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往後我們只顧著吃喝玩樂就行了——咦,老伴,你看那架飛機——」婦人突然手指著天空一架飛機。
「天航——」
「一定是我們寶貝女兒搭乘的飛機。」
「時間上很吻合,應該沒錯。」男人也跟著附和。
「多麼神奇啊,我們竟然在郵輪上瞧見女兒搭的飛機,看來,女兒和史都華的交往將會很順利。本來我還有點擔心讓她單獨飛到德國去,畢竟她從小不曾自己出過遠門。」
「老伴,不是我說你,你真的過度保護女兒了。現在美國年輕人哪個不是早早就離家闖蕩?女兒都大學畢業了,你還擔心她。」
「外頭壞人那麼多,我們女兒又特別單純天真,不多加提防可不行。」婦人仍然擔心。
「你放心,她一下飛機史都華就會在機場接她,不會迷路的。」
「史都華是一個難得一見的好青年,女兒交給他,以後我就不必擔心了——」
砰——轟——
婦人的話未完,萬里晴空忽然響起霹靂巨響,緊接著,一團橙色的火焰在碧空中炸開,爆炸著火的巨無霸客機旋即落向波濤起伏的海面。
「啊!飛機失事!」
「快報案!」
「天啊,好恐怖。」
「幸好我們搭郵輪。」
金達尼號上亂成一團,所有乘客都湧到船舷邊,爭相目睹遠方那團火球。
手握著望遠鏡的中年夫婦呆呆望著遠方的海域,透過望遠鏡,那片火海異常清晰,觸目驚心。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中年夫婦腦海一片空白,笑容還僵在嘴角。
「不可能!不可能!」婦人突然淒厲大叫一聲,旋即暈了過去。
仲夏的暴風雨剛剛離去,未融的冰塊自河流的上游順流而下,隨著河水流入深藍的海灣,形成浮動的冰山。
幾艘小巧的破冰船穿梭在潔白卻危險的冰塊間,辛勤執行破冰的工作。
夏日時光對他們來說,不僅是一年中最溫和美麗的季節,更是撈蝦捕魚的主要生產季節,每一天都彌足珍貴。
潔白堅硬的浮冰在海面上撞來撞去,破冰船得小心避開冰塊的撞擊,以免發生危險。
其中有艘破冰船駛到較遠的海域,單獨作業。
這裡的冰塊最為密集,船上幾名工作人員皆格外小心的應付。
「咦,你們看,那塊浮冰上面好像有什麼東西。」有位工作人員指著遠處喊道。
「我看看……那……好像是——人!」
「人?!不會吧!」另一人連忙拿起吊在桅桿上的望遠鏡來看。「上帝,果然是個人——」他失聲尖叫。「而且,好像是個女人,一個黑頭髮的女人——」
「我們趕快開過去。」
那艘破冰船在白色冰山間閃閃躲躲,有好幾次都差點被迎面而來的冰塊撞沉,幸虧他們是全世界最善於航海的民族,才得以在險象環生之中,穿越重重障礙,平安抵達飄浮在外圍的冰山。
「是個東方人。」
破冰船和冰塊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那塊馱著女孩的冰山約有三個人高,在陽光照射下,散發出令人眩迷的七彩光芒,彷彿一座海上冰宮。
黑髮女孩靜靜趴在冰山上,她的長髮覆住殘破泛黃的洋裝,修長的手臂與雙腿緊緊貼在冰面上,雪白的肌膚沾滿了海藻與泥沙,上面還有多處乾涸的血痕。
破冰船上的六名壯漢面面相覷。
「現在該怎麼辦?」
「報警?」
「她一動也不動,好像死了。」
「看她的樣子,好像在海上飄流了很久。」
「而且,她生前一定遭到凌虐。」
「雖然看不見她的臉孔,但從她的背影和體型判斷,她生前一定是個很美麗的女孩,可惜,怎麼會落到這種悲慘的下場……」
「噓!小心她的鬼魂纏著你不放!」其中一名男人恐嚇道。
「唔——」方才說話的男人連忙摀住嘴巴。
這支體型高大、精通航海的民族和東方的中國人一樣,相當相信鬼魂的存在。
「我看,我們還是先報警好了。」
「對,反正她已經死了,我們也無能為力。」
「喂,等等——」人群中最高大的男人彷彿發現了什麼,他一把搶過別人手中的望遠鏡,對準女孩的手臂。
「你發現什麼?」眾人見狀,全都圍過來。
「她腕上的手環看起來很熟悉……」
「喔!」
沾滿泥沙和藻類的手環在陽光下散發出獨特的銅色光澤,他相當確定自己看過這類手環,然而污泥遮掩住手環上的圖案,他調調望遠鏡的倍數——
「啊,上帝!」他臉色大變。
「怎麼了?」眾人著急地問。
「快!快通知哈拉特!冰上那個女人是……是費加少爺的夫人……」他連忙丟掉望遠鏡,跳向船舷。
「亞納遜家的二夫人?」其他壯漢嚇得臉色發白,他們心裡所想到的是同一件——鬼!
