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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阿蠻

  竇惠聞音掉轉過頭,愣了一下,將信將疑地瞄了他那張酷臉。

  拓跋仡邪信誓旦旦地舉起一手說:「是真的跑掉了!不信的話,你自己去看,它一看到我拿石頭打它,嚇得屁滾尿流地竄跑了!」可憐的兔崽子,跟他的境遇還真是有些雷同。

  「可是你剛才說你在射免子的!」

  竇惠追根究底的精神令他強翻一個白眼,他強拗著:「喔!我是這麼說的嗎?

  射跟打不是一樣的意思嗎?」

  竇惠想了一下,「施力點和姿勢好像不太一樣。」

  「喔!那我記住了,漢語畢竟不是我的母語。」他這個人什麼都懂,就是不懂理虧二字,於是,又是不客氣地說:「對了!你剛才叫那麼大聲做什麼?」

  被他這麼一點,竇惠趕忙說:「我要你跟大家解釋,裝水的袋子生了黴菌,不能再用。」

  「什麼?!沒這回事!那些水袋是我們去年在于闐(新疆和田縣)新換得的,不可能壞得那麼快!」

  「你一定是買到半生不熟的便宜貨,而且沒先烤煮烘乾處理就裝水進去。」

  「這道理不用你解釋,我也知道!」拓跋仡邪嫌她多事,懊惱地踱步回去,「怪不得大伙的臉色都奇差無比,明明餐餐都有烤鴨肉吃的,還活像餓了一個禮拜似的。」

  「你讓他們吃烤鴨肉?」

  「是自己射的,不是跟人買的,天上飛來的鴨子不可能又中毒吧!」

  「可是天天吃,那就更無法將毒水排出來了!」

  她的理論讓他也愣了一下,「那現在怎麼辦?樂企的情況如何?其他人怎麼樣?」

  「其他人年輕力壯,只要隨我回家給他們扎幾針就會改善,但老公公就比較嚴重了,得先幫他濾血!」

  「扎針?!濾血?!」

  「嗯,就是讓毒血從穴道流出來。」

  「那就是放血了?」

  「對,對,對!」

  拓跋仡邪面白了一半,他六歲時,曾在匈奴王佈雷達的龍庭內,見識過大秦醫師放血的場面,活像割人肉似的,那不是在醫人,簡直是在糟蹋活人的命,所以他強力反對,「不行,扎針、放血免談,你這個小女巫,還真是恐怖。」

  「不會有問題的!我曾幫一些病人做過好多次了,他們現在都健康得很。」

  「那是他們命不該絕,不是你的醫術好!」

  「你讓我試試吧!」

  「不行,命怎麼可以給你亂試的,除非你學『JESUS』顯靈給我看!」

  「學誰顯靈?」竇惠皺著眉頭問?

  拓跋仡邪搔搔耳朵,不耐煩地說:「一個你不認識的外國人,已經死了四百多年,談他也沒轍,我說只要你能當場證明,自己有醫生的能力,我就准你對我的族人放血。」他出這道難題是打算讓她知難而退的。

  竇惠猶豫了一陣子,才說:「我沒有能力把死人醫活。」

  「那就免談!」正好如他所願。

  「但是我可以讓刀劍之傷在很短的時間內復合。」

  「多短?一個禮拜?還是兩個禮拜?哼!只要能找到得鹽巴醃傷口,這種彫蟲小技我也會!」

  「可是我比你還要快!」竇惠雙手拱起求他。

  「有多快?」拓跋仡邪真是喜歡看她跳腳著急的模樣。

  「看傷口大小,小的一眨眼就好,大的要數到十或二十。」

  拓跋仡邪懷疑地睨了她一眼,傾下頭來想查看她有沒有在吹牛,見她亮晶晶的眼底只有著急,不見愧色。

  於是他豎起一指,放入嘴裡,忍痛地狠咬一口,然後再將滴著鮮血的食指下挪到她眼前,說:「這傷口夠大了吧?我數到十五,如果它沒癒合,你就回家跳繩踢毽子去……」

  他話還沒說完,她舉起兩掌,兀自蓋在他的手腹,一滴血順著她的手腕溜進了衣袖內,不到一會兒,她便放開他的手,篤定地往後退了一小步。

  拓跋仡邪見指腹還有血漬,得意地將血舔乾,這時,他才發現傷口的確相連在一起,雖然齒痕粉紅得像個刀口,但卻像個舊傷疤!

