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彩羞紅了雙頰,一臉飛霞流轉,震撼得含梅一雙眼瞪得老大,幾乎快跳出眼眶。
看著含梅板著一張驚愕莫名的表情,言彩暗地歎了口氣。
她喜歡衛不居真是這麼值得驚訝的事麼?她倒是覺得很正常呀!
與他初次相會的剎那間,她就被他那張俊秀不凡的五官給深深吸引了,只是沒人察覺這分悸動罷了。
「你怎麼會、怎麼會喜歡他呢?他可是害你受了重傷的元兇呀!」含梅極力反對。
「不,你誤會了。」言彩為他辯解道:「他不是傷害我的兇手,砍傷我的人是個黑衣刺客。」
「這奴婢當然知道,但是那名黑衣刺客要刺殺的對象是姑爺,你是為了救姑爺才受重傷,所以等於是姑爺害慘你!」含梅將小姐受傷的重責,推了大部分到衛不居身上。
「你不能這樣想,當初是我自己要衝上前推開他,誰也沒有勉強我,所以他沒有錯,你也沒有錯。」言彩凝視著含梅,滿心感激。「我知道這十年來你一直在責怪自己,但是你並沒有任何錯呀!我這腿傷……是我自個兒找來的,與任何人都無關。」
「小姐……」
「我都不怪誰、也不怨天了,你又何必為我自責呢?」言彩笑了,很寬容的一抹燦笑。
她心裡壓根沒有責怪過含梅,但是惟有她露出寬容的笑和說出原諒的話,含梅才能真的感覺到釋懷。
「可是姑爺對小姐的態度實在很惡劣,而且他的脾氣還很不好,動不動就大發雷霆,甚至差使你去做下人該做的工作,太過分了。」含梅最看不過去的就是這件事!
雖然言府的地位不足與將軍府分庭抗禮,但是老爺好歹是朝廷命官,小姐也算是出身名門的千金,怎麼能去做她們下人的活呢?
「無所謂,做了反而覺得滿足。」
「滿足?」小姐沒說錯吧?「幹活是累人的事,怎麼會覺得滿足呢?」
「以前在家裡,只會接受你和大家對我的照顧,全然不知你們工作的辛勞,他給我這個機會去體會,也讓我覺得自己並不是身患殘疾之後,就等於是個廢人,我還是能自個兒做很多事。」
含梅忘了自己該說什麼,此時此刻,她只覺得小姐看起來是這樣美麗、燦爛、自信、動人……
如果姑爺真的不懂珍惜小姐,她心裡絕對會恨死姑爺!
叩叩!
一名女婢在言彩的寢房前佇足,伸手敲門喊道:「夫人,將軍要你現在立刻到後園的涼亭見他。」
言彩和含梅面面相覷,心裡各有想法。
「我知道了。」
言彩應了聲便要起身,含梅立刻深感事情不單純。
「還是別去吧?」含梅惴惴不安說:「或許姑爺又想什麼方法要欺侮你呢!」
「別擔心,我承受得住。」
言彩只給予含梅一抹笑,仍是堅持要去見他,只要他願意多看她一眼,承受甚麼打擊都無關緊要了。
涼亭內,一桌珍饈美味,三個綾羅錦緞的男子分立而坐,一位是富可敵國、甲霸南方的商人龔天洛,一位是舌粲蓮花、足智多謀的梁後犧,一位便是掌權半邊天下的護國將軍衛不居。
他們三人是結識多年的好友,堪稱莫逆之交。
龔天洛住在遙遠的南川縣,鮮少上門作客,這次因為衛不居突然娶妻,所以千里迢迢趕來送上大禮。
「雖然晚了一陣子,但是還是祝你們夫妻兩人百年好合。」龔天洛沒有想過這樁婚姻之間的曲折,兀自認為是衛不居遇見了心儀的姑娘,所以匆忙又倉促地成了親。
「天洛,我不是跟你說過,千萬別在將軍府內道喜麼?」梁後犧手持玉扇,扉得挺激烈地。
「放心吧。」龔天洛自若地道:「值得被一掌轟爛的,只有你這張善於陷害人的嘴。」
「呃……」扇得激烈的扇子突然之間變得有一扇、沒一扇地。「你們太不懂得欣賞和讚美了,我的口才好,談笑風生、辯才無礙,或許是忠言逆耳吧,你們才會對我這張嘴有異議。」
他記得不居說他的嘴愛挖苦人,讓他心裡不服許多天,不料天洛竟然又說他的嘴善於陷害人,讓他更是非反駁不可。
他們三人每次聚首,都非要吵吵鬧鬧,其中一定會有人發火、有人頭疼、有人勸阻。
「啟稟將軍,夫人來了。」家僕恭敬稟告之後便退下了。
當言彩一跛一跛地走到涼亭的階梯前,龔天洛雖然表面上不動聲色,但是心底卻有些吃驚,他掃了一眼衛不居高深莫測的神情,居然是他們結識多年以來,他最無法洞悉他的一次!
