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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頁     阿蠻

  為了把他沉重的身子扛進門,她可憐地弓著背,使盡吃奶的力氣,還得不時拍打、閃躲他的毛毛手。當他們終於歪歪倒倒地來到雙人沙發前時,她駐足喘了口氣,不到一秒,卻驚叫了一聲,赫然將他往地上一摔,退卻兩步,雙臂急急地護住自已的前胸,看著他趴在地上的後腦勺,強抑下要用腳上踹他腦袋的衝動。

  他竟敢掐她那裡!這無恥的大淫魔!若茴恨不得拿條皮帶纏住他的手。

  不過,她選擇直走進小廚房燒壺開水,等到她拿著一杯熱茶出來時,卻發現色魔屍體已不復見,轉頭一看,在浴室裡,門還是敞開的,更誇張的是,他正吹著口哨,面對浴缸而立,要解拉鏈洩洪。

  我的媽!若茴將茶杯一放,衝上前去,一手遮著眼,一手強將他拉到馬桶前,忙轉過身以背抵著他的背,支撐著他,還聽他煞有其事的吟著詩,「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返!」終於一串驚洪聲畢,「水到渠成」。

  林若茴,你怎麼會為這種沒品缺格的男人白白浪費七年的光陰?!唉!也只怪自己當時年紀小,識人不清!剛歎了三聲,忽地就聽到一陣作嘔聲,若茴頭一轉,就看到他趴在浴缸邊大吐特此,沖天的酸味頓時縈滿整個浴室。

  她苦著臉,一手捏著鼻子,一手抓過一條乾毛巾將它浸濕後,屏著氣,胡亂在他的臉上死勁的抹,還刻意狠拽他高挺的鼻子,用兩指去戳他的眼皮,恨不能把他的俊臉抹成白板臉。然後再次將他的屍體拖出浴室,往大床一推,任他倒在那裡繼續發酒瘋,自己則衝回浴室清理穢物。未幾,就聽到他有模有樣地唱著日文版的「愛你入骨」及「花祭」,終於五分鐘過後,音量由大漸小,由小到無,最後靜悄悄。

  才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她已覺得自己老了十歲。一手輕捶著腰走出浴室,又被眼前的景象嚇得差點口吐白沫!

  只見散落一地的衣物東一邊、西一邊,他全身光溜溜地倒臥在她粉綠的床被上,古銅般完美的背脊、結實的臀部,以及頎長的腿大剌剌地橫在正中央!哇!本月煽情版花花公主封面男郎……沒品富豪廣崎日一的「背影」。嗯,若再放一袋爛橘子在他翹起的臀上更是妙不可言,然後拿相機輕輕喀嚓一下的話……嘿!嘿!她這一生甭教書了,躺著吃、趴著啃米、倒著喝果汁,都可輕鬆過一生。

  一秒後,若茴的臉垮了下來。你盡想一些天方夜譚做什麼?若茴認命地從衣櫥裡抓出兩張薄毯,往他身上一蓋後,回陽台繼續除草。

  ※※※

  金楞抱著昏眩的腦袋坐在床緣,等意識逐漸復甦後,才就著斜射入窗的幽暗光線,流觀這雅致的小屋,四下打量自己身處何處。

  他不記得曾來過這裡,只知道昨天跟人應酬後,苦悶地坐在轎車裡,跟老周及江漢表示想獨自散步,在中山北路二段下車,走沒幾步路便昏頭轉向,急忙中隨便招了輛出租車,從記事本裡挑了一個地址遞給司機後,就不省人事了。

  他抿著滿口苦味的嘴站了起來,旋身就瞧見有個人影蜷縮在靠窗的小沙發上。他猛然一震,躡手躡腳地挨近她熟睡的倩影,俯瞰那頭散在耳鬢間的如雲秀髮。她弓起的雙膝與拳握的雙手緊抵在下頷處,甜適的睡姿宛若一個好夢方酣的小嬰兒。

  他不假思索地伸手抱起她,穩穩地向大床走過去,輕輕地將她置於溫暖的床墊下,為她蓋好棉被,自己則側坐在她身旁,凝望她的睡姿,以手背輕撫她粉嫩的臉頰。

  沒多久,牆對面的板子吸引了他的目光,只見軟木板上釘著一張張泛黃的剪報。

  這讓他傻楞住了,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這些年來留給她的苦,以及當年他寡情棄她而去的光景,她抱著碎夢空坐在大房等他的落寞神情、自己改裝面目以怪腔怪調的法語英文遞給她那封殘忍的信,然後從遠處看著她呆坐於瑟瑟寒雪的台階上,對灰黯的蒼天露出空洞無助表情的一幕。

  他原以為,以她年輕、堅強的心,必能再重拾歡樂;以為從不掉淚的她,可以熬過感情的尖酸。但他錯了!她是一個把淚與悲、喜與笑都往肚裡吞的女孩。這個錯誤的代價是這女孩的青春!

  他心中的苦澀頓時又湧上喉頭,過了好久,他才站直身子,找尋盥洗室,急欲沖掉滿身的污穢。

  ※※※

  鈴!鈴!

