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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頁     阿蠻

  金楞不滿地看了一下兒子,為他聰明的腦袋暗地叫苦連天。「你不要把老爹的人格看得這麼低下好不好?我的確是你們老師的舊識。」

  「喔!那大概是太舊了,她反而不買舊帳地潑了你一身冷水。」金不換提醒父親。

  金楞只得無奈地再度戴上墨鏡,認分地跟在兒子身後。唉!這就是父子分離太久的悲哀,父不父、子不子,兩人都把對方視為手足。

  第八章

  「林若茴老師!」

  腋下夾著筆記的若茴聽到有人喚著她的名字,拿手帕拭了一下手背後,緩轉過頭,一瞧見人影,便停下腳步,不動聲色地看著他踏著閒適的步履趨前而至。

  「嗨!」金楞打了聲招呼,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細直的中分秀髮烏亮地垂在肩上,與頸上的細鏈相互映耀。她穿了一件粉褐的直排扣長洋裝,頸項打了一條粉綠的絲巾,纖腰上繫著一條樣式樸素卻高雅的真皮帶,細緻的足上套著米色的低跟皮鞋,不發一語、亭亭佇立在走廊上,目光筆直地回視他的墨鏡,令他有種無所遁逃之感,等到她以眼神詢問他要做什麼後,才回復過來說:「嗯!真巧!你我還真是結下不解之緣,沒想到你竟是小犬的老師!我今天是給兒子金不換送便當來的……」他想著一些借口,卻一時詞窮。

  她沒有反應,像木頭人似地杵在那裡,過了幾秒才伸出一手,很公式化的要跟他握手,「你好,廣崎先生,能教到令郎是我的榮幸。」

  他楞了一秒,也伸手握住她的手不放,輕喊了一句:「若茴!」側身避開熙來攘往的人群,建議道:「我們能找個安靜的地方聊一下嗎?」

  若茴四下眄視,也覺得堵在人群中實在礙路,片刻後才頷首同意,「我只有一個小時的時間。」

  金楞點頭表示瞭解,事實上,他知道她下午根本沒課,至少可以跟她耗上四個小時。」

  你想去什麼地方?」他一見若茴搖頭,便建議道:「不如我帶路吧!」然後習慣使然地伸手攬住她的腰,擁著她離開校園,而若茴並沒有躲避他的碰觸。

  ※※※

  他們沉默地坐在纖歌流逸的茶舍裡,四處捲簾輕蕩而下。

  木桌上擺滿十來碟豐盛的精緻小菜與茶具,一時給人傍徨、無處下箸之感。若茴緩緩地動著筷子,他則慇勤有加地為她夾茉、斟茶,「你實在太瘦了,該多吃點東西,把身子養胖才好,教書是得具備良好體力的。」

  若茴沒應他,只是低頭吃著眼前堆棧成塔的佳餚。

  「來!先嘗嘗這道荷葉粉溜排骨蒸,只要輕咬一下,肉脫骨分,纖嫩滋味入口即化,餘香猶存;哪!再嘗嘗這道枸杞燉瑤鳳,湯汁能明目補身,不油不膩、不傷胃;這道碗豆黃兒是清朝呈上御用甜點,你非得淺嘗一番,很爽口,是不是?還有,這道紅尋蟹肉搗製成的肉團,一級棒!再來是你最愛吃的蓮藕清湯、香菇栗子、鴿忠、冰糖翠玉燕窩。」

  他就這麼一樣樣地夾給她,自己反倒沒吃上半口。

  若茴只是很認分地埋頭苦吃,也不勸他吃點東西,等她吃撐了,才將手一抬,表示飽了,順便瞄了一下手上的表,輕聲說:「差不多了,我該走了!」

  他忽地扣住她的手腕,屏氣凝神地以眼神捕捉她秀逸的倩影,溫柔的問:「能再多待會兒嗎?」

  若茴看著他誠摯的眼睛,思考五秒才點頭,「你有話請說。」

  「嫁給我吧!」

  若茴因他這句話而傻楞住了,許久才回過神,將他的手指一根根地板開,挪開眼斥責他:「你別開玩笑了!你忘了自己說過的話?當年的青蘋果尚且餵不飽一頭大野狼,如今的我不懂得博香弄粉,恐怕還是無能為力。」

  「你很清楚我之所以會那樣做的動機。」

  「是的!但你的方法殘忍了點。」她淡淡地告訴他,「過去的事不用再提,我知道你一直都不缺伴侶,如果你想再續絃的話,隨便挑一個都比我合適,只要尊夫人不反對,我們依舊可以做個朋友。」

