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心良無語的睇著他。
他說的事,她好像真有那麼一點印象,可也如他自個兒所說,兩方爹娘都已不在,這婚事應該是不算數了。
他若真肯放過她,是最好不過,只是,他真會放過這麼好戲弄她的機會?
偷覦他一眼,瞧他好似有些光火,可又好像沒放在心上,這人,她真的看不穿,完全不懂他的心思。
然而,今兒個他確實是幫了她一個大忙,沒叫那批木材給雨水淋濕。
他話鋒一轉,卻仍注意著馮雋日的舉動。「但是,不管如何,丫頭,咱們結緣是在十多年前,事隔十多年再相逢,無論如何,妳這個主人總得要好生接待我這個客人吧?」
「呃,嗯。」這麼說也是對的。
只是,她不是一直都在接待他嗎?
慕容悠輕點頭。「再者,我也沒做什麼事麻煩到妳,甚至今兒個我還幫妳搬了木材,也為妳淋了一身濕,妳這個主人可要好生接待我才說得過去。」
「我……」到底要她怎麼接待?
除了這幾日較忙以外,她哪一日沒被他耍得團團轉?如今,他又在打什麼主意了?
「不知道怎麼接待我?」無視馮雋日的存在,他硬是挨近她。「很簡單,不過就是要妳陪我吃頓飯、看場戲,四處走走踏青罷了,不過,我知道妳筆莊正忙著,八成撥不出時間,所以呢,我只要妳陪我用膳即可。」
這個條件非常地簡單,她不可能做不到。
「用膳?」就這麼簡單?
「妳也知道,我初到貴地,在這兒又不識得什麼人,待在府裡就像個陌生人似的,沒人陪著用膳,感覺形同嚼蠟,難受極了。」他扁了扁嘴,一臉哀怨。
「呃……」
「既是如此,慕容公子何不早些離開狄府?」馮雋日沉不住氣的尖銳開口。
慕容悠驀地拾眼,魅眸射出銳光。「主子們說話,何時輪到你插嘴了?」斂去笑意的俊臉薄噙寒意。
「你……」馮雋日微愣。
「慕容悠,你別老是對馮大哥這麼粗聲粗氣的,他……」
「妳叫我慕容悠?」他微詫的打斷她的話。
「我……」有什麼不對嗎?難道她不能直呼他的名字?若是如此的話,她該要怎麼稱呼他?總不可能一直喂啊喂的吧。
「好極了,妳總算敢喚本大爺的名字了!」他笑得迷人,驀地握住她纖細的柔荑。「決定了,咱們今兒個晚上就好生慶祝一番!慶祝妳總算敢膽大地直喚我的名字。」
這有什麼好慶祝的?「不、不用了,依我看……不需要多加慶祝。」
「依我看才准,再說,妳這幾日忙到沒有好生用膳,瞧妳瘦成這模樣,就知道妳身邊的人沒好好照顧妳,走走定,今兒個陪我一道用膳,記得多吃一點!」話落,他隨即拉著她走,壓根不管她的抗議。
馮雋日跟在身後,銳眸直睇著兩人過份親密的舉動,睇向兩人背影的眸底微露些許殺氣。
第六章
狄府燈火通明。
尤其是許久未開放的宴廳更是光燦如晝,然而廳中卻是一片靜默,只見慕容悠端坐在客席,等待著正主兒到位開席。
可,已經等了好半晌,卻依舊不見狄心良出現。
她該不會是臨陣脫逃了吧?嘖,逃什麼?不過是一道用膳罷了,有那麼可怕嗎?