「這兩位是我多年好友,向來都是將軍府的貴客,所以絕對不能有招呼不周之處。」
這會兒,不僅是龔天洛直直地盯著衛不居,連梁後犧也不由得皺起眉頭看著他——
沒想到一向不拘小節的衛不居,竟然會說出這麼不符他個性的話?實在太叫人吃驚了。
「臣妾知道了。」言彩識禮地回答道。
她愈是逆來順受的模樣,就愈容易挑起衛不居心底的怒氣。
「既然知道了,還不懂得過來服侍麼?」他對她說話的語氣,總是這麼不耐煩和不悅。
言彩黯然地點頭,舉步維艱地走上台階,少了支撐力量的拄杖,走起路來已經是很吃力的事,更何況是步上階梯。
看著她努力走上台階,額際沁著辛苦的薄汗,任誰看了都會於心不忍,惟有坐在方亭裡這三個男人,居然一臉無動於衷。
衛不居沉著聲音道:「斟酒。」
「是。」
言彩小心翼翼地端起酒壺,在他們三人的酒杯裡倒酒。
龔天洛淡瞟了言彩一眼,既坦白又直接地問:「你怎麼會娶一個身體有殘缺的女人為妻?」
「噗!」梁後犧才剛舉杯佔了一口酒,卻聽見龔天洛過於直接的問話,立刻噴酒。
言彩當然也嚇了一跳!
雖然襲天洛問話問得直接,可是言彩並不以為忤,因為她感覺到龔天洛只是將他心中的疑問說出,沒有絲毫惡意。
衛不居看了言彩一眼,似笑非笑地道:「有心人刻意隱瞞,想提早發現事實也難。」
龔天洛立即會意。「既然對方是刻意隱瞞,你大可退婚。」
「省了。」不知道為什麼,他現在很討厭有人在他耳邊說著退婚、休妻之類的話。
「你甘心被欺騙?」
衛不居一向是火爆浪子個性,終身大事被搞成一團糟,豈有不生氣、不發火的道理?
「反正我只是想應付皇上才娶妻,對象是誰並不重要,你看她已經是個瘸子,如果我選擇退婚,她不是更可悲了?」衛不居其實並不想說這些沒意義的話,來傷害她。
他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刺傷她?
讓她感到傷心難過,他會覺得快樂麼?
答案是不會,因為他一點都沒有開心的感覺,反而愈覺得生氣,但是他卻沒辦法阻止自己繼續傷害她。
「你是因為可憐她,所以才沒退婚麼?」梁後犧又開始好奇起來。「沒有其他原因摻雜麼?」
「你想說我喜歡她,是不?」
梁後犧才一開口,衛不居便探進了他嘴裡的話。
「呃……不是麼?」梁後犧不要命地問。「如果不是因為喜歡她,怎麼會捨不得退婚呢?」
他還特地用上「捨不得」三個字。
衛不居當然明白梁後犧愛攪和的個性,不要去理會就行了,但是他心裡卻有股想反駁的衝動。她憑什麼讓他喜歡?
一身怪脾氣,被罵也沒反應,安靜得像沒有形體的幽靈,不要說喜歡她,想親手掐死她還差不多。
雖然他從來沒動手打過女人,不過難保她不會是第一個!
「我是在可憐她,你們不懂麼?」衛不居的眼底帶著輕蔑的目光。「我怎麼可能看上一個瘸了腿的女人。」
言彩微微頷首,受傷的神色已經學會不再表現出來了,縱使心底難過,也不需要讓他知道呀。
他不肯休了她,是因為可憐她,這也算是一種折磨她的方式,但是久而久之,她就會習慣了。
沒有什麼事情,可以讓人真正去悲傷,就算受了傷,還是有痊癒的一天,不是麼?
她何必計較他傷害她有多深呢?
衛不居看著言彩安靜不語的模樣,著實有些驚訝。
她的性情還真好,居然可以如此心平氣和地站在一旁,接受三個男人對她品頭論足一番。
難道她真的不在乎麼?
衛不居心裡開始煩了,卻找不到宣洩的方法。
「夫人沒有什麼話想說麼?」梁後犧更不怕死地問向言彩,反正有天洛在,就算他要被橫抬出將軍府,也還有人幫忙抬。
言彩恬靜地輕搖螓首,沒有多話。
這樣的難堪,既然是他給的,她就接受,只要不去想就不會覺得難過了——她在心裡這樣安慰自己。
「算了、算了,你下去吧!你站在這裡只會破壞我們的好興致。」他不留情地說。
言彩愣了愣,仍然是選擇安靜地退下。
龔天洛和梁後犧不約而同地看向衛不居,突然發現這個認識多年的朋友,居然會欺侮一個弱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