「把船慢慢靠過去,我得爬過去看看。」方纔那名壯漢朝駕船員大聲命令。
「哈剛,你瘋了!她已經死了半個月,你再過三個月就要結婚,千萬別沾晦氣啊!」眾人又急又驚,連忙阻止。
「不行,她是費加少爺的新娘,我一定要過去看看。」哈剛年輕紅潤的臉孔浮現堅定的意志。費加是他童年時的玩伴,兩人有著非比尋常的友誼,這段友誼直到費加赴美留學後才告終止。
「唉!」眾人知道勸不住,斂眉歎了一口氣。
「你小心點,也許有屍臭也說不定,都過大半個月了。」有人叮嚀。
「知道了。」哈剛待船身一靠近冰山,立刻奔至船舷,他先把冰鉤丟到冰山上,然後攀著鉤上的繩索,小心翼翼地爬上冰山。
爬上冰山的頂端後,他立刻蹲到她身旁,伸手一摸,一陣徹骨的寒氣涼透他的肌膚。
她的手臂又冰又硬,沒有半點體溫。
哈剛連忙把她的身子翻轉過來,冰船上的人嚇得掩住臉孔。
「上帝,保佑哈剛吧。」甚至有人開始喃喃祈禱。
「她的臉孔不知爛成什麼樣子。」有人顫抖著說道。
「半個月了,聽說在紐約外海爆炸的……」
「她一定死不瞑目,才飄流到這兒來找替身。」
「可不是嘛,這兒算是她的另一個家,她回家來了!」
「鬼……鬼……好恐怖哦,竟然在大白天撞鬼……」
正當這幾名壯漢閉緊眼皮,口齒不清地講著鬼話時,冰山上突然傳來一陣驚叫聲。
「快!快找人來,她還活著,她還有呼吸。」哈剛興奮地尖叫。
「還活著?」眾人不約而同地睜開眼睛,詫異的神色比撞鬼還嚇人。
「不可能吧!那架飛機失事至今已經半個月,聽說機上五百多人全都罹難,很多人的屍體到現在都還沒找到。」
「你們還愣在那裡幹嘛?」冰山上傳來哈剛憤怒的叫聲。「艾特,你趕快通知哈拉特,叫他派直升機和醫生過來。立甸,你趕快把水壺丟給我。易生,你穩住船,我待會兒要抱著她跳上去。」
哈剛簡潔有力地命令,愣在原地的壯漢才紛紛開始動作。
霎時,破冰船上忙成一片。
可是,他們仍然不敢相信躺在冰上的女人是個活人——
雜杳紛亂的足音與交談聲彷彿遠在天邊,又像近在耳畔。
她彷彿看到人影,彷彿聽到人們在竊竊私語,可是,一切都是那麼模糊不真實,浮浮蕩蕩,宛如虛幻的夢境,又似絕望中見到的海市蜃樓。
這種幻覺她已經歷過無數次,她幾乎快要受不了了。
驀地,一道冷漠如冰的男子聲音鑽入她混沌的腦海中。
「她還沒醒?」
這聲音既冰冷又有力,毫無虛幻之感,她彷彿遇到了救星,掙扎著要呼救,然而,麻木的四肢完全不聽使喚,緊閉已久的嘴巴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迷濛中,她彷彿聽到細細碎碎的回答,然後,一陣紛亂的足音逐漸遠離——
世界復歸於寂靜,她的意識又逐漸昏沉。
「唉……」她鬱悶一歎,又要昏睡過去。
突然,有只粗糙有力的大手攫住她的下巴。
「你醒了,是不是?你醒一醒,安吉莉亞,你給我醒過來!」他邊喊邊搖她的下巴,聲音和動作同樣粗暴。
「啊——」她痛得驚醒過來。
發生什麼事?她睜開訝異的眸子,定睛一看,只見眼前一片昏幽,有雙冰藍大眸在幽晦中閃動著駭人的精光,她不自覺地縮縮身子,眼前這雙眸子犀利得嚇人,彷彿荒野猛獸。
「你醒了!」冰冷的聲音含著興奮,也蘊滿了仇恨。
「我……」她不知從何說起,更不知眼前是何人、發生了什麼事;她只是睜著一雙迷濛無神的眼睛,無助地望著如獅如狼的男人。
「哼!」藍眸男子冷笑一聲。「很好。」他伸手轉亮櫃子上的檯燈,高大的身子朝床畔一坐,陰沉地凝著她。
她不由得坐起身來,一臉惶恐地摀住心口。
明亮的燈光不僅讓她看清這間全然陌生的房間,更讓她看清眼前這張臉孔有多麼冰冷。
倘若不是佈滿了怨恨與敵意,她會認為他是世界上最英俊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