  「你一定得這樣封閉自己嗎?」

  「我也一直納悶這個問題,你還是一直封閉自己嗎?」她對答如流地反問他一句。

  他一怔,然後瀟灑地聳了一下肩頭,強辯道:「起碼我的方式比較人性化,不排斥異性。」

  「你別把自己捧得太高,我並沒有排斥異性,只是一直沒遇到好對象。」若茴心裡很嘔,但她還是不慍不火地為自己辯解。

  「那大概是我壞得太好了,」他故意擺出沾沾自喜的樣子來激起她的斥責,「好得把別人都比了下去。我老了七歲,也長你七歲;比上雖不足,比下倒還有餘,配你剛好。」

  「你還是很善於自圓其說嘛!聽過老牛吃嫩草這句話嗎?」見他微聳眉不解的樣子,她繼續解釋:「老牛本就該吃嫩草,有助消化是延年益壽的良方之一。我建議你挑個年紀輕一點、嫩一點的女孩,才好讓她們見識到你沾恩點性的魅力,以便雕塑成你所要求的標準。」

  他沉思地看著她,「求你下嫁於我,真的這麼難嗎?」

  若茴撇過頭去,「我不能生!」給了他答案。

  他展眉好言好語地勸道:「不能懷孕而已,也不是絕症,何必如此患得患失?有些想保持身材的女人還求之不得。我已有個兒子,傳宗接代的事根本不用你操心。如果你想要領養小孩,我不反對。」他說得簡單俐落,好像抱個小狗養養就能解決她所有的疑難雜症似的。

  若茴端視他略帶同情卻喜上眉梢的表情,傾聽他全然本位主義的話語,不禁懷疑的問道:「七年的時間不算短,你在事隔多年後,才想到要來找我,到底你葫蘆裡賣什麼膏藥?」

  他嘴角一咧,露出惹人心跳的笑顏,「只能說時機成熟、各取所需吧!交往的女人之中,就屬你最瞭解我,在你面前我也不需再偽裝自己的身份;而你也不需要顧慮到子嗣的問題,成天被人逼去相親。在雙方互蒙其利的情況下,亦不失為一樁良緣。」

  可惜的是,若茴對他的笑容無動於衷,因為早在多年前,她已被他親手打入一劑超強免疫藥水,根本不買他的帳。

  「對不起,若在七年以前,我或許會考慮嫁給一名窮設計師;但現在,我卻高攀不起你這個金玉良緣了,更何況,我還不想那麼早死在你的陰柩冷塚裡。我沒打算嫁給你,也不會因為人老珠黃、拉警報就隨便找人嫁。時間到了,我要走了!」若茴站起身問,「這飯錢要對分嗎?」

  金楞冷眼仰視她,語調客氣得不尋常,「不用,就當這頓飯是我這個做家長的人答謝你這位做師長的一點微薄心意吧。」

  若茴淺笑地認同了他的話,轉身掀起竹簾,步履從容,裙擺搖曳,翩然離他遠去。

  ※※※

  若茴穿著一套小碎花的棉布睡衣,站在陽台上為植物澆水,拔掉剛冒出頭的野草,一陣急促、震耳欲聾的門鈴響起,教她不禁皺眉,放下小噴槍,拭了一下沾著泥土的手,從容前去應門。「來了!」青銅門一拉,便問:「哪位?」

  隔著一扇鐵門,她瞧見一隻挽袖的褐色手臂從左至右、老大不客氣地橫抵眼前,接著瞄到寬肩上掛著黑西裝的背影,心一硬,剛要關上門時,就聽到「砰」的倒地聲。

  這個重物落地的聲音讓她不得不拉開鐵門站出去,瞧個究竟,只見他一身酒臭,歪著滿臉青髭、恣情縱慾的淫相,曲著長腿,靠牆席地而坐,嘴裡唱著荒腔走板的小毛驢。

  他身上名貴的白絲襯衫儼然已縐成鹹菜乾,襯衫領處口還有三個口紅印,還是不同色系的!

  若茴不知如何是好,決定還是先把他攙扶進屋再說,但他很不合作,若茴才剛要跨到另一側去時,他長腳一伸,害她絆了一跤跌進他懷裡。若茴傾向前,在他唇邊嗅了一下。阿彌陀佛!他是喝了多少酒?從他嘴裡吐出來的酒氣,大概可以醺死一屋子的蚊子。

  若茴掙扎地要爬起來,雙手不得不扶在他結實的胸膛上,他忽地發出一種曖昧的呻吟聲,緊握住她的手不放,且往他胸上揉挲,唇邊還嘟噥道:「小親親,別走啊!讓我香一個。」

  老色鬼!若茴怒不可遏,甩掉他的手後,粗魯地抓著他的肩膀要把他架起來,還一直命令道:「起來!站起來!」

  誰知他竟嘻皮笑臉地說:「我已經起來了啊!你沒感覺到嗎?小鳥!飛啊!飛啊!

  小美人兒,來,讓我香一個!香一個,我就飛到外面給你看;你若不依,那就脫光衣服飛到外面給我瞧!」口齒倒很清晰卻是語無倫次,兩隻手還很不安分地到處游移,猛掐她的臀部,還重重地拍了一掌,她差點想狠狠回摑他一巴掌,外加一個過肩摔。若茴快要被他逼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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