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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典心

  雪花不斷的飄落。

  血花也是。

  宋家滅門血案發生至今,已過了十天。

  十天之內,京城裡又再度發生兩起慘案。一是德恩坊的陳家,二是大明坊的李家。包括最先遇害的宋家,這三戶皆是商賈之家,不但背景相同,就連犯人行兇的手法也雷同,每一戶皆是暗夜被襲,全家皆滅,一個活口都不留。

  這下子,京城裡的富戶商賈們,全成了驚弓之鳥,紛紛砸下重金,找來保鏢護院,守著親人跟家產,生怕下一個慘遭滅門的,就是自個兒家。

  接連不斷的滅門血案,讓大街上冷清不少,而龍門客棧只做好酒好菜,收費自然較為高昂,能吃得起這些佳餚的,恰巧就是這些富商們。

  如今,富商們全躲在家裡,龍門客棧裡的生意,自然是比往日差了許多,偌大的一樓大廳裡,只剩下兩、三桌客人。

  而身為老闆娘的龍無雙,閒來無事,又恢復往日的悠閒,坐在特等席上,喝著好茶,再要大廚做了幾道好菜,慢條斯理的品嚐著。

  生意不好,她倒是不介意。

  反正,她從來都不缺錢花。

  只是,那接二連三發生的滅門慘案,倒是引起她些許興趣,還私下派人打聽了些許消息。

  她經營客棧多年,雖比不上嚴燿玉的眼線佈滿京城,但卻也有自個兒的消息來源。

  慘遭滅門的三戶,唯一的相同點,便是他們皆是城裡的富戶。

  只不過,宋陳李三戶,雖然都是商賈,但是做的生意卻不盡相同,平日裡也少有來往,住的地方更是相距甚遠。

  所以案發至今,刑部忙於追查,卻找不出半點頭緒,身為宰相的公孫明德,更是親為表率,領著刑部的人,日夜不分的埋首查案,打從宋家案發那日,就沒有回過家。

  他會忙,她早有心理準備。雖然說,這幾個夜裡,她孤枕而眠時,總覺得有那麼一點不習慣,老是輾轉難眠,翻了幾個時辰,才不安穩的睡去。

  喝著丫鬟遞上來暖身的薑湯,龍無雙微皺起眉。

  哼,這可不是說,她喜歡、習慣有他在床上。只是畢竟入冬了,夜裡寒意沁人,多個人在床上,也暖和些嘛——

  她在心裡頭,替這幾日的睡不安枕尋找藉口。只是心裡卻是愈想愈是煩悶,像是心中空蕩蕩的,缺了些什麼她說不上來的東西,眼前的好茶、好菜,突然間都變得毫無滋味。

  「替我准妥轎子。」她擱下薑湯,吩咐身旁的銀花。

  「是。」銀花乖巧的點頭。「夫人是要回去了嗎?」

  她點了點頭,心細手巧的銀花,立刻取來暖裘,仔細替她披上,再用狐毛制的厚而軟的暖手套,套住那雙軟若無骨的小手,免得她凍著。一切穿戴妥當後,她才緩步走下樓。

  大街上細雪紛紛,鐵索與轎子,早已在門外等著了。

  龍無雙坐上轎子,轎夫齊步前行,步履極穩,在雪地上留下筆直的腳印。她透過珠簾,看著外頭的雪景。

  玄武大街兩旁,滿是商店林立,茶行、酒樓、餐館、賣衣裳的、賣金銀飾品的,還有賣油的——

  她眼角瞥見老王記油行,驀地想起,她先前訂的雲南山椿花油,這會兒該是到貨了。

  山椿花油數量稀少,但用來酥煎餃子,能把餃子煎得外酥內香,比用其他種類的油來酥煎,滋味更勝一籌。

  這麼冷的天,吃酥煎餃子最是合宜了。

  她伸手敲了敲轎子,轎夫訓練有素,立刻停下腳步,靜待她的吩咐。

  「回頭,到老王記油行去。」

  轎夫哪敢怠慢,扛著轎子回頭,直到老王記油行前,才小心翼翼的把轎子放下。

  她一手抽出暖手套,掀起珠簾,鐵索已經打了把傘,在轎外等著。

  雪花仍在飄,再加上那幾樁滅門慘案的關係,城裡最大的油商,老王記的生意同樣門可羅雀,不像以往那般擠滿了人。

  龍無雙才走到油行門口,踏上台階,一個男人就朝著她迎面走來。

  她認得他。

  這人不是油行的王老闆,而是那個忙於辦案的公孫明德!

