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聞言,卻微微揚起嘴角。
他那難得且真心的笑,讓她的心跳,陡然亂了幾拍,不知是本能的警戒,或是其他的緣故--
其他的緣故?
呸呸呸,還有什麼其他緣故,當然是因為氣急攻心--
她擰著眉頭,在內心直罵,耳邊卻聽見,他輕描淡寫的回了一句。
「無雙姑娘都不介意愧對自家先祖了,在下又何需羞傀?」
轟!
所有的思緒,全被怒火炸光了。她倒抽口氣,握緊拳頭,考慮著要不要當場揍扁他的鼻子。
公孫明德卻繼續說道:「無雙姑娘,寒舍雖無龍門客棧的雅致庭園,但環境卻是十分清幽,就算是外頭報更的聲音,都不會傳到這裡。您大可放心在此休息,絕不會有人打擾您的。」
意思就是說,就算她喊破喉嚨,外頭的人也絕對聽不見她的尖叫聲!
她瞇起眼睛,忍下怒氣,咬牙問道:「公孫明德,你是執意要關我嘍?」
「無雙姑娘要這麼說也可以。」
「你好大的膽子。」她放輕了語音,直勾勾看著他。「你明明知道我是誰,卻仍要關我?」
公孫明德望著她,黑眸深不見底,筆直的望進她眼裡。
兩人僵持不下,室內有片刻寂靜。
半晌之後,他才啟唇,用最平靜的聲音,從容回答。
「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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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啦喀啦--喀啦喀啦--
夜深深,相爺府東廂房裡,傳來極其細微的聲響。聲響極低,被秋夜蟲鳴聲掩去不少。
廂房內窗台上,坐著一位嬌俏的姑娘。
只是,她坐在窗台上,不是在賞月,不是在吟詩,更不是在思念情郎--她是抓著薄刀,努力的在鋸窗上的鐵鏈--
喀啦喀啦--啪!
聲響一停,喃喃的抱怨聲響起。
「斷了?」龍無雙不敢置信的低語。「還說是什麼削鐵如泥的蟬翼刀,我看拿來切豆腐還差不多。」幸好,她還有另外一把。
她扔掉斷成兩截的薄刀,再從懷裡,掏出一把匕首,繼續從窗縫中伸出,去鋸那鎖在窗戶外,已經被鋸了一半的鐵鏈。
原本,她也不想親自動手做這種粗活兒。只是,這幾天以來,她用盡了辦法,企圖賄賂公孫家的奴僕,替她傳遞消息,或是直接放她出去。
但是,也不知道,那公孫老賊是怎麼教育的,奴僕們一個比一個還要死忠,就連小丫鬟銀花,都把那王八蛋說的話,當作聖旨般服從,任由她撒銀票、撒珠寶,都沒人肯拿,更別說是替她傳遞消息,或放她出去了。
真是的!
她低聲罵著。
什麼人養什麼僕人,這一家子全是石頭腦袋,不知變通!
到最後,她只能自力救濟,趁著夜深人靜的時候,偷偷摸摸的鋸起窗上的鐵鏈!
啊,斷了!
這一回,斷的可是鐵鏈。
龍無雙心頭一喜,急忙推開窗子,卻忘了鐵鏈還纏在上頭。
「糟糕!」
她才在心裡默喊了一聲,就聽得寂靜暗夜裡,發出鏗鏗鏘鏘的巨大聲響,鐵鏈纏著窗欞,全被推得滑落地面。
刺耳的鏗鏘聲響連續不停,她心慌意亂,連忙伸手去抓。但是,這鏈子可長了,抓了一邊,另一邊還在滑動,她一抓、再抓、三抓,終於在一陣忙亂之中,重心不穩地連人帶鏈子,摔到窗外去。
鏗鏗鏗鏘鏘鏘鏗鏘鏗鏘鏗鏘--砰!
「啊--」
驚叫聲乍起乍停。接著,是一片寂靜。
龍無雙僵躺在地上,不敢亂動,潔白的齒,緊咬著紅潤的唇,死命撐著不發出聲音:心裡卻是咒罵連連。
該死--
可惡--
嗚嗚,好痛--
幸好,半晌過後,除了風吹竹林的沙沙聲響外,整座宅院裡,沒有任何腳步聲傳來。
她鬆了一口氣,小心翼翼的放下鐵鏈,慢慢爬起來,但是摔疼的臀兒,卻讓她痛得呻吟出聲。
「天殺的公孫明德,本姑娘這輩子絕對跟你誓不兩立!」
她揉著發疼的右臀,一拐一拐的穿過月洞門,再偷偷摸摸的,沿著迴廊,來到相爺府後方的圍牆。
雖然,她很想直接從門口離開,但是想也知道,前後門肯定有人把守。既然無路可走,她也只得翻牆了。
話說回來,翻牆又怎樣?哼哼,她又不是第一次翻牆!
