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那包藥,她心裡就有氣,纖纖玉指直指著他的臉,眼看再差個幾寸,就要當場戳瞎宮清颺的眼睛。
「你這是什麼意思?」
「公孫夫人指的是——」
「少給我裝傻,你那天給我的,到底是什麼藥?」
宮清颺微笑以對。
「無色無味的藥啊。」
「我當然知道,但是那藥——」
他挑眉再笑。
「敢問公孫夫人,莫非是對藥效不滿意?」
聽他左一句公孫夫人、右一句公孫夫人,她聽得有氣,正想叫宮清颺閉嘴,誰知道他笑咪咪的,負手彎腰,朝她靠近了些許,又接連問道。
「您不就是要無色無味的藥嗎?怎麼,難道我準備的藥,嘗起來是有色有味的?」
她頸背上的寒毛,一根根的豎起來了。
直到這時候,她才赫然發現,宮清颺那溫文的姿態、俊美的笑容,都跟昔日判若兩人,多了一分詭詐。眼前的他,根本就是笑裡藏刀。
她抿著紅唇,瞪著那張笑臉。
「你不用拐彎抹角了。我問你,那到底是什麼藥?」
答案很簡單。
「春藥。」他笑意深深的說出這兩個字。
果然是春藥!
「你好大的膽子!」她眼裡閃著火氣,嬌聲怒叱。「宮清颺,你難道忘了,當年與我娘的約定?」
「我沒忘。」他說道。「這幾年來,我每天每夜,都將當日約定銘記在心,不敢或忘。」
她哼了一聲。
「你故意違背我的意思,還敢說沒忘?」她捏緊粉拳,瞪視著他。「你明明就知道,我要的是迷藥。」
「我沒忘。」宮清颺瞧著她,再次強調了一次,用最親切和善的態度說道。「是你忘了。」
龍無雙一愣。
「什麼?」
他倒是不厭其煩,說得格外仔細。
「我跟你娘的約定,是妥善的照顧你,你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沒有第二句話——」他頓了一下,用最清晰的語音、最愉悅的表情,繼續往下說:「直、到、你、出、嫁!」
她瞬間僵住了。
該死,她忘了這一點了!千算萬算,她只顧著對付公孫明德,卻沒想到,身旁就藏著一個深得她信任,卻即將「合約期滿」的傢伙!
而她,竟把準備迷藥的重責大任,交給了他——
宮清颺笑得如沐春風,像是被囚禁多年的犯人,終於踏出監獄,再度重見天日。
「我想,你應該記得,三天前的那個晚上,您就已經出嫁了,嫁的還是當朝相爺。是吧?公孫夫人。」
「你——」
「從你出嫁的那一刻起,我就自由了。我自由了!你知道我等一天,等得有多辛苦、多煎熬、多刻骨銘心嗎?」他語調帶著笑、眼裡帶著笑、嘴角帶著笑,就只差沒當她的面,仰頭哈哈大笑。
有一瞬間,龍無雙衝動的想衝上前,親手掐死宮清颺。只是,眼下情況已變,他不再需要對她逆來順受,而他武功極強,就算真的動手,她也絕對佔不了便宜,到時候非但無法洩憤,還碰得一鼻子灰。
況且,宮清颺可是唐十九的夫婿。她就算本事足夠,傷得到他一分一毫,十九也絕對會跟她翻臉的!
當然啦,這個仇是一定要報。只是,卻不一定非得現在就報。
在無數好醬,以及對宮清颺的恨意,反覆考量下,她眼裡含怒,俏臉卻綻出淺淺笑意。
「好,你行,敢這麼整我,就不怕我找你算帳?」
宮清颺從容回答:「隨時候教。」
「那麼,您可千萬記著,讓我回敬您。」
「一定。」
兩人面帶微笑,用最禮貌的言詞,互相撂下狠話,然後才客客氣氣的點頭道別。
龍無雙轉身,走出醬場大廳時,還聽見身後傳來,宮清颺親切的囑咐。
「公孫夫人,您請慢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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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的雪,下了又融,融了又下。
原本最惹人津津樂道的話題,倒是漸漸不再有人提起。
相爺府裡的那對夫妻,新婚已有一個多月,卻沒什麼「精彩發展」。相爺府內,雖然時常傳出龍無雙的怒叫聲,卻也不見她氣得昏了頭,一把火燒了相爺府。
嚴格說來,這對新婚夫妻,雖然說不上恩愛,卻仍維持著某種詭異的平衡,甚至稱得上是——相安無事!
