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怒目瞪向蹲在角落攤放獸毛的狄心良,見她斂下長睫、垂下小臉,佯裝忙碌地整理獸毛。
「也不知道是誰,笨手笨腳又手腳遲頓的,害得本大爺跟她一起淋成落湯雞。」他緩步走向她,索性蹲在她身旁,漂亮的魅眸直瞅著她。「妳真有本事做出貢筆嗎?本大爺懷疑得很。」
聞聲,狄心良微微一顫,不禁又縮緊了頸項。
「我……」她語不成句地囁嚅著。
「妳什麼妳?本大爺錯怪妳了?」是他眼睛壞了,瞧錯她踢翻了裝滿獸毛的簍子,瞧錯她將獸毛踩在地上,瞧錯她倉皇失措地收著滿地獸毛?
就因為她這麼笨,害他淋了一身濕!
「我……對不起。」她好不容易擠出一句道歉。
可說到底,還不都是他害的?要不是他動作那般快,嚇得她有些失神,才會一不小心踢翻了簍。
「哼,本大爺不要妳的道歉。」他撥了撥濕透的發,索性將束髮解開。「本大爺氣的不是妳的笨手笨腳,而是妳的眼神!」
「眼神?」
他冷睇一眼,隨即起身張望了下,走到工房一隅的桌上,隨手抓了條布巾走來,毫不客氣地往她身上一丟。
「就是妳那種不相信本少爺的眼神!」還要他明說嗎?
她分明就是瞧不起他,真把他當成一般的純瓣l弟,以為他除了會逗弄人,八成沒有其他本領。
「我……」她縮了縮頸,拿起蓋在頭上的布巾。「這是要做什麼的?」
「還問?」他沒好氣地啐道:「本大爺是鐵打的身子,一點雨淋不倒本大爺,可妳就不同了,瘦得跟鬼沒兩樣,還下趕緊將頭髮拭乾,要是染上風寒,別說本大爺沒提點妳。」
換言之,是要她拭發,別染上風寒?「可你全身都濕透了。」
她抬手,想將布巾遞給他,卻突見他動手褪去衣袍,露出赤裸的上半身精瘦結實的肌理。
「啊!」她驀地摀住眼,放聲尖叫著。
慕容悠沒好氣地睇著她,先是惱,而後濃眉微挑,像是想到什麼有趣的事,隨即又蹲到她身旁。
「丫頭,妳叫什麼叫?本大爺渾身濕透了,把袍子脫掉,有何不對?」他斂眼直瞅著她,見她渾身縮成一團,驚駭得不敢輕舉妄動,渾身顫抖得快要抖散身子骨似的,他不禁含笑在心。
「我……」她依舊摀著臉。
「妳知不知道妳這樣胡亂鬼叫,若是旁人不曉得,可是會誤以為大爺是個不要臉的登徒子,屆時妳賠得起本大爺的清白嗎?」斂去笑意的口吻添了幾分嚴厲,然而他卻快要笑歪了臉。
「對不起。」她知道錯了。「我只是……不習慣。」
「沒瞧過男人裸著上身?」
「嗯。」
「笑話,妳筆莊裡頭那麼多的夥計,怎會沒瞧過?」
「可,他們向來不會脫掉衣裳。」暗暗吸了幾口氣,她挪開了手,到地上摸索著布巾再遞給他。「你先擦拭一下吧,要不染上風寒就不妥了。」
「嗯哼,妳以為本大爺同妳一般柔弱,淋場小雨便會染上風寒不成?」他暗啐了聲,反將布巾蓋回她頭上。「妳管好妳自個兒吧。」
這種逗法,壓根不有趣。
「可是你……」她微抬了眼,突見他又將濕袍套了回去。「你怎麼又穿上濕衣袍?」
「哼,要是不穿上,這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萬一遭人撞見,妳的清白就算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妳不是向來最在意妳的清白了?」他難得暗發好心,快快接受吧。
「可是……」
「要不,妳究竟要我怎麼做?」他雙手環胸睇著她。
她嚥了嚥口水,趕忙起身,跑到一旁,隨手抓了件袍子。「這是馮大哥的袍子,你暫且換上,待雨停,你再回府換衣。」
他瞧了一眼,冷哼了聲。「本大爺不穿粗布衣裳。」
「你先換上,要不真會染上風寒……」那豈不是她害的?
「嘖,拿來、拿來!」他沒好氣地伸出手。
扮什麼可憐樣?不都說了,他身強體壯得很,沒那麼容易染上風寒,她居然敢懷疑他,哇,他看起來真有那般瘦弱嗎?
他褪去濕衣袍,接過馮雋日的衣袍套上,發覺她的目光始終落在他身上,不由勾起壞壞的笑意,「怎麼,現下不害臊了?」眼睛瞪得那麼大,是怎麼著?