只是來到牆邊,看著那偌高的牆面,她才赫然想起,自己被下了藥,這會兒早已功力盡失。
她後退幾步,嘗試性的左看看、右看看,尋求「道具」支援。
只見這「堂堂」的相爺府,到處空蕩蕩的,非但沒有假山造景,連棵靠近牆的樹都沒有,更別提是能讓她墊腳翻牆的東西了。
「該死,這到底是什麼鬼宅子啊?」
她恨恨咒罵著,只能提裙咬牙,四處摸黑亂找。只是,找了好一會兒,她只找到牆角邊,堆著一些砍過的柴薪--
還有一個狗洞。
月色之下,她低著頭,瞪著那個小小的洞。
不!
是可忍、孰不可忍。她絕對不鑽狗洞!
龍無雙深吸一口氣,再度看著那面高牆。
其實,這面牆看來也沒多高,只要加個助跑,應該就可以攀住那破爛牆頭才是。
她樂觀的想著,後退幾步,忍著右臀的痛往前衝,然後伸長了手,奮力的一跳--
喔喔,攀住了!
只是,還來不及高興,她就驚駭的察覺,牆頭的磚瓦竟然開始滑動。
噢,不會吧?老天爺不會這樣對待她的吧?!
心念方閃,下一瞬間,老舊的磚瓦,在她的攀扯下,當場解體了。
「唉啊--」
龍無雙再度摔在地上。
這一回,不僅右臀遭殃,連左臀也無法倖免於難,她的臀兒疼得像是有火在燒。而且,更糟糕的是,她還扭傷了腳踝。
月上枝頭,竹葉沙沙,點點星子在夜空中閃爍。
龍無雙呻吟著翻身,趴在地上,痛得連淚都要淌出來了。
該死,此仇不報非女子!
她在心底發誓,睜開矇矓淚眼,只見那小小的狗洞就近在眼前。
好!狗洞就狗洞,不過就是個狗洞嘛!
小女子能屈能伸,等她出去之後,還怕不能整得那死賊相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嗎?
為了能夠報仇,幾近抓狂的龍無雙一咬牙,忍著粉臀的疼,在腦海裡想像著,如何折磨那死賊相的畫面,一邊忍辱負重的,趴在泥地上,透過狗洞往外瞧。
外頭是一條小巷,夜深人靜的,四下無人。
確定不會被人瞧見後,她才深吸一口氣,鑽進那個小小的狗洞。
一開始,情況還算順利。
她的兩隻手兒過去了,腦袋也過去了,可到了胸口時,卻略嫌擠了些。她學著雜耍的人,吐出胸中所有的氣,奮力的擠啊擠,好不容易才從洞裡,擠出半個身子。
接著,她喘了兩口氣,重新振作精神,試著要把下半身,也擠出狗洞時,卻驚駭的發現--她鑽不過去!
不論她怎麼擠、怎麼動,不管她如何吐盡了所有氣息,她就是鑽不過去。更可怕的是,當她終於放棄,試圖後退時,卻赫然發現,她不但無法前進,也退不回去。
她她她她她--她、卡、住、了!
月兒當空,星子閃爍。
夜深人靜,相爺府的狗洞中,卡著龍門客棧的老闆娘。
龍無雙瞪著天上的明月,幾乎能想像,天亮之後,自己被人發現時的慘狀,更不用提,京城裡的八卦謠言,會傳得多難聽了。
想到這兒,她臉色瞬間沒了血色,在心中大聲哀嚎。
不要啊--
第四章
夜涼如水,銀月當空。
公孫明德站在明月之下,負手而立,看著牆邊的異物。
嬌嬈的粉臀,在薄薄的絲料下,有著誘人的微翹弧度,從牆內這邊看來,景致可謂美不勝收。
他看著絲料的曼妙起伏,暗暗猜想著,那應該是她會卡在狗洞裡,最主要的原因。
黑色的絲裙上,用金線繡著折枝花草;紅鞋上繡著如意圖樣,裡頭襯著雪白的羅襪。這樣式不但華麗,而且還眼熟得很。
這幾天以來,他只見過一位姑娘,穿著這樣的裙襪--事實上,他認識的姑娘裡,也只有這一位會做出這種蠢事。
所以說,他一點也不感到訝異。
忽然之間,她又動了。
掉了一隻繡鞋的足,在地上啪嚏啪嚏的掙扎著,絲裙下的粉臀,也努力的晃動著。她先是再次試著往前擠,接著又試著往後退,反覆試了幾次後,又累得停了下來。
牆外的龍無雙,累得直喘氣,嘴裡仍不時發出咒罵。公孫明德可以聽見,他慘遭修改的名諱以及官銜,不時會夾雜在其中,只是語音比上一回更虛弱了點。
他挑起一道眉,視線沒有移開。
這女人真是倔強!
從他發現她卡在這兒,少說也有一刻鐘了;他可以斷定,她卡在這裡的時間,顯然比一刻鐘更久。可是,她從頭到尾,只是不斷低聲咒罵著,就是不曾出聲呼救。
如果,她一開始就拉下臉,大聲呼救,肯定不會卡得這麼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