時日久了,大夥兒慢慢失去興趣,也不再有多事的人,會特別跑去相爺府,或龍門客棧前探頭探腦。
某日,窗外大雪稍停,一陣縹緲的茶香,從二樓的牡丹雕花窗裡飄了出來。龍無雙與羅夢正坐在特等席內,享用好茶與精緻的小點。
因為宮清颺的「合約期滿」,拋下客棧的大事小事不管,去了唐家醬場幫忙。她又不放心把事情交給諸葛茵茵,只得親自坐鎮,每日都回到客棧裡來,處理諸多事務。
而羅夢,則是閒來無事,就來找她喝茶談天。
「無雙,你跟相爺,相處得可還好?」羅夢擱下茶碗,輕聲細語的問。
龍無雙啜了口茶,睨了姊妹淘一眼,像是這個問題無聊至極。
「我跟他能怎樣?還不是就這樣。」
雖然當初嫁得心不甘、情不願,但是嫁都嫁了、吃也被吃了,她總不能狠下心,找機會謀殺親夫,再求恢復自由之身吧?
況且,成親之後,他對她的態度,似乎有了些許不同。
縱然他寡言依舊,但是她總在無意間,看見那雙原本森冷嚴厲的眸子,在望著她的時候,會摻雜著較暖的笑意,或是炙熱如火的——
想起夜裡的「戰況」,她俏臉微紅,低頭又啜了一口茶。
這微妙的表情變化,可逃不過羅夢的眼。她瞅著好友,微笑又道:「這些年來,相爺跟你總是鬥來鬥去的,所有人都以為,你們雖然成親了,但是不到三天,必會鬧得滿城風雨呢!」
龍無雙秀眉一挑,不悅的輕哼道:「我沒有那個義務,非得吵架給全京城的人看吧?」
「是是是。」
兩人喝茶聊天,話興正濃,樓下玄武大街上,不知怎麼的,竟騷動了起來。人們的臉上,儘是詫異與震驚,還帶著些許好奇,紛紛朝東城的榮興坊聚集過去。
「該是發生了什麼事吧!」羅夢看著樓下,輕聲說道。
「我讓人去問問。」龍無雙回頭,小手一揮,召喚小二進來。「去探探那兒是怎麼了。」
「是。」
店小二銜命而去,不一會兒功夫,便飛快的跑了回來,氣喘吁吁的報告。
「榮興坊的宋家,發生了滅門血案。小的方才趕去時,刑部的人已趕到,封鎖了現場。」他用手抹著額上的汗,一邊喘息著,一邊述說。「據說,是陳老闆和宋老闆約好了,中午要用餐談生意,卻久等不著,派人去找,才發現宋家昨天夜裡,遭人滅了門,全家上上下下三十幾口,都被人殺了。」
「你開玩笑?!」龍無雙震驚的脫口而出。
「無雙姑娘,小的怎敢?這可不是能開玩笑的事啊。」
她咬著下唇,擰著柳眉,揮手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店小二咚咚咚的跑下樓,而樓下大廳,乃至於客棧外的玄武大街上,早已是人聲鼎沸。人們忙著口耳相傳,談論的全是宋家的慘案。
三十幾條人命呢!兇手殘忍至極,連婦孺都不放過,一個活口都沒留下。發生這種事情,京城裡自然是人心惶惶。
眼看好友秀眉深鎖,羅夢斂起袖子,為龍無雙倒了一杯茶,柔聲說道:「京城裡向來平靜,如今發生這種慘案,恐怕相爺這幾日,會更加忙碌了。」
「那傢伙什麼時候不忙了?」龍無雙沒好氣的說。
成親至今,她也摸熟了公孫明德的作息。
他的生活裡,除了工作之外,像是就別無其他。每天早上天還沒亮,他就更衣入宮上早朝,接著忙於各類國事,直到深夜才回來。而就寢之前,他就埋首在大批公文裡,仔仔細細的批閱,直到三更左右才熄燈。
她甚至要懷疑,工作不但是他的職責,其實也是他的個人興趣。
「相爺這麼忙,豈不是要冷落你了?」羅夢柔聲問。
「這點無須你擔心。」龍無雙可不上當,故意裝作沒聽見好友話裡的笑意,迅速換了個話題。「倒是你自個兒啊,要有些心理準備。」
「怎麼說?」
「京城裡出了這麼大的事,宋家的案子一日不破,你就甭想能像以往這般,隨意出門了。」
羅夢斂眉一笑。「我會請爹爹加派人手,隨身保護我的安全。」
龍無雙點了點頭,不再說話,視線望著大街上的車水馬龍,心思卻飛到了那樁滅門血案上頭。
京城是天子腳下,官兵防守自然比任何地方都要來得嚴格。從她有記憶以來,京城從來都是歌舞昇平,從未有過這般駭人血案。
究竟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敢在天子腳下,犯下這樁驚天動地的案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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