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嘴角噙笑。
「你還記得,我被你陷害,遭同僚指證,關在地牢那次嗎?」
「妳狼狽的模樣,我怎會忘記?」那種模樣,他日夜藏在心頭,再三回味呢。
「哈哈,我狼狽的時候可多呢。」她爽快笑道:「那天,我說過我倆感情如晉江工程,沒有起頭就不會完工,但最近你……忙著私事,而我也還沒法當你是西施。不如,等這一切告個段落,你我都悠閒些,我到東方府拜訪你,這樣可好?」
「好啊。」他隨口道。
「我想,你老面對女扮男裝的阮冬故,對你也不公平,說不得你還會有喜歡上男子的錯覺,以後,我到你府裡就換回女裝,一塊下個棋、喝個茶,等待『晉江工程』完工,你說好不好?」她非常的有心。
東方非赫然止步,她連忙縮回腳步,為他遮雨。
他眸光炙熱地盯著她,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他的眼裡如森林大火,想隨時想把她吞噬。
「東方兄?」她試探地叫。
忽然間,他哈哈大笑,笑聲淹沒在大雨中,但他顯得十分開懷。
「好,冬故,就照妳說的吧。」目光掃過她嬌艷的芙蓉面跟纖細柔美的身形。
她哪兒像男孩?長髮一放下,她就是個貨真價實的美人兒,這等模樣豈能讓其他男子瞧見?當年她十八歲,他只當她是相貌秀美的孩子,但現在,如果不是她男孩氣的舉手投足跟力大無窮,早就讓人懷疑她的性別了。
如果她平庸點、安份點,鳳一郎絕對會為她推薦同樣正氣的迂腐男子,可惜她脾氣過倔,是非分得清楚,又甘願為正義淌進不回頭的泥沼裡,弄得自身髒污不堪,一般男子怎能理解她的作為?又怎能接受她的品性,比自己還要高潔的事實?
只怕當初鳳一郎思前想後,確定天下只有一個東方非,能接受他的妻子將來繼續與義兄們保持親密的關係,才默許了她的選擇。
哼,聰明人大多自私,鳳一郎也不例外。而他,確實也不介意她與兩位義兄特別親密,但,將來她內心的天秤必會傾向他,這絕對會是事實。
來到轎前,她微笑,等著他入轎。他卻不動,與她相望。
「東方兄?」
「冬故,妳沒有事要問我了嗎?」
她想了下,笑著搖頭:「目前沒有。」
「這真令我驚訝。」他笑:「妳不問,梅貴妃的事嗎?妳不責怪我利用那三名縣令之死,成功緝拿布政使?不問我,江興一帶老國丈的人馬下場如何?」
她安靜一會兒,輕聲道:
「三名縣令確實無辜枉死,東方兄,你緝拿布政使,用不著以人命為餌。」
「誰說是無辜枉死?」他故意用無辜的表情面對她:「如果他們不放著縣內政事不做,跑來逢迎巴結,布政使絕不會把主意打到他們頭上。」
她攏起秀氣的眉,沉默不語。
東方非收起向來輕佻的口吻,有意無意地說明:
「我也不瞞妳,我再神機妙算,也算不出布政使會以三條官命來陷害我,官場遊戲就是如此,哪天我當真失勢了,這些地方官員絕對會競相來踩死我,一如他們對付失勢失權的布政使那般。」
她當了快十年的官,當然明白此理,只是親眼目睹官員互相謀害,她還是無法認同。她啞聲問道:
「梅貴妃的殉葬呢?東方兄,先前我思前想後,除非喪家之犬主動挑釁,否則你是不會趕盡殺絕的。從頭到尾,這都是皇上的意思吧?她到底犯了什麼罪?」
東方非莫名欣喜她的詢問跟瞭解,坦白告知:
「她未盡子之孝,不該任老國丈在朝中作威作福,不該默許她的親爹上呈奏折--先皇長生,萬晉年號永不結束,永廢太子。妳現在可以數一數,朝中當年聯名共奏的官員裡,現今有多少還在原位?」他笑得十分暢快。
她聞言,內心一陣陣寒涼。東方非這簡直是在明示,這一切都是當今聖上的作為,就因為曾有人反過他。
「冬故,妳何必為他們想呢?照妳的理念來說,是官就該為民謀福,但他們選擇保住自己而聯名上奏,這樣的官,消失在朝堂,妳該感到快慰才對!」
「東方兄,請你告訴我,當今皇上真無容人雅量?」她十分認真地問。
他注視著她半晌,難得語氣平和地說道:
