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們去。」
再投胎、再次相遇,采青期待下個輪迴。
「月老,面對這種女人,你還能不認輸?」男子仰頭大笑,那兩壇「憐君玉釀」與月老無緣。
他們轉身,采青的身子跟著飄浮,幽幽回首,她看見躺在地上的自己,那身紅衣攤在地上,紅紅的、紅紅的喜氣……
有遺憾、有可惜……可惜她心愛的男子無緣得見……
采青走了,雪落在她身上,一吋吋掩蓋,皙白肌膚覆上冰,鮮紅嫁衫堆上雪,她乾淨,和天地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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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立皇帝面前,煜宸面色冷凝,他無心聽取國家大事,佔滿心中的,全是采青。
她清醒了嗎?婢女熬的藥,喝了沒?大夫說孩子沒了,說她的身子本屬弱質,要再調養成從前,恐怕困難。
她能不能接受事實?懷了皇子是何等榮耀的事,後宮佳麗三千,誰不盼著為皇上留下骨血,她擁有復又失去,教她情何以堪?
他願意將采青留在身邊照料了,從生死邊緣救回,她的蒼白虛弱打破他的嫉妒激憤,不管,只要她健康,他再不介意任何事情。
問題是……沒了孩子,她還需要自己這個掩人耳目的丈夫?恐怕是不樂意了。
只是,往後她該何去何從?
進宮?她的性情、她的身份,留在後宮會受到排擠吧?否則,知道懷孕,她怎寧願回凊遠侯府,也不願意留在宮裡。
偏偏肚量小的自己處處對她欺凌,這下子好了,是他親手奪去她的未來與幸福。得意了吧,滿足了吧,她的痛苦有沒有消弭你的嫉妒?
煜宸不滿自己、痛恨自己,他不懂,好好的兩人怎會弄到這等地步?他該有成人雅量,他愛她,就該親手給她幸福!
「煜宸,你心不在焉,為什麼?」皇帝聲音傳來,煜宸驀地驚醒。
「微臣沒事。」答完話,他才發覺身旁的大臣全都離開,跪地,一句「微臣告退」,他想盡快回到府裡,看看采青的情形。
「等等,我有事想和你說說。」皇上留下他。
「是。」他站直身,心裡想的還是采青。
「采青回府後,身體可還安好?早上,我吩咐御醫走一趟侯府為她診脈,你要仔細小心,她現在可不是一個人。」
這些話說得煜宸臉色青白交加,為什麼他不親自把采青留在身邊照料?何必多此一舉延請御醫到侯府?煜宸沒出口憤怒,態度已然僵硬。
「這些天,想了又想,這件事是朕做錯了,我不該為了對你不滿,硬把采青帶進宮來,結果,她在宮裡吃不好、睡不下,還用冷漠向朕抗議,她全心全意要朕送她回府,你說,這數朕的面子往哪裡擺?
一個好好的女子,進了宮判若兩人,她不再高談闊論、不再笑逐顏開,連陪朕下個棋都意興闌珊,可見後宮不是人人都愛待的,枝頭鳳凰不是人人愛當的。」皇上歎氣,自嘲。
什麼?皇上的意思是……濃濃的兩道眉往上豎起,煜宸隱隱心驚,他猜錯了嗎?他猜錯采青的心意?
「那日在你府上,采青親口拒絕朕的要求,我還以為,朕的聖旨搬不動你家夫人,也虧得小萬子一句『抗旨會累及家人』,硬是把給她嚇進宮來。
朕知道自己的作法強勢過分,可這怪不得朕,幾次朕要你領采青進宮,你總是藉故推托,朕不明白你在擔心什麼,采青對你的情深意重,朕早看清,她心中,誰都取代不了你,朕哪裡還會多做非分之想?我只是氣不過你的態度,你擺明和朕槓上了,是不?」
煜宸沒答話,心紛亂起,皇帝的話敲打著他的耳膜,教他氣急。
怎是這樣?怎麼連皇上都看見自己在采青心目中的無從取代,他卻讓妒意迷了心?
「你奏請朕,要朕徹回賜婚命令,而我得了消息,你迎采青的陪嫁婢女為二夫人,當下,朕明白一件事,朕的賭氣親手葬送掉采青的幸福,這教朕怎麼對采青言明?
朕答應過她,只要你上奏,便讓她回府。你說朕怎能告訴他,你的確上奏了,可你卻是要我撤消賜婚?
