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告訴你,等會你就知道,我保證你見著它後一定會想抱它、親它。」昭陽打啞謎,想給他一個驚喜。
不久,小船到達菲汶,只見昭陽將綁了貝哨的繩子套入項頸,便迫不及待的撲通一聲跳下水。
「敕烈哥哥下來啊!咱們去找嘟嘟!」她拎起事先綁在船邊的一袋小魚,眼巴巴的喚著小船上仍沒打算下水的敕烈,「怎還不快下來?你該不會是旱鴨子,不懂水性吧?」
敕烈對她那失望的眼神極無奈的回道:「陽陽,你可知我自小生長的蒙古,那裡除了草原附近有河外,處處都是大草原?習水性對我們而言可說是不可能的,所以……」
「所以又如何?你不是說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嗎?這點距離悶口氣就到了。」她比了一下不遠處的小島。
「悶口氣就到了?我可不這麼認為。」他對浪濤實在有種天生的恐懼,這段與安德同行的日子已讓他吃足苦頭,更不想在這空無他人的荒島附近逞強下水,否則難保不會要了他的命。
「皇天不負有心人嘛!你瞧我寫得一手鬼畫符的字,還不是日日猛練?我看我們還是既來之則安之,你就跳下水試試嘛!」她央求著。
「不習水性貿然下水是會危及性命的,怎可和讀書習字相提並論?我看你就自個兒去,我在……」
「不要,人家不依。廣叔說過,人只要一下水,吃了幾口海水後便可將水性摸透。」昭陽使起性子打斷他的話。
她忽地伸出小手,把彎著腰和她說話的敕烈狠狠地拉下水。
撲通一聲,水花四起,他毫無防備的倒栽入海。
第三章
水花漸消,兩個下水的人兒並未自水面出現。
良久,小島附近,只見敕烈摟著昭陽的腰,極狼狽地雙雙冒出水面。
「咳咳咳……」敕烈喘吁吁張著口猛咳不停,藍眸驚愕的看著昭陽。
「敕烈哥哥你還好吧?」昭陽不住喘息,緊張的端看並詢問道。
「咳!沒事……咳……」敕烈勉強回答,一顆心仍七上八下。
她的小手拚命拍撫著他的背,語帶哽咽的連連悔懺道:「敕烈哥哥,真的很對不住,我、我太莽撞,也太罪該萬死了……」
此刻她分不清自己臉上是髮梢滑下的海水抑或是焦急的淚水,她從未如此害怕失去一個人。
「你別自責,真的,我沒有絲毫怪你,反而打從心底佩服你那技高一等的水性。」敕烈把她輕攬入懷,真心的道:「你若再這樣,我反而要怪自己讓你受如此大的驚嚇了。」
敕烈的心因此而撼動,他不禁開始懷疑甚至厭惡自己總是不夠堅持的性子。
若不是他一味逃避、閃躲問題,他又怎會遠離蒙古?
此刻,又怎麼能讓一個小他七歲的女娃,為自己這堂堂七尺之軀、頂天立地的男子受此擔怕?
他懷疑自己到底是以何種態度面對人生。
他在她身上,看到太多不可思議的勇氣與毅力,還有對人的熱情,而這些正是他所缺乏的。
「不,是我的錯,真的,我就如爹爹所說的,是個總愛闖禍的猴精。」陽好後悔自己的固執與蠻橫,現在回想起剛才差點害死敕烈的慌恐,身子便禁不住的打起寒顫。
「冷嗎?」敕烈體貼的伸手把她如瀑布般濕漉漉的烏髮擰乾。
昭陽搖了搖頭,一陣酸楚湧上鼻頭,她感動又幸福的接過被他捧在手裡的長髮,拉到胸前,手兒靈巧的編起辮子。
忽然,她想起陶兒姊所說的愛戀。陶兒姊說,只要想到靖庭哥會離開她,她就會害怕、難過,傷心得想要落淚。然而若靖庭哥對她一絲絲好,她就會喜悅、感動,快樂得想哭。
如今,自個兒對敕烈哥哥的感受,不就如陶兒姊對靖庭哥一樣嗎?