  若茴艱難地伸出一手,在床櫃上四處摸索,摸了半天沒抓到東西,但是原本轟天大作的鬧鈴已歇,手一縮,翻轉過身子,繼續蒙頭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電話鈴響,帶子上轉著自己的留言後,便是喀一聲,接電話的人說:

  「喔!她還在睡,要不要我傳話?哦!林太太,您好。我是誰?喔!我是令嬡的好朋友金楞………」

  若茴霧朦朦的掀開了被單,看著一個穿著白襯衫的男人坐在床的另一側,以耳及肩夾著話筒,邊雙手挽著袖邊說話,她猛然彈起上身,爬過去,搶下了貼在他耳際的話筒,盤腿而坐後,對著話筒大喊了一聲,「媽!」

  「林若茴!他是誰?你房裡怎麼有個男人?現在才早上九點多而已!是不是有人闖空門、持刀威脅你?」

  若茴抓了抓頭髮,重拍額頭回道:「都不是,是……修水管的,你知道他們都很忙,平常我不在家,只好特別請他們在這個時候來。啊!」若茴突然尖叫了一聲,急忙摀住話筒,狠狠地回頭瞪了他一眼,因為他趁她慌亂之際,竟溜到她身後,掀起她的棉衣,將淫嘴落在她的背脊上,咬了她一下,雙手不安分地上下撫摸、吃她豆腐。若茴苦著臉,一手執話筒,一手拉好衣服,對著線上急躁的母親說:「沒事!我只是被一隻從水管蹦出的死蟑螂嚇了一跳。媽,有……事……嗎?」最後那三個重音是為了配合她拉回衣角的動作。

  「當然有!我只是想確定今早上報的倒霉女人是不是你罷了,一大堆親戚都打電話來問我!你女兒小茴茴要結婚了嗎?還問我那個敗壞善良風俗的日本人付了多少聘禮。

  有人甚至開玩笑的說,果真如此,千萬要狠敲一筆,為你的第二春多攢點保障、預買保險。哈!賠錢生意沒人干,殺頭生意有人做,沒有一家有大腦的保險公司會受保的,准賠定了!唉!真是無稽!」

  若茴搔搔頸背,避開他所噴出的鼻息,然後揉拭眼睛,不解地問:「媽,你到底在說什麼,我怎麼都聽不懂?」

  「報上說!有個跟你同名同姓的笨女人要嫁給那個葷素不忌的日籍大亨……廣崎日一。」

  轟隆一聲雷鳴在若茴腦裡迸響,滿天紅綠煙火四散,她隨即大叫道:「我的媽!你再說一遍!」

  「聽你的口氣就知道這絕對不是真的,我女兒眼光一向是頂尖的,怎麼會看上那種不郎不秀的登徒子呢!反正別家女兒想急著超生也沒我的事。好啦!我放心了!中午別回來吃飯了,記得到晶華啊!好不容易那個加州伯克萊博士肯再見你,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我也才有面子。不吵你了,繼續睡吧!」

  「媽!等等!且慢掛電話……媽!」若茴皺眉聽著母親切斷電話,隨即狠狠摔上話筒,抽掉緊黏在自己身上的那雙淫手,轉身跳下床,大吼:「你……你給我一五一十的解釋清楚!」

  他一臉嬉笑的轉開話題說:「你說你的水管被堵住了?正巧我是內行人,不過久沒練習,可能有些生疏,可得多包涵些。是廚房的嗎?」

  若茴楞了一下,看著他直起修長的身子要往廚房走去,急忙擋住他的路,「你不要閃爍其詞,我要解釋,現在!」

  「解釋?」他狡滑地轉了一下眼珠,「沒什麼啊!我三十六了,人家問我是否想要討個老婆好過年?而我說是啊;人家再問我有沒有心儀的對象?而我說想娶個叫林若茴的女人罷了。你到底要不要我修水管呢?」

  若茴真想拿個棒槌把他打出去!他以為他可以像一陣風般,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然後再次擺佈她,把她當傀儡般地戲耍,隨便任他折足切臂、扭頸弓身,不吐怨怒?

  「不用!你最好馬上離開,我這裡不歡迎你來。」若茴剛說完話,一陣電話鈴又響了起來,她見他移動身子,馬上拔腿要去切電話,但還是慢了一步。

  「喂,哪裡找?喔!你打錯了,這裡是大安分局。」說著霸道的切了電話。

  若茴氣得大叫:「你患失心瘋了!人家撥錯電話就算了,幹嘛騙人?」

  不到一秒,電話鈴又響,他穩穩地接起來聽,悶不作聲,過了良久才說:「你問我混那個道上的?我混日本三口組的。聖母峰爬了九年,還蹲在山腰下,你可以收拾行囊、打道回府了,趙先生!」他眼尖地瞄到若茴衝上前搶話筒,便伸出長臂擋著她,嘴裡還不客氣的說:「憑你的身份,還不夠格問我是誰,你最好別再打來!」然後將電話插頭拔掉,一勞永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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