「一國之君,並非聖人,他也不要容人雅量,良臣進諫只會阻礙他的作為,冬故,妳讀過書,看過許多良臣賢君的故事,妳以為這些故事都是真實嗎?那也不過是後世編造的美談罷了。一國之君,要的是什麼,妳還不知道嗎?」
她咬住牙,閉了閉眼,低聲道:「東方兄,江興一帶忠於老國丈的地方官,已經沒有未來了吧。」
喜色流露在他俊美的臉皮上。他選中的直丫頭,果然有屬於她的聰慧在,只是在她義兄面前失色了。他笑道:
「妳想對了。不管我有沒有挑撥,當日官園裡的地方官都不會有好下場了。怪就怪在他們一開始選錯了邊,我才出水榭,大批兵馬就已出現,布政使確實照律法,但巡撫沒有預先知情,怎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聚集兵馬呢?」看見她緊繃著一張小臉,他又忍不住笑道:「冬故,妳有妳審案經驗,我也有我的為官之道。這世間就是如此,如果妳徹底失望,那麼妳可以避世隱居,永不理睬這些醜惡之事。」他有意無意鼓吹著,鳳眸帶抹光彩。
她注視他良久,用力歎息道:
「東方兄,你的激勵,小妹感覺到了。雖然這是你慣用的手法,不過小妹還是希望你能夠用稍微平和的手法。」
他聞言,笑不可抑:
「我試探妳,妳偏要說激勵。好吧,那麼我就用稍微平和的手法激勵妳好了。」他興致勃勃,做出一件從他看見她的女兒味後,就一直想做的事情。
阮冬故先是一怔,而後發現他扶住她的後腦勺。
突然之間,她知道他要做什麼了!
等等,她嘴唇很痛耶,連塗藥都痛得她掉眼淚……溫暖的氣息夾在夜雨的寒風裡迎面而來,他吻上她的唇瓣。
有點疼,但她還能接受。鼻間是東方非的氣味,以往聚少離多,還真不知道他的味道,直到這六天,她心思都放在他身上,嗯……兩人接吻也不止一、二次了,也曾共躺一床過,這樣她還算清白嗎?
她是無所謂啦,就算它日一拍兩散,她也不會去找其他男子,她想,如果她跟一郎哥、懷寧過了五、六十歲還各自未嫁娶,那就找個安靜的地方隱居吧。
她這一生,累兩位義兄許多。他們總是義無反顧地當她的後盾,任她去完成她的理想,她多希望有一天,能夠回報兩位義兄……
東方非彷彿察覺她的不專心,不悅地加深這個吻。痛痛痛,他故意吻住她的傷口,還扣住她的後腦勺,強迫她承受他的深吻。
她也不遑多讓,忍著疼痛,與他唇舌糾纏到底。不知是不是刺痛加遽,讓她心跳加快,總覺這個吻跟之前又有不同。這一次,他帶著十足的霸氣侵略……
不知不覺中,他接過她的傘,替她擋住了斜飛的大雨。他的吻巧妙地轉為挑逗,直到她呼吸有些不順,難以自制時,他才依依不捨離開她帶傷的唇瓣。
他低笑,見她小臉依舊倔強,眼神卻帶點迷濛,他滿意地撫過自己的嘴唇,指腹染著她唇間的鮮血,他淺嘗一口,笑道:
「冬故,我這激勵妳可滿意?」
她眨了眨眼,逐漸回神,杏眼圓睜。
他哈哈大笑,將傘交給她,輕輕撫過她嘴唇又裂的傷,見她一臉吃痛,卻不肯退步,他心裡大樂,道:
「妳回去,記得塗藥,可別再弄疼自己。」
她弄疼自己?她一時半刻說不出話來,只能瞪著他發洩。
他笑著入轎,又探出頭來,對她笑盈盈道:
「冬故,人人忙著選我這頭站,我卻早選妳那站了。我今天心情真好,這全是妳的功勞,今晚我可要好好回味了。青衣,起轎了。」
「等等--」她一說話,又痛了。暗惱東方非,卻還是把手裡的傘交給青衣。「青衣兄,你帶著傘吧,回程路遠了,小心受風寒。」
「不--」
她大剌剌地揮揮手,笑道:「我家就在眼前,跑兩步就到了。」
東方非看她一眼,道:「青衣,你就收下吧,不然今晚可別回府了。」
她將傘交給青衣,低頭看向轎內,笑道:「東方兄?」
他挑眉,曖昧笑道:「怎麼?妳終於迷上我,打算隨我回府,共度春宵嗎?」
她不把他露骨的言語放在心上,眉開眼笑道:
「多謝你專程前來解釋你在官園的所作所為,我會將這份情義惦在心裡的。」
他聞言明顯一怔,還來不及說什麼,她就將轎簾放下,同時傳來她的大笑聲。
「青衣兄,你們回去時,多加小心了。」她忍著笑:「告辭了,東方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