  十日不見,他照例沉著臉,仍是那副天下人都欠他錢的死樣子。可她仍眼尖的看出,他因忙碌而削瘦不少,肯定是沒好好用餐。

  時間早過了晌午,他換下朝服,穿著那件灰濛濛的舊袍子,身後還跟著幾個刑部的人。

  兩人在油行門前,恰巧打了個照面,她停下腳步,張開小嘴。

  「你——」

  還沒能「你」出個下文,那穿著灰袍的高大身影,就帶著刑部的人,逕自擦身而過,不但腳步未停,甚至沒跟她打聲招呼,就連點個頭都沒有。

  她匆匆轉身,盯著那灰濛濛的背影。

  公孫明德沒有回頭,只是翻身上了馬。整批人馬,奔入紛紛細雪中,不一會兒就瞧不見了。

  他看見她了。

  她可以確定,他看見她了。

  他明明就看見她了!

  而這該死的棺材臉,竟然對她視而不見?!

  油行裡的師傅,瞧見了這一幕,連忙湊上前來,對著氣僵了的龍無雙,忐忑的擠出微笑。

  「公孫夫人,相爺因公事繁忙,所以沒時間跟您說話。」

  「是啊是啊!」另一個人也湊上來說。

  王老闆也跟著開口了。

  「啊,相爺也可能是沒瞧見您。」

  「是啊是啊是啊!」

  眾人你一言我一句,都忙著打圓場,但說出來的話,卻有如火上加油,讓她更氣更惱。

  這下子好了,連旁人都瞧出,他壓根兒是對她視而不見。

  她捏緊粉拳,有那麼一瞬間,還真想搶匹馬衝上前去,追上那個傢伙,重重的賞他一巴掌,嚴懲他的狂妄大膽!

  有沒有搞錯?

  雖然這場婚姻,兩人都稱不上樂意。但是,她畢竟是他已過門的妻,他明明瞧見了她,卻腳下停也不停,匆匆而過,活像要趕去投胎似的。怎麼,他當她是門柱,還是路人啊?

  停下來跟她說句話、問候一下,會要他的命嗎?

  龍無雙咬著唇瓣,俏麗的小臉上,氣得一陣青、一陣白。

  她可以接受,他整整十天未歸,也可以理解,他為什麼會三過家門而不入。但是,在路上遇見她,他卻停都不停,連招呼也不打一聲,會不會太過分了?

  該死的王八蛋!

  好,你忙。你很忙是吧?

  她望著公孫明德離去的方向,捏緊了拳,在心裡下了決定。

  那麼,我也要去找些事情,來忙一忙了!

  第十二章

  夜深人靜。

  大雪停歇,但天際雲層深厚,掩住天幕,也掩住了星月。

  暗夜時分,公孫明德穿過迴廊,回到自家府邸後方,那精緻絕倫的樓閣。透過窗欞看去,屋內黑漆漆的一片,似乎是早已熄燈。

  他腳步極輕,推門而入,正要回身關門時,整個人突然僵住。

  不對勁!

  屋內靜得出奇,沒有半點的聲息。除了他自己之外,根本感覺不到其他人的存在。

  公孫明德旋即轉身,穿過花廳,直直走到床前,一把掀開繡帳。

  繡帳之內,空無一人。

  柔軟的繡被,摺疊得整整齊齊,床榻上只餘兩個鴛鴦枕。他伸出手,摸了摸床褥,發現床褥已冷。

  公孫明德瞪著那張空蕩蕩的床,黑眸裡塭著火。然後,他轉身出門,生平以來頭一次,在三更半夜打斷僕人的睡眠,舉手猛敲老管家的門。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一聲又一聲,停也不停的敲門聲,立刻驚醒睡夢中的老管家。

  「來了來了。」他匆匆應到,在黑暗中披上衣袍,才一打開門,就看到站在門外、臉色奇差的主子。「爺?你怎麼來了?」他嚇了一跳。

  公孫明德的臉色,比夜色更陰沉。

  「她人呢?」

  「誰?」老管家一臉茫然。

  「龍無雙!」

  「啊——喔——夫人嗎?夫人在客棧裡啊,爺您不知道嗎?」老管家訝異極了,眼看主子臉色又是一沉,他連忙補充。「夫人說客棧裡這幾日生意忙,是您同意,讓她留在客棧住的。」

  他同意?!

  他該死的沒有同意過任何事情!

  「她回客棧住有多久了?」他咬牙,冷聲再問。

  「五天了。」

  公孫明德眼角抽搐著,緊繃著下顎,轉身就走。

  老管家在公孫家待了幾十年,從沒見過公孫明德發這麼大的火。他心知事情不妙,急忙抓著衣裳,追了上去。

  「爺,您要去哪?」

  「去逮她回來!」他丟下這句話,眼裡怒火跳燃,轉身便離開了後院。

  這些日子以來,他為了慘案,幾乎是廢寢忘食。但是在深夜時分,他總會抽空回府一趟。

  每回夜歸,龍無雙總是早已就寢,他不想擾她清夢,再加上大批人馬在門外候著,等著他再回刑部查案。他無法久留,就從未喚醒她,只回來換過衣裳,再瞧瞧她的睡靨,確定她安全無虞,才會返回刑部,繼續追查案子。

  誰知道,最近那些案子好不容易有了些線索。他不過幾天沒回來,這任性的女人,竟謊報他已經同意,就跑回了那間鬼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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