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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阿蠻

  於是竇惠只好問另一個問題,「那你的漢語和鮮卑語是在哪裡學的?」

  「絲路上啊!那條道上簡直是語言訓練中心哩!」拓跋仡邪答得稀鬆平常。

  「絲路?」竇惠的聲音有著響往,「我也好想走一趟絲路呢!」

  「幹麼?」拓跋仡邪頭次聽到有女孩子主動表示想跋山涉水的。

  「去取經啊!」

  「你去取經?」拓跋仡邪感到荒謬地笑了出來,眼睛熠閃,被綠蔭襯托得柔和,少了幾分攻擊的銳氣,「你那麼瘦弱,命別給人取走還差不多……」他霍然住嘴,上身警覺地挺前,眉心一攏,朝她大喝一聲:「小心!別踩那塊石頭!」

  竇惠被嚇住了,抬頭訥訥地問:「為什麼不能?」

  「因為它是松的!」拓跋仡邪氣急敗壞地沖了一句,隨後上前兩大步,及時拎住快滑倒的竇惠,凶道:「你小心走,別踩在石頭上!這裡久旱不雨,土質鬆軟,昨晚一場大雨後,很容易滑倒。」

  「對不起,我沒注意到。」竇惠小心翼翼地抓著他腰帶,向前跨了一步。

  「還說要取經呢!連走個小坡都有問題,我看我還是抱著你走好了。」

  「不用了……」但她的身子倏地被他單手騰空抱了起來,像個小嬰兒一樣,「好哥哥,你放我下來走吧!」

  「別囉唆,我們得趕路,你小心頭,別讓樹枝割到臉。」說完,他便穩當當地爬上林坡。

  一刻鐘後,竇惠瞄到地標,因而認出了他們所在的位置,他們位於法雲和寶光兩古剎毗臨的後山腰,一個極隱僻的地方。

  竇惠知道他們躲在這裡的原因了,此處本是香火鼎盛的,但自從禁佛後,人煙稀少,與白馬寺相較,遊覽的人是少了許多。

  拓跋仡邪謹慎地撥開樹枝與籐蔓,往叢林深處鑽去,沒多久,就來到一叢茂盛的大樹前,那樹的樹形很奇怪,樹條往天空延伸到一定的高度後,又垂到地面深入土中,因而形成了一個天然的庇蔭場所。

  他抱著她矮身從樹縫間進去,裡面的情況讓竇惠不由自主地瞠大了眼。

  原來這裡面竟是寬敞得足以容納二十來個人!

  竇惠往右看去,見到三個削瘦的年青人圍坐在粗厚的樹根處玩著簡陋的骰子;五個人則趴臥在樹梢間打著盹;靠左邊處有一位個頭比她還小的人拿著一把皮刷死勁地挲著一匹瘦馬;正中間躺著的便是那個白髮老人,其側跪著兩名胡漢,四眼裡透露出束手無策的絕望。

  「怎麼樣?」拓跋仡邪將竇惠放下後,逕自上前,跪在老人的身邊說,「樂企,我帶人來看你了,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儘管說出來。」

  「你……你去……哪裡?」樂企費力地潤了乾癟的唇,質問他。

  「我去請人來替你看病啊!」

  「你哪……來的……錢……」

  拓跋仡邪可不敢承認自己跑去賣身,於是說:「正好有人義診,我就把人抓來了。」至少後一句是實情,讓他能坦然一些。

  「你……竟把人……抓來這兒?」

  「好了!省點氣,少說廢話了。」拓跋仡邪轉頭,朝走上前的竇惠說:「你現在看到人,可爽了吧?快帶我去找神醫!」

  竇惠沒應他,在老人身邊蹲了下來,掀開了破毯,拿出他的雙手把脈,觀察一下他的手掌後,又側頭去檢查老人的雙足,想了好久才問:「你們這些天都吃什麼?」

  拓跋仡邪不耐煩地瞪著她,「你先帶我去找醫生,省得我得回答兩次。」說著他還賭氣似搶回樂企的手,怕被她弄壞似的。

  竇惠見他如此固執,只得對他做了一個鬼臉,很慎重地解釋:「我介紹的醫生就是自己。」

  拓跋仡邪目一瞪,下巴掉了一半,好久才憚赫地嗔道:「你開什麼死人玩笑啊?

