。」他的語氣中略帶一些古怪的冷硬,抓住她的手腕堅持不肯鬆開,「妳有沒有愛過誰?」他問,那種嚴肅認真的表情讓蕭寒意看了又想發笑。

  「愛過,還是沒愛過,你很在乎嗎?怕我給你戴綠帽子?」

  「綠帽子?」她又說了一句自己不懂的俗語,赤多焰沉吟著一頓,「從今夜起,妳就是我名副其實的妻子。赤多語中說,妻子就像自己的手臂,不可分割。」

  「但你卻娶了一個注定要把胳膊往外伸的妻子。」她回憶著剛才他的另一張「臉」,回想起那種陰寒的表情,也許不需要她親自動手,赤多焰也會被毀滅,毀於那個號稱是他兄弟的「人」手中。

  「妳在想什麼?」他注視著她臉上千變萬化的神色,察覺到她的失神。

  「你管太多了。」她勾著唇角。他真以為他能看透她的心嗎?

  他沉默下來,靠在床邊看著她,忽然又說:「妳剛才說要為我迭被鋪床?」

  蕭寒意停住遊走不定的身形,故作漫不經心的回答,「你終於想睡了嗎?」

  「妳大概忘了,今夜是我們的新婚夜。」他的眼中不知何時竟閃爍起一種危險的光芒。

  雖然危險,但並不陰寒,這種眼神完完全全屬於他,是赤多焰專有的。每次只要他抓住她,他都不會輕易鬆手,她覺得他就像是一個在追逐美麗獵物的獵人,不抓住她,讓她馴服,就不肯放棄。

  練,你被赤蘿花的美色吸引了,你可能會為它送命的。

  赤多摩裡的聲音還在耳邊迴響,但為什麼這種警告對他來說毫無用處,反而更激起了他體內的熱情。若她真是一朵有毒的赤蘿花呢?

  他無聲的用手觸摸著她的面頰,她的眼睛依舊冷漠坦然的面對他,毫不退卻,也無羞澀。

  如果她肯多柔順一些,如果她的恨意不要表現得那麼明顯,如果她不是這樣冷傲的拒人於千里之外,如果當年在海上不曾與她相遇,不曾被她救過……那麼,一切都會不一樣。

  他的手指停在她的唇上。原以為會被她推開,但她沒有,僅是用那種淡漠的眼神看著他,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他終於被她的眼神激怒,於是他狠狠的吻住她的唇,抵開唇齒,想將自己的怨怒和滿腔矛盾的感情都注入到她的身體裡去。

  無奈她的血是冷的,全身僵硬如石。在她身上尋不到一絲一毫的熱情。她的眼神甚至還帶著嘲諷的鄙夷,好像他是一個沒有風度的孩子,正在耍無賴。

  他的瘋狂漸漸變得無味,因為所有的宣洩根本找不到出口,如同一拳打在半空中,沒有回應,連痛覺都沒有。

  「妳,真的不肯愛我嗎?」他喃喃輕語,用的卻是赤多話。雖然是在質問,卻又矛盾的不想讓她聽到自己的真心。

  有毒的赤蘿花,一旦愛上它,必定為它奉上全部身心才可以解脫。他彷彿看到自己正一步步地攀登上那個懸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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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一縷晨曦蓋住了月輝,矇矓醒來的蕭寒意沒有看到赤多焰的身影。昨夜到了最後兩人分房而睡,本以為他會糾纏下去,也不知道在最後時刻自己該如何面對他的索愛,而他竟然先放棄了,這讓她頗為驚訝。

  披上一件薄衫,她走到羞月宮門口,把守的士兵再度攔住了她。

  「請公主不要再出宮了。」年輕的士兵面對她的麗色依然不敢直視,但口氣堅定勝過以往。

  她挑眉問:「你知道我現在是誰了嗎?」

  「知道,您是練的新王妃,但練並沒有下令讓屬下撤離,所以屬下必須堅守職責。」年輕的赤多士兵學乖了,無論如何都不肯讓步。

  蕭寒意一笑,笑如春花燦爛。「你不怕我告訴練,然後殺了你嗎?」

  「如果練要殺我,我無話可說,但在練沒有下令之前,我不能後退一步。」

  執著的少年讓她臉上露出饒富興味的神情。

  「妳在這裡做什麼?」赤多焰的聲音突然出現,站在士兵身後,手裡拿著一個長長的布包。

  他瞇著眼睛打量她過於單薄的裝束,神情冷凝。一手解下肩頭的披風,迎風一展,裹住了她的身體。

  「回去。」他簡單的下令。

  她揚起下巴。「我要在屋外坐一會兒。」

  兩人彼此對視,最後赤多焰放棄了堅持,將她拉到一塊陽光最充足的石凳上。

  蕭寒意看著他手中那個古怪的布包。「這是什麼?兵器?」看形狀像是一把大刀。

  他解開白布,露出來的竟是一把琴。高高的曲頸,瘦小的琴身,要用弓弦才能拉響。

  「這是什麼琴?」

  「斷腸琴。」他把這三個字念得很慢,雙手將琴架在膝頭,弓弦微扯,琴聲流瀉。

  蕭寒意從未聽過這種琴音,它帶給人一種撕心裂肺的感覺。難怪叫斷腸琴,原來簡簡單單的幾個琴音便可穿心斷腸。

  赤多焰完全沉緬於琴聲中,旁若無人的演奏著。悲慼的琴聲穿過雲層,撕開雲霞。美麗的朝陽不知怎的都帶上了一抹悲壯的美,似晚霞般令人心碎。

  她越聽越覺得心潮翻湧。怎麼回事?她的眼底居然濕潤了?

  「別拉了!」她一手按住他。真是可笑,他憑什麼在她面前惺惺作態。斷腸的人應該是她,不是嗎?為了死去的同胞、犧牲的父親,和逝去的美好年華。

  「我平時不會拉琴給別人聽。」他長吐一口氣,看著她欲言又止。

  他的眼神中有某種光彩一下子抓住了她的心,讓她的心猛地抽了一下。

  此時赤多覺明急步走來。「練!有事稟報!」他說時還瞥了一眼蕭寒意,敵意在他眼中未減更熾,顯然是故意的。他改用蕭寒意聽得懂的官話稟報,「南城門前有一些北陵人正在製造暴動,眾位大人請您即刻調兵鎮壓!」

  蕭寒意倏然起身,「練,看來你有國事要處理,請便吧!」

  赤多焰咬緊牙關,抓起琴,如疾風驟雨般走出去。

  「月盈!」蕭寒意叫過她,悄聲命令,「準備好,幫我遮掩一下,我要出宮去看看。」

  「公主!」月盈驚呼道:「這、這太危險了。」

  「別無選擇,我不去,會有更多的北陵人流血。」

  她走到屋裡換衣服,這才發現自己身上依舊裹著赤多焰的披風。

  在這上頭,還殘留著他的氣息和他的體溫。

  她的手指緊緊抓住披風的襟邊,想將披風扯下,但不知道他是怎麼纏繞的,竟將披風裹得死緊,怎麼也無法扯下,她一時情急只好將披風領口扯破才讓自己脫困。穿上另一件衣服時,她在鼻翼前又聞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屬於赤多焰的味道。

  淡淡的氣味就停駐在她的指間髮梢--不知何時,他已在她身上悄然留下了屬於自己的烙印。不能謂之深刻,卻難以輕易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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