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都是我不對,全都是我的錯,可以了嗎?」他自暴自棄的妥協了,不管她數落什麼全都認了。
「本來就是嘍!你知道就好了。」她洋洋得意地點頭。
「唉……」
兩人一前一後的朝來時路走,沿途山山水水根本無心欣賞。半晌,瞧見一個年約三十出頭的男子,神色驚慌又滿臉痛苦的倒在路邊呻吟,一條腿汩汩流血,不斷抽氣打滾,秋漾影立即奔了過去。「這位大哥,你怎麼了?」
「我……我……」他臉色發白、嘴唇發紫、全身冒著汗水,見到他們卻支支吾吾的。
路寒袖毫不怠慢的檢視他的傷口,撥去男人褲管邊的樹葉與校梗,迅速取出一條白帕綁在傷口的上端。
「這是你自己跌倒撞到的嗎?」
男人有些驚懼地來回張望著兩人,欲言又止。
「別緊張,我們又不是壞人。」秋漾影不解他何以如此害怕。「你住哪兒?我們扶你回去吧。」
見他們確實不像剛剛那一夥人,男人這才稍稍安心地點頭,顫抖地發出聲音:
「我……我就住在離前頭那個鎮不遠的山邊。」
林野山麓邊,一棟狹小寒酸卻樸拙可愛的茅屋,傍著一條蜿蜒小溪而建,屋外圍著一圈半人高的籬笆。籬笆內有兩方菜圃,各自種植了不同的蔬果,綠意盎然,菜圃旁放有一排曬衣用的木桿,艷陽正炙,桿上掛著幾件粗布衣衫與兩件男人的灰色長褲,還有幾件稚齡孩童的可愛小衣,看起來像是剛洗刷完畢上架不久,尚在滴水。
在曬衣桿後端草地上有一個竹簍子,裡頭養著一隻活蹦亂跳的大母雞。有個身著素色衣裳、青布裙子的女人,頂著烈日在為簍子裡的母雞添清水,之後便開始灑水澆菜,細心地彎腰拔除雜草。偶爾她挺直身軀望向溪邊玩水的那對寶貝兒女,嘴邊不經意地湧起幸福微笑,那抹笑容雖淡,卻比日正當中的陽光還來得刺眼美麗。
驀地,有人推開了籬笆的竹門,她訝異地抬眼一瞧,隨即驚叫出聲,手裡握著的勺子掉在地上。「玄儒!」婦人急切地迎了上前。
「別緊張,我沒事的。」被好心人扶著進家門的梁玄儒虛弱地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怎麼回事?你的腿怎麼了?你……你……」焦急得眼淚都快蹦出來的孟湘菱,看到那沾染了大量血跡的褲子,幾乎要暈厥過去。
「這位大嫂您別急,先把他扶到床上躺著再說。」秋漾影忍不住說道。
「我……」孟湘菱紅著眼眶望著這兩個陌生男女,這才趕緊帶頭進了屋裡,讓丈夫好好躺下。
「事不宜遲,麻煩大嫂您快去請個大夫前來瞧瞧。」路寒袖一邊用剪刀將男子的褲子剪破拉高過傷口,一邊對那女人說著。
「那他要不要緊、要不要緊呢?」
「他不會有事的,你還是快去吧。」
「好好,我這就去,我這就去!」孟湘菱轉頭飛快地跑出茅屋。
「真……真是抱歉,要這樣麻煩兩位。」即便疼痛難當,梁玄儒仍試圖說些什麼感激的話。
「這樣的客套話請免了吧,你現下受了傷,倒不如閉嘴乖乖地等著大夫來為你上藥包紮。」
「嗯……謝謝。」
「漾影,麻煩你去弄盆乾淨的水來,他的傷口不先處理不行。」路寒袖對秋漾影說道。
秋漾影愣了一下,因為他順口而出的「漾影」兩字,叫得恁般親近自然,彷彿他們關係十分密切要好。
但她沒去糾正他的叫法,反而乖乖地嗯了一聲便尋到灶房去。
他和她之間的奇怪關係,好像突然之間有了論定一樣,而她竟出奇溫馴地接受了,雖然她想問問他,為什麼突然喊了自己的名字?
卻忘了問自己,幹嗎樂不思蜀地邊走邊竊笑?