他要她開席招待他,可不是要逗她,而是要逗--「他」。
側眼睇向始終打直背脊站在門邊的馮雋日,瞧他直視著門外,眼裡壓根沒他的存在。
哼。「喂,都什麼時候了,要不要差人去喚你家小姐?」他慵懶往倚背一靠,命令道。
馮雋日依舊目不轉睛地睇著門外,充耳不聞。
慕容悠倒也不以為意,唇角抹上惡意的笑,「誰家的下人,這麼沒規沒矩來著?不懂得伺候客人便罷,居然還敢怠慢,唉唉,見著主子,非得好生唸唸她,要不他日,下人爬到她頭上,就要鳩佔鵲巢了。」
「你在說誰?」馮雋日沉聲道。
「本大爺在說誰呢?就端看是誰答話了。」他笑得皮皮的,瞧馮雋日一個箭步奔到他面前,慵懶抬眼道:「怎麼,知道要伺候客人了?」
「是不是客人,得要主子說過才算。」他咬牙,敢怒卻不敢言。
「哼,你算是哪根蔥?」慕容悠不懷好意地上下打量他。「我和你家主子的關係,還輪不到你來置喙,你不過是個下人,幹好本份便可,少在那兒抓著雞毛當令箭,大爺我,不玩這一套。」
「你!」
「聽說,你是在多年前到狄府拜師學藝的?」他話鋒突地一轉。
馮雋日撇開臉,壓根不打算回話。
慕容悠挑起濃眉,倒也不以為意。「你呢,安什麼心眼,不用我說,你自己心底清楚得很,不過,還是請你打退堂鼓吧,你的野心只能到此為止了。」
「誰有什麼野心來著?你分明就是惡意誣陷我!」
「是不是惡意誣陷,日久見人心,不需多言;也許,你會覺得我這個半路殺出的程咬金討厭極了,可有什麼辦法?冤家路窄,她就是叫我給撞著了,怪誰呢?」他冷聲打斷馮雋日,拉了拉襟口,撢了撢繡銀絲的袖口,笑得很惡意。「這就是天賜良緣,老天見不得她受苦受難,如今派我前來搭救她,往後,這兒就沒有你的立足之地了。」
馮雋日橫眉豎眼瞪著他,卻突地笑道:「哼,慕容公子該是知道我家小姐避你如蛇蠍,怎可能與你有什麼干係?」
「此一時,彼一時,將來的事,誰知道呢?」話落,慕容悠驀地斂笑,難得正經道:「姓馮的,要說我不知道你在盤算什麼,那肯定是騙人的,所以本大爺既然在這裡,你就該要知難而退,別以為你所做的事天衣無縫。」
馮雋日聞聲,雙眼驀地瞪大,怔愣了半晌,突要張口,卻聽到--
「真是對不住,我遲到了。」狄心良一踏進廳裡,便瞧見馮雋日怒目欲皆地瞪著坐在席上的慕容悠,不禁微愣。「怎麼了?」
「不、沒事。」馮雋日急忙退下。「小姐,可以入席了。」
「哦。」她點點頭,隨即入席。
「嘖,我還以為妳盛裝打扮去了,誰知道妳還是一身素淨的打扮,喂,妳的裙子上頭沾上了……那是什麼東西?」見狀,他立即離席坐到她的身旁,拾起她的裙襬一瞧,「木屑?妳剛才到底在做什麼?」
「我……」她使勁地抓回裙襬,另一隻手緊抓著一隻木盒。「我在房裡刷木屑。」
這人怎麼老愛動手動腳的?看在他幫她搬木材的份上,對他稍稍產生了些許好感,也附和著他開場小宴,豈料他隨即靠過來,就連手腳也移動了過來。
「刷木屑?」他不由得瞇緊魅眸,聲量微大。「我在這兒等著妳入席,而妳竟是躲在房裡刷木屑?!妳到底是在搞什麼鬼?」
怎麼,在工房忙得不夠,還特地把工作帶回家?
「筆莊原本就正忙著,木盒還不夠,而今兒個搬進工房裡的木材也還沒刨開,我便先拿了一些回府。」聽他聲量一大,她隨即垂下眸子,話到一半,不禁又暗惱了起來。不是說要改了這壞習慣的嗎?怎麼一面對他,總是不知不覺地瑟縮起來。
「妳、妳是天生勞碌鬼不成?」他咬了咬牙低咆著,眼尖地瞧見她手上的木盒,沒好氣地搶過手。「這種事難道就不能交給夥計處理?就非得要妳這個主子事必躬親?妳沒把自個兒忙死,心裡是不舒服嗎?要妳好生用膳,妳卻連這玩意兒也帶到廳上,妳是不知道自個兒瘦得跟鬼沒兩樣?這玩意有什麼好玩的?」
連珠炮似的話語到一半,他驀地瞇眼瞪著手中的木盒。
狄心良突覺他罵人的嗓音消失,偷偷抬眼覷他,卻見他聚精會神,雙眼專注在木盒上頭。
「怎麼著?」她眨了眨水眸,直覺眼前過份正經的他,瞧來和平常的他判若兩人。
白玉面容上頭總是噙著笑,儘管笑意不達眸底,但慵懶的魅眸向來是漫不經心的,然而,如今他斂眼直瞪著木盒,濃密如扇的長睫掩去大半心思,但還是瞧得出他異樣的專注。
「丫頭,這木盒是誰制的?」良久,他低啞突道。
「我制的啊。」有什麼問題嗎?
「妳?」他驀地抬眼,暗忖了下,又問:「誰教妳這種製法的?」
「沒人數,是我自個兒想的。」
「胡扯。」他想也不想地啐道:「丫頭,我問妳,妳是不是準備在這個內盒邊上放一顆滾珠?」
「你怎麼知道?!」她微愕。
「廢話,因為……」話到一半,他不由打住,只因眼角餘光瞥見一抹逐漸逼近的陰影。
隔牆有耳呢,看來,這絕學只有她會,而且是不外傳的。
怪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雖說這初模木盒尚未刨屑,也末上漆,可是他幾乎可以瞧見它完成之後的樣子了;說穿了,這種製法,他以往瞧過一次,而且還是在自家裡瞧見的,是爹最愛製作的一種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