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對他的批評還真是一針見血,不錯,他的確沒什麼過人的本事,除了吃、喝、玩、樂之外,但,他懂得鑽營並抓住每一個可以利用的機會,所以,他可以在新聞界混出一點名堂,甚至——有不少達官顯貴做他的靠山。」祝威祥慢吞吞的說,抽了一口煙,望著季剛陰沉的臉,他語重心長的繼續說道。「每個人都有他自己一套的生活哲學,不能拿你的清高來衡量別人的野心,不可否認,新聞界也需要他這種人。」
「是啊,多製造一些醜聞做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話題。」季剛嗤之以鼻的嘲諷著。「也讓社會大眾對我們這些挖人隱私的記者敬鬼神而遠之。」
祝威祥笑了。「季剛,別把個人的好惡帶進職業範疇裡,更別把私人感情和工作混淆,以前你一向分得很清楚,也懂得掌握其中的分野和進退之道。」
「是啊!我也很想做個鐵面無私、一絲不苟的機器人,不幸的是我有時候會記得自己是個有血有肉,懂得哭懂得笑的凡夫俗子,不會讓追名逐利的野心吞沒掉所有的良知和理性。」季剛淡漠地挑起濃眉諷刺道。
「不必拐彎抹角的指桑罵槐,總而言之,我希望你能慎重考慮一下,不要讓私人情感影響你實事求是的原則,如果你不肯做,我只好把它交給康榮偉,你知道嗎?他一直很有興趣去挖掘楚石和冷晏妮之間的故事,是我把它壓下來的,如果。你不肯圓滿的完成它,我並沒有任何理由阻止他去做,畢竟每一個記者都有採訪新聞的自由,也都有權利去選擇他要報導的主題,這點,我相信你應該非常清楚。」
「但,你可以否決或拿掉任何一篇不恰當的採訪稿,這是你的權限,不是嗎?」季剛目光如炬地緊盯著他。
「恰不恰當由我來決定,似乎還輪不到你來提醒我。」祝威祥冷冷地回敬他,表情也開始嚴峻起來。
季剛濃眉糾結,喉結上下蠕動,他緊緊地盯著祝威祥,眼光冷得像千年不融的冰山,彷彿在跟他較勁意志力一般,表情僵硬,久久沒有說話。
祝威祥無動於衷地靜靜抽著煙,那副胸有成竹、勝券在握的氣勢惹惱了季剛,他咬牙切齒的慢聲怒道:
「你真是不折不扣的吸血鬼,你明知道我不會袖手旁觀,任你把工作移交給康榮偉那個唯利是圖的小人,他會把楚石搾得涓滴不剩,體無完膚的,他向來以荼毒別人為樂,像他這種嗜血的劊子手,跟你的冷酷無情倒是絕配——」
祝威祥的嘴唇抿成一直線,他吞下想叫季剛滾出去的衝動,寒著臉警告他:「季剛,不要太得寸進尺,你已經目中無人的太過分了,不要把你那一套小家子氣的人生哲學拿出來批判我,我不像你那麼激情,對人生充滿浪漫卻不符實際的超現實色彩,不要以為我欣賞你的才華就可以肆無忌憚,咄咄逼人,我的耐性有限,隨便你愛接不接,不過,我是絕對不能再容忍你情緒化的反應和羞辱了。」
季剛氣得眥目欲裂,雙手緊握住椅子的把手,渾身發顫,他狠狠瞪著祝威祥,半晌,他心情沉痛地點頭,從齒縫中道出話來:
「老總,你贏了,你還真是精於算計和拿捏人性的弱點,做個雜誌社的總編輯還真是埋沒你的才幹,你應該去從政,我相信憑你狡猾詭詐,你會成為一位閃閃發亮的政客!!」
怒火閃進了祝威祥精銳的眼底,但他竭力克制著。「這是最後一次,我容忍你的羞辱,再有下一回,你就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季剛毫不畏縮地迎視著他。「翻臉不認人不是你一向的作風嗎?老總?」他冷聲譏刺著。
祝威祥額上青筋突起了。「不要太過分了,季剛,你真要逼我把工作轉交給康榮偉去做嗎?」
季剛艱澀吞了口口水,雙拳緊握,他咬緊牙齦。「好,你手中握有王牌,我鬥不過你這只世故狡詐的老狐狸,不過——我也不會再忍受你這種嗜殺成性的主管了,完成這篇報導之後我就走人。」他怒氣沖沖地霍然站起身。