難下成方纔的羞態全都是裝出來的?他可不認為他所識得的她,心機有這般深沉。
「不,而是你的……玉珮。」她指向懸在他頸項上頭的菩薩玉珮。
他順勢看去。「怎麼,妳想要這塊玉珮?」
「不是,而是……」怪了,她覺得有些眼熟,像是在哪瞧過。
在哪呢?很熟悉的,啊啊,對了,那好像是娘的玉珮!
「不成,這玉珮是我老爹給我的,他說過,誰都不能給,就算是妳,我也不給。」他不怎麼為意地睇著玉珮。
這玉珮,他瞧過千百回,然,怎麼也不覺得有何特別之處;說玉質嘛,是頂好的,但絕對不算是稀世珍寶,就雕工嘛,是挺特別的,但也不是什麼出自名門的珍品。
樣樣都不符合爹對玉珮喜好的原則,可爹卻極為重視,要他千萬不得弄丟。
「可以借我瞧瞧嗎?」
慕容悠聞言,濃眉微挑,心裡忖著:唷,今兒個是怎麼一回事?不怕他了,甚至敢與他四目相對了?
哼,有那個姓馮的在,她的膽子就大了起來嗎?
真是叫人打從心底不悅透頂,竟當他是惡人,再誤將惡人當好人,她的眼睛那麼大,只是裝飾用的不成?
「瞧是能瞧,可這玉珮我從小帶在身上,這線帶太短,八成是取不下來了,妳就就近瞧吧。」他壞心眼地道。
「取不下來嗎?」
「除非剪掉線帶。」
「是嗎?」她有些猶豫。
這玉珮爹以前好像常拿在手中把玩,記得,那應該是娘的陪嫁玉珮,可這麼遠的距離,她也無法確定。
到底該不該走過去?
可,他那個人向來沒安什麼好心眼,說不準又是要藉機捉弄她,現在又四下無人,而外頭雨不得那麼大,她喊破喉嚨,也不見得會有人來,又有誰會知曉工房裡發生什麼事?
但她真的好想要親眼瞧瞧呢,娘的玉珮在她小時候便不見了,問過爹數回,他總是含糊帶過,從未給她一個說法。
如今瞧他身上的玉珮,遠看有七、八分像,若再近一些--
「囉唆的丫頭。」他微惱喃道,自桌上抓了把剪子,作勢要剪下線帶--
「等等,別剪!」
「要我別剪,就自個兒過來瞧!」他沒好氣地丟回剪子,往椅上一坐。「本大爺是鬼不成,嚇得妳非得要離得那麼遠不可?」
是想逗她沒錯,但要是逗得她不敢靠近半分,那可一點也不好玩了。
「不是。」深呼吸了一口,她壯起膽子靠近一些,微彎下腰,斂眼直瞅著懸在他胸前的玉珮。
是尊菩薩像沒錯,而且青白相間,通體冰涼,雖說記憶中的模樣已經不是很清楚,但實在是像極了。
可,為何消失不見的玉珮會出現在他身上?
她專注地瞧著,壓根沒注意到她身前的男子直瞅著她不放。
唷,十多年不見,如今仔細瞧來,她倒是成了個美人胚子了,柳眉細柔,濃密如扇的長睫微顫,水眸清靈,厚薄適中的唇瓣微抿,果真是女大十八變,如今她也成了窈窕姑娘,直叫人想要一親芳澤。
驀地--
「你在做什麼?」惱吼聲傳來,眼角餘光瞥見一抹身影奔來,慕容悠想也不想,大手朝狄心良的纖細柳腰一摟,轉了個身,隨即退離兩三步,硬是不讓那個礙眼的人介入其中。
「欸,馮大哥,你怎麼回來了?」狄心良有些微愣,搞不清楚眼前究竟是什麼狀況。
「小姐,妳……」馮雋日怒睇著她竟被他摟在懷裡而不反抗。
順著他的視線,她才驚覺自己竟被慕容悠給摟進懷裡而不自知,連忙手腳並用地使勁掙扎著。
「嘖,慌什麼?本大爺會把妳給吃了不成?」慕容悠沒好氣地啐了一口,隨即鬆了手,微惱抬眼瞪著馮雋日。「你這當下人的也未免太不識相了,瞧見未來的姑爺與小姐共處一室,你就得要自動閃開,還跑進裡頭做啥?」
沒規沒矩的,她這個主子都快要叫個下人給爬到頭上了。
「馮大哥不是下人,而你、你也不是未來的姑爺,我、我和你……」狄心良深呼吸一口,努力地想表明立場。
慕容悠見她偷偷閃到馮雋日身旁,又如此盡力地想跟他劃清界線,一股惱意不禁衝上腦門,他冷哼道:「我沒說過嗎?咱們兩家早就在多年前定下親事,我說丫頭,妳該還記得這件事吧?記得那年妳隨妳爹到慕容府拜訪作客時,我就同妳說過了。」他故意不懷好意的說:「不過呢,妳也可以說,妳爹已過往,而我爹也作古,所以沒人能夠證明這件事,這樁婚事形同作廢,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