尋著了一隻水盆,陶缸裡的水已經快沒了,她想起適才走來時遠遠便聽見流水潺潺聲,知道這臨近就有一條溪河,於是便出了屋外。
「嘻嘻……哈哈哈……」
人還沒走到溪邊,一對約莫七歲上下的漂亮娃兒正在岸邊玩耍,她不覺眼睛一亮,很快地來到他們面前。
「你們好!」她笑容親切地打著招呼。
男娃兒與女娃兒紛紛抬起粉粉的一張臉蛋看她,然後也綻出燦爛的笑顏,但這笑容來得快去得快,小男孩警戒地護在妹妹面前。
「你是誰?」
「你們應該是那位大哥的兒女吧!長得真漂亮。」她欣羨地說著。
女娃娃瑟縮在哥哥身後,卻忍不住一再望著這個親近可人的大姐姐。
「怎麼不說話?哇,瞧你們玩得全身髒兮兮的。」
「你……我不認識你。」
小男孩理直氣壯的以為說這一句話就可以把她趕走,但她卻又靠近他們一些。
「喂,你們叫什麼名字呀?」
「我是小……」話說一半被哥哥粗魯的手給搗住了口,小涓兒可憐兮兮地看著秋漾影,露出無辜的表情。
「不說就算了,不過,你們的爹受了傷躺在床上,你們要不要快回去看看他呀?」
兩個小娃兒同時因她一句話而瞪大了眼,突然間,小男孩拉著妹妹的手就往茅屋方向跑去,倒把秋漾影給嚇一大跳,呆佇一陣,差點被大太陽給曬昏頭,趕緊撈了水也跟著返回。
不久,孟湘菱帶著大夫來替梁玄儒看了傷勢,表明未傷及筋骨,並無大礙,只是這皮肉傷也夠他躺上十天半個月才能癒合。
大夫走後,孟湘菱淚眼汪汪地坐在床榻邊,不明白天未亮就接下一筆大生意而出門的丈夫,怎會落得如此狼狽?
她心疼地為丈夫擦拭身上多處髒污,看他疲憊的倦容沉沉睡去。
然而不論心裡有多麼難過,還是得強打起精神張羅晚餐,可不能讓兩位好心救了丈夫的恩人餓了肚子。
見他們打算離去,她倉促的起身挽留。
「兩位恩人千萬留步,家裡雖然沒什麼好菜色,但這頓還請務必賞個臉。」
「那怎麼好意思呢?」秋漾影搖頭,一再推辭。「何況我們也沒做什麼,不過是將他扶回來而已。」「您這麼說,就是不給我面子,要是他醒了知道我沒留住你們,肯定會怪我的。」孟湘菱堅持。
此時,小涓兒與小溪兒知道這兩個人是救了爹爹的好人,滿臉崇拜地望著他們,安安靜靜地待在一邊,不吵也不鬧。
看著這兩個小娃兒希冀的眼神,秋漾影再說不出一個不字。
「唉,好吧,那我們只好叨擾了。」
然而這一留,卻也留出了希望曙光來。
第七章 情愫作怪
暮色降臨,野雁歸返,茅屋頂上冒出裊裊炊煙,屋內廳堂燈火通明,孟湘菱特別多做了幾樣拿手好菜來招待這兩位恩人。
在為兩個寶貝子女梳洗乾淨後,他們乖乖地坐在椅凳上也沒吵著要吃飯,只是睜圓了眼睛看著秋漾影。
「姐姐……」突然間,小男孩忸怩地喊出這一句。
「終於肯喊我了?」秋漾影莞爾一笑,摸摸男娃兒細嫩的頭髮。「叫什麼名字來著?」
「我叫小溪。」
「我是小涓。」怕被忽略的女娃兒急忙隨後說著。
「小溪和小涓這兩個名字都和水有關呢,真有意思。」望著他們,秋漾影不禁流露出一抹好和藹好溫柔的淺笑。
同時間,路寒袖卻為她臉上出現的奇異笑容所迷惑,他不明白為何每當一碰上小孩子,她就會變成完全不一樣的一個人,眼底湧現幸福與嚮往的光采,讓人也被感染,原本焦躁的心情一下子平緩下來。
看得出她是喜歡親近小孩子的,但她卻討厭婚嫁,討厭安定的生活……路寒袖一方面想著這其間的矛盾,一方面不免在想,將來會不會有一個男人能改變她鄙視婚嫁的想法,讓她全心全意的願意下嫁?
「對了,還未請教兩位尊姓大名。」在為大家添完飯後,孟湘菱總算坐下來禮貌詢問道。
「喔,我叫秋漾影,他是路寒袖。那大嫂您呢?」
「我……我丈夫叫做梁玄儒,大家都喊他阿儒,我……我叫孟湘菱。」許久未提自己的本名,她顯得有些羞赧。
「那我就喊你湘菱姐,好嗎?」秋漾影微微一笑。
「好。這回多虧你們,要不玄儒他也不曉得會不會就這麼死在深林裡。」想起丈夫所受的傷,眉眼間不禁浮上一層憂色。
「既然都已經沒事了,你就別再去想這些了。」
「我只是不懂,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好端端的載了一對年輕女子出遠門,怎麼會受傷回來?」歎氣之餘,見他們皆露出怔忡的神情,孟湘菱不由得再解釋道:
「是這樣的,我丈夫是個車伕,經常要載送客人至較遠的城鎮。今天一大早,就有兩位姑娘找上門來說要去杭州,原本玄儒他還有其他客人要接送,所以不大願意,但她們居然願意出五倍的車錢僱請他,也就這樣,玄儒才接下這筆生意。沒想到……沒想到竟然會變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