  他怔忡一秒,迅速丟給她一個荒謬的表情,然後依法炮製地咬了中指,她也不厭其煩地用行動說服他。

  「還需要再試一次嗎?」她咬著唇問。

  瞪眼緊瞅自己的指頭,拓跋仡邪對這等邪門的事不知該說什麼?只能澀然地問她一句:「你是怎麼辦到的?」

  第四章

  回到樹蔭下後,竇惠便開始醫治的工作,她從腰間掏出隨身攜帶的針包,忙碌地為樂企針灸,暫時為老人活血,並對拓跋仡邪道:「腰腎不好的人很怕冷,你可不可以請人生個火呢?」

  這回拓跋仡邪不再那麼難纏,二話不說便取出打火石堆起乾柴,在樂企的身旁生起火來,片刻間,週遭開始溫暖起來。

  他單跪在地上,手臂架在膝頭,再次小聲地追問她:「你到底是怎麼辦到的?」

  竇惠無辜地聳了肩,老實的回答,「我生下來就是這樣的,不過怕被人說閒話,我爹限制我用這種方式幫人療傷,所以你不可以跟別人說哦!」

  他是江湖走唱的,見怪不談那才怪哩!「我就算要說,也不會稱名道姓的。」

  他瞄了四周的光線後,說:「天色不早了,我該送你回家的。」

  竇惠愣了一下,「難道你不跟我回去嗎?」

  拓跋仡邪臉色很難看,「我知道自己答應過什麼,不會爽約的,但你總該留半天的時間讓我料理兄弟的事,再去你家做工吧!」

  「喔!我不是那個意思。」竇惠看著他敏感的表情,趕忙解釋,「我是建議你和族人到我家休息一陣子,把傷養好再走,老公公的病一時片刻不會疾發,但再這樣日曬雨淋下去,能否拖過半個月都難說定。」

  「那你承諾要給他們的羊襖呢?」

  「那個我們會照付給你的,一旦老公公的傷養好後,隨你們要去哪裡都行,而你不用留在我家的,就當我請你們到我家玩一樣!」

  拓跋仡邪聽這女孩天真的口吻,固執地反駁她,「可是我沒理由接受你額外的恩惠,更何況,你母親不見得會同意你的主意。」

  「她會的!如果我堅持的話,拜託,看在你族人的份上,請點頭,我只想幫你啊!"「幫?!少來了!你只是在對我們這批窮人與流浪漢施捨同情心罷了!」

  竇惠被刻意曲解的話刺傷了,她忍住淚,嗚咽地悶聲道:「不是的!在賣場時你又不理我,所以我娘只好出價買下你,讓你有了受辱的感覺,我很抱歉,我知道你是那種有所受、有所不受的人!如果你覺得這樣子不妥的話,那我今天回去後,就不再來了,只是你得學著辨認幾種草藥,煮給大家服用,來,我現在就帶你去!」

  拓跋仡邪坐在原地,任她拉手,「你幹麼?」

  「帶你去採藥啊!」

  拓跋仡邪吐噥了一句,手一用勁,將她拉回地上後,才把臉湊近她含淚的眼,歎口氣道:「饒了我的腦袋吧,我夠多東西要記了,醫療不在我的計劃內,你給我幾分鐘時間跟族人解釋清楚。」

  「然後呢?」竇惠低著下頷,瞅著他問。

  拓跋仡邪認命地道:「然後,就跟你回家去做工啊!」

  ☆☆☆

  被高放在馬背上的竇惠與徒步行走的拓跋仡邪領著一行人,沿著陽渠走過了十幾座拱型石橋,往東行至永和裡,穿過楸槐遮蓋、桐柳茂盛的大道,來到城東。

  竇惠以小手順著馬脖子,興致勃勃地問:「這匹乖馬兒叫什麼名字?」

  「它沒有名字。」拓跋仡邪答得簡單。

  「沒有名字?」竇惠覺得好奇怪,因為他那麼疼它,竟沒給這畜牲起名,「這馬是你最近才買的嗎?」

  「才不是!我們沒錢買馬,只有抓馬來賣的本事,三年前,我們在天山山脈下抓到了九匹野馬,一路賣掉了八隻,由於它最小最瘦,其貌不揚,任憑我說破了嘴都沒有信它是匹好馬,所以只好留下來當庫存品了,當初也是方便使然,幫他取了一個名字,可是它不喜歡,連理都不理我。」

  「它很有個性哦!」

  「是啊!太有個性了,我拿它沒法子,只好暗叫它『來去』。」

  「來去?!是因為行動迅速,若來若去的緣故嗎?」

  「正好相反!是因為叫它來它不來、叫它去它不去,足足跟我耗了一天一夜,才聽我使役,但僅限於馬背上,只要我兩腳著地,它只顧著吃草撒潑。」

  「好可愛!」

  「可愛?!」拓跋仡邪可不敢領教,順口說:「那我廉價賣給你。」

  話才剛說完,馬兒就轉頭過來要咬他,似乎在跟他抗議。

  竇惠噘嘴嬌笑了起來,「喔,別這麼殘忍,它喜歡跟著你呢!」

  「喜歡跟我作對還差不多!到你家還要多遠?」

  經他這麼一問,竇惠揚頭,不過片刻就指著三百尺外的一幢高門大戶,興奮地說:「就在那邊!」

  拓跋仡邪扯制轡繩,讓馬停下腳步後,引頸打量那幢屋宇華麗的寬敞房舍,儘管圍牆高矗,仍是遮不住層層相疊的重樓,大屋後方的五重閣塔傲然挺立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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