一隻銀灰的海豚自崖邊游來。
「啊?」沉醉在迷思中的昭陽忽然睜大眼,喜色瞬間自她的小臉上綻放,「敕烈哥哥,是嘟嘟,你快點上岸,否則等嘟嘟來了,你就別想上岸了。」
嘟嘟很快的接近昭陽,它忽地潛入水中,不一會又忽自他們面前冒出。
它連連噴起幾道水柱,精準的朝他倆噴去。
這是熱情的嘟嘟給他們的見面禮。
「嘟嘟!我也好高興哦!瞧我帶些什麼來了?」昭陽勉強張開眼,高興的丟了些魚進它口裡。她用臉磨蹭著它,滿心歡喜的道:「來,抱抱!對了,你怎麼跑到這麼遠來?你還沒長大,萬一玩過頭記錯退潮時辰,就不是鬧著玩的了。」
昭陽像個與孩子久別重逢的母親,一會兒開心的摟抱著它疼惜,一會兒又擔憂的捧著它的臉提點。
她爬到它的背上,與她玩慣的嘟嘟一如往昔,故意游著游著便忽地潛入水中讓人嗆著,或是小小跳躍故意把背上的人甩落。
昭陽樂得玩性大發,搔起嘟嘟的腹部,只見它不斷朝她噴水,水柱愈噴愈高,揚起的水花苦了岸上的敕烈,鼻口飽足一頓海水。
敕烈受到昭陽的感染,整個人也不禁輕鬆活潑了起來。他不知何時開始喜歡上她如花朵般燦爛的笑容,她一笑能解他千分憂、萬分愁,此刻的他,就算心中歡水。他依然試著滑下水,捨命與佳人同樂。
☆ ☆ ☆
中秋月夜,不見圓月相伴卻見絲雨相隨,一向熱情慷慨的沈宇海,邀請伊德號上的人一同在船上歡度佳節。
亥時時分,洋人們幾乎不勝二鍋頭酒力,不是醉死沉睡被架著走,便是東倒西歪、步履蹣跚的返回伊德號。
青龍號上的水手雖個個都是酒國英雄,但因再月餘便可與家人團聚,所以個個也飲得盡興暢快,一臉醉意。
大部分人酒足飯飽之餘便回艙房睡覺,但仍有幾個人精神尚佳,相邀下船找樂子。
子時時分,甲板上除了有酒意的夏忠和陳偉看哨外。已無餘人。
忽然船身狠狠的顛了一下,大腹便便的沈夫人伴著一聲驚呼,滑倒在地上,沈宇海急忙扶起妻子,但見她秀眉深鎖,豆大汗珠已冒出額際,他一驚,立刻抱起她大步往艙房走去。
此時,昭陽小手揉著惺忪的眼,欲回房裡去,忽然一道刀光自她右肩閃來,幸得沈廣及時將那握刀手臂狠狠削去,霎時血花噴灑,哀聲竄起。
「啊——」昭陽被這驚心動魄的一幕震得睡意全消,驚慌的大叫。
「沒事了,別怕,我們快走!」沈廣不捨的抱起受驚的人兒哄道,並快步往小船那兒奔去。
上了小船,昭陽驚懼的大眼終於在沈廣連連哄慰下而回神。她喃喃叫道:「廣叔……」
她小小的身子不停的顫抖著,豆大的淚珠在眼眶裡打轉,直到她嘴兒一扁,「哇」的一聲,淚水才伴著雨水在那被噴濺得整臉血紅的驚駭小臉上淌下。
「對不住,都怪廣叔粗心。乖!不哭哦!」沈廣將偎在懷裡哭得快岔了氣的淚人兒拉開,滿懷歉意的為她拭去一臉的血紅。
「爹!」
他懷中哭聲漸弱,遠處又傳來稚童的呼救聲。
是小鈴子!沈廣心驚的將視線拉往聲音的來處,見船上那抹黑影身上白光一閃,心一抽,正想飛身營救時,來人卻已收下長刀。
「廣叔,我爹爹受傷了!」
昭陽這一喊,沈廣的目光急急轉至另一處。
一手摟著妻子的沈宇海,一手迎戰愈見增多的敵人,一個防備不及,陶兒險些命喪刀下,幸得他閃身抵住那揮下的刀。並反手將那人的咽喉一刀劃破。
「我看堡主已身形不穩,恐難以招架,我得過去幫忙。」沈廣心情沉重的望向昭陽,「若帶著你想殺出重圍必不可成,然而你在此又不安全,所以我要將你先送到港灣外,到時敵人退了我再帶你回去,懂嗎?」
「不,我要和你一起救爹和娘,我不要一個人在這。」昭陽驚怕的淚水止不住的狂洩。
「你去的話……我擔心保不住你的性命啊!」沈廣的心像火燒般揪疼,他握拳的大手青筋浮起,眼眶不禁濕了。
「我好怕啊!廣叔!別丟下我,求求你……嗚……」她猛拉著他的大手,嗚咽的求著。
沈廣難過的為她拭淚,不捨的摟了摟她後道:「你就要做姊姊了,聽話,否則遲了,他們性命就不保了。」
「好,我聽話,我不去。」昭陽很快的鎮定下來,她拭去眼淚,猛吸著鼻子允諾,但圓睜的大眼仍不放心的看著他,哀求道:「你千萬要記得來……接我……回……回去。」
聽她說得抽抽噎噎,沈廣的淚也淌下,他頭一點,心一橫,將真氣運足灌至雙掌擊出,小船立刻往海上飄遠,他隨即轉頭飛身營救主人。
☆ ☆ ☆
六年後
九月十八,大明皇宮寶月閣外,停放著載滿御賜嫁妝的八部馬車,匹匹馬兒頭系紅喜球,身披紅喜掛,襯托得此處更見喜氣。
梳妝台前,端坐著待出閣的孫公主,烏亮如絲的發盤成永結同心的圓髻,鬢邊則挑落幾綹青絲,增添她的嫵媚。她艷紅的菱唇輕點胭脂,身著霞帔,戴上珍珠鳳冠,精心裝扮後,她不禁對鏡中的自己感到陌生,不由得攏起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