直到日前御醫把脈,采青得知自己懷孕,她興奮極了,不管你有沒有上奏,都要朕送她回去。
朕問她留在皇宮不好嗎?為什麼她非要回去?她說皇宮裡沒有一個你。她相信你們有前生、有來世,不管再大的力量都拆不散你們,這是緣分、是天定。她說,愛情是刀刃切割不斷,炸藥毀滅不了的東西。
我無可奈何,只好把你上奏和再婚的消息告訴采青,她強笑著說是朕聽錯,說朕斷章取義,她笑說自己歸心似箭啊,她想念你,天天想、夜夜想,想得心碎了,還要安慰自己,沒關係,馬上會雨過天青。」皇上頓了頓。
錯了,全盤皆錯!
他毀滅她的愛情,他殺死親生孩子,他把她逼進死處。是他、全是他一手造成!
他怎能犯下這樣的重大錯誤?他怎能不弄清緣由便冤枉她?這樣的自己憑什麼怪罪睿親王,他不也是同樣冤屈人!
「采青告訴我,她的愛情生生世世永不妥協,它不會碰到一點點挫折就煙消雲散。
我要求她留下來,說會善待她和她的孩子,她不願意,說你們約定好,她只留在有你的地方。
這樣的奇女子,這樣的堅貞愛情,朕這輩子,恐是遇不上了。煜宸,你要好好珍惜啊!朕真的很羨慕你。」
長歎氣,皇上往後靠在龍椅。
後悔排山倒海而來,襲擊得他站立不穩,煜宸想吼叫,吼叫掉所有的陰錯陽差。
是什麼將他的心引向偏狹?是什麼模糊了他的眼睛,教他看不見她的深情?
該死的他、該死的輕蔑,最該被輕鄙的人是他自己啊!
煜宸想起,她埋怨過自己,說他不肯接她回家,任她一人孤伶伶;她說她愛他給的修竹菊花,不愛成鳳成凰;她也說了,他在、她在,可惜,他把這一切全當成謊言。
她追問他是否真愛小茹,他毫不猶豫說當然,她眼底的哀慟,他刻意忽略,所以她才把事情導了方向,以為他的恨緣自睿親王,相信他對她的愛憐出自於假裝。
天吶、天吶!他甚至不相信她腹中孩兒與自己有關,勢利認定,她要的不過是一個屏障。
他親手打碎她對愛情的信念,他打破她對愛情的堅貞。
難怪呵……難怪她說思悠悠,恨悠悠,恨到歸時方始休,難怪她說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他的自私主觀,把恨植上采青的心,他一次次逼她離開凊遠侯府,他要她到哪兒去?不是存心要逼死她嗎?
他說愛她,他居然用這種方式愛她!他錯了,他怨、他恨,他歸心似箭,他乞求老天再給他一次機會,教他能挽回。
在煜宸和皇上都陷入沉思同時,萬公公進入御書房稟報,說至凊遠侯府的御醫已經返回。
皇上宣見,御醫一進門就跪地回報。
「稟報皇上,育貞格格失蹤,微臣進侯府時,沒見到育貞格格。」御醫說。
「她去了哪裡?」皇上轉頭問煜宸。
她能去哪裡?昨夜,他在床邊陪了她一夜,直到他出門前,采青尚未清醒啊,臨出府,他要人好生照顧,他們是怎麼照顧的,會把一個病人給弄丟了?
「聽侯府下人說,育貞格格小產,身子虛弱,昏迷一日夜尚未清醒,沒有人知道她是怎麼失蹤的。」御醫再報。
「小產?煜宸,采青回去尚不滿十日啊,你是怎麼對待她的?早知道,我真不該答應讓她回去。」皇上倏地站起,望眼煜宸。
「請皇上讓微臣出宮尋找采青。」當機立斷,煜宸請求。
她病了,病得太嚴重,不能一人單獨在外,何況天降大雪,她怎能撐得了?
「快去、快去!把大內侍衛也帶去,你最好把采青給我平平安安找回來,否則,你不但辜負采青,也辜負我的成全。」
皇上的話他沒聽進去,煜宸腦子裡全是采青,她去哪裡?天地茫茫,這個不識路的笨女人能往哪裡去?
她可以心碎、可以傷情,但是不可以糟蹋自己,他要她好好的,要她聽他一聲對不起,聽他用真心說出「我愛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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煜宸終於找到采青,在破落的廟宇裡。雪染上一抹紅濫身影,那是她的嫁衣,光彩美麗……
他從沒認真看過她的嫁衣,迎她入門時,他刻意忽略,洞房花燭夜時,他缺席,他給她無數難堪,她卻仍然愛他、愛得堅貞?
「蠢,我有哪裡好,值得妳全心眷戀?」他沒哭,他在她耳畔低語。
抱住采青,他吻去她頰上雪,點點雪花,像她的心,玉潔冰清,這樣的女子,他竟懷疑她的堅貞,真不曉得,蠢的是她,還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