  有人這麼不要臉,竟說自己能生死人、肉白骨!好了,我受夠你這個嬌小姐的戲弄,請你打道回府,自己摸回去吧!」

  「好哥哥你別生氣,聽我說……」

  拓跋仡邪怒目叱責,「你最好什麼都別說,馬上給我滾,若惹我冒火,不把你一根根骨頭抓了做火把才怪!」接著他輕推了竇惠一把。

  體輕的竇惠不禁推,登時倒趴在沙地上,尖銳的枯枝劃破她晶瑩剔透的面頰,一道鮮血便從傷口處溢了出來。

  有人看不過去,便站起來咕嚕地說著。

  竇惠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只能從他們爭得面紅耳赤的模樣,猜測他們在爭吵。

  霍然起身的拓跋質大刺刺地問:「小伙子!你對小姑娘一定得這麼凶嗎?」

  拓跋仡邪嘴一噘,倨傲地說:「質叔,你不知道這檔事的來龍去脈,就別多管閒事!」

  「什麼?你說我多管閒事!媽的,你這火爆小子,不要命啦!樂企又不是你一個人的專屬品,你一意孤行是想要害死他嗎?」

  「她只是個小女孩耶,會懂什麼醫術?我看只會濫用同情心來作弄人罷了。」

  「別小看人家,想想你七歲大時,敵家不也這麼笑過你,說你是個還沒斷奶的娃兒,怎會拉得動弓?結果你箭一上弦,猛地一拉,將十尺外的對方射得腸破體穿。」

  拓跋仡邪狠瞪豎起小耳聽他們說話的竇惠一眼,辯稱:「質叔,這兩碼事不能混為一談!殺人容易,救人難!」

  拓跋質氣得吭不出半句話。

  見兩人僵待不下,躺在地上的樂企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嘶道:「你的德行……

  和人家的不配!我這老頭……倒寧願相信……這個小姑娘……是……救人容易,殺人反倒難……」

  拓跋質得意地笑了出來,「聽到沒?樂企要讓她醫,仡邪我主,你最好旁邊站著看就好。」

  拓跋仡邪不可置信,重重拍了自己的大腿,才說:「你們有把我當主子看過嗎?」

  拓跋質將肩聳了一下,滿臉不在乎,「有時有,有時沒有。」

  拓跋仡邪雙手抱胸,蠻不講理的說:「媽的!這句簡單的話是什麼意思?恕我頭腦太複雜,聽不懂白癡說的話!」

  「意思就是……你像大人時,就有;一旦像小孩時,就沒有!譬如現在,霸得這麼莫名其妙,就準沒有!」

  「你…」拓跋仡邪忍著拳頭,遏制自己撲身痛揍拓跋質的衝動,忿然將頭一甩,方才注意一旁的竇惠早趁他們吵得熱時,偷爬回樂企身邊蹲著了。

  她兩手縮在頸間,小心地用眼角偷覷他的表情,像極了一隻在草原上被敵人追殺的小蒼鼠,可憐得無辜,彷彿他這個土狼虐待她好些年了。

  氣得朽跋仡邪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豎起一指威脅她,「反正軟的怕硬的,硬的怕軟的,橫的怕不要命的;今天碰上橫的和不要命的,算我命背,但如果沒把他醫好,你橫豎是死定了!所以最好禱告你的技術不是唬人的,要不然我會把你的手骨剁下來,一把擲回你家,給你母親當柴燒!」

  他發完飆,三步衝出了樹蔭,留竇惠和十二個男人在這裡乾瞪眼。

  由於語言不太能溝通,竇惠的診斷過程極為不便,只好比了一個喝水的姿勢。

  剛才和少年大吵一頓的大叔會意後,忙遞上自己的水壺。

  她接過後,搖頭表示不夠,於是大叔便要其他人遞出水壺來,有些人給得不太乾脆,大叔便惡形惡狀地搶了過來。

  竇惠接過手後,聞了一下用羊胃袋做成的水壺,露出了難忍的表情,然後二話不說地將水倒了出來,並且要大叔跟著做。

  其他人紛紛出聲抗議,叫說水是最重要的東西,怎能這樣浪費,於是伸手就要搶回去。

  竇惠只好一直抱著肚子,表演痛的感覺。

  但他們莫名地盯著也瞧,還有人問她是不是想拉屎了?

  竇惠沒辦法,只好跑出去向拓跋仡邪求救。

  但是他人不在入口,她邊找邊喚:「好哥哥,你在哪裡?我需要你幫我解釋一些話。」

  空蕩蕩的林間沒人應她,她便走到另一頭,這回看見他背靠著一棵大樹站著,只露出一個肩膀。

  於是她撩起裙子,一路跑上去,來到樹幹邊,氣喘吁吁地說:「原來你在這裡啊,我想請……」

  拓跋仡邪狠咒了一聲,恨連撒泡尿都不得安寧,便仰天大吼一聲:「別過來!

  你若過來,我准掐死你!」

  竇惠被他狼嘯般的吼聲嚇住了,整個人就真的呆在那兒不動,倉皇地問:「發生了什麼事?」

  「沒事!我在射兔子!」拓跋仡邪咬牙切齒的應她一句,接著自覺是個天字第一蠢蛋,為何要對她的問題有問必答!

  「射兔子?」竇惠的口吻瞬轉嚴厲,「喔!不行,你不可以傷害它,它受傷了是不是?」說著,她往前踩了一步。

  地上的落葉隨她的腳步發出唏唏嗦嗦的聲音,讓拓跋仡邪的神經繃在那兒,於是兩人便繞著那棵大樹躲迷藏,繞了半圈,直到他穿好衣服,低頭確定褲襠處沒穿幫後,才黑著臉潛到她身後,腿跨開,雙手叉腰,一本正經地問:「找什麼?兔子嗎?甭找了,算它命大,給它落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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