「隨你的便,我祝威祥也不是一個可以忍受屬下隨意羞辱的好好先生,像你這樣傲氣凌人而情緒化的部屬,我懷疑有幾個主管有那個好修養來包容你?!」
季剛冷冷地揚起眉毛。「想不到和你共事了這麼久,我們第一次這麼有默契。」話畢,他憤憤地轉身,粗魯的拉開門把,把祝威祥那張分不清楚是什麼表情的臉孔關在砰然震耳的關門巨響聲中。
☆
坐在席夢酒吧的角落一隅,季剛有種想把自己狠狠灌醉的衝動,他大口大口的飲盡了杯中閃著金光的液體,一股強烈的熱氣燒灼他的喉嚨,讓他的五臟六腑都像火焚般絞痛成一團。
他雙眼泛著憔悴疲乏的血絲,握著早已乾涸的空酒杯,他渾身緊繃,像怒張的弓箭一般 他的心被感情和良知殘忍地切割成兩半,激烈的拉鋸戰讓他心如刀割,玲汗涔涔。
一番痛苦的爭戰之後,他放下酒杯,朝正在吧檯幫忙調酒的冷晏妮晃去。
「冷經理,我能和你談一談嗎?」
玲晏妮驚愕地放下酒瓶。「你是*」她的眼睛倏地亮了起來。「你是夢安的男朋友。」
「對,我姓季,有些事情我想和冷經理私下交談,不知方不方便?」
冷晏妮的心役由來的緊縮了,她直覺地感應到彷彿有什麼驚天動地的事要發生了。「你想找我談什麼?」她戒備的淡淡問道。
季剛眼睛閃了閃,一抹掙扎的痛楚戳過心頭。「我想和冷經理單獨會談。」
猶豫了一下,冷晏妮點點頭。「到我的辦公室,那裡很隱密,沒有人會闖進來打擾我們。」
進了冷晏妮的辦公室,季剛婉拒了冷晏妮遞來的熱茶,他表情深沉而凝重,眼光是莫測高深的。
他那份異於平常的嚴肅也感染了冷晏妮,她的表情也跟著凝肅起來。「你有一件困擾的事不知道要如何跟我說,對嗎?」
季剛驚愕地揚起濃眉,然後,他感慨萬千的笑了:
「冷經理果然有異於常人的觀察力,你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心事。」
冷晏妮輕啜了一口熱荼,她雍容自怡地綻出了一絲微笑。「季先生,你有事不妨直接說出來,我相信你並不是專程來找我敘舊或抬槓的。」
季剛掙扎了一下,決定採取迂迴策略。「冷經理,我想問你一個冒昧的問題,希望你不會怪罪我的唐突和魯莽。」他細細打量冷晏妮的反應,然後小心翼翼地斟酌字眼:
「你並不是楚石的新歡,而是他的舊愛,對嗎?」
冷晏妮臉色一變,笑意倏地斂去了。「你——憑什麼做這樣自以為是的揣測,誰給了你這樣荒謬而異想天開的暗示?你以為你在編故事或尋找小說題材嗎?」
她的警戒和慍怒給了季剛繼續奮戰的勇氣。「冷經理,你先不要發火,也許我大膽的假設令你覺得受到侵犯,但,我有我的根據,而且,如果你跟楚伯伯只是單純的戀人關係,我不解你為什麼會那麼容忍夢安的無禮和侮辱,就像一個母親一樣?」
「你——」冷晏妮惱怒交集地瞪著他。「你到底想做什麼?如果,你只是閒著無聊想尋我開心,對不起,我很忙,沒空陪你扯天方夜譚。」她惱火地放下手中的磁杯,才剛起身,季剛又給了她一個致命的意外,他拿出一張泛黃的相片遞給她。「這張相片你應該不陌生吧!」
握著這張陳舊的黑白相片,冷晏妮的手微微顫抖,臉上血色盡褪。
「這是我從北大的畢業冊裡翻出來的,這個名叫柳知秋的女孩子,我相信你應該非常熟悉。」季剛犀利地研讀她每一個抽動而微妙的表情。
玲晏妮目光如炬地瞪著他,眼睛鋒利如刃刺向他。「你到底想做什麼?」
「你是夢安的親生母親,對吧!!」
冷晏妮雙手緊緊抓住桌沿,設法掩飾著波濤萬湧的慌亂和震動,她倒抽了一口氣,眼光更幽冷、淒厲了。「你到底是何居心?你想敲搾我嗎?」
季剛淡淡一笑,眼光更深沉了。「要敲搾你,我不會傻得直接闖進你的地盤來做這種以卵擊石的蠢事。」
「那——你到底有何目的?我不相信你只是善意地來揭穿我的身份。」
季剛眼中閃起一絲複雜的光芒,他從口袋裡又抽出另一張色彩鮮明的相片遞給她。「這個明眸皓齒的少女,我想你會有興趣知道她的消息。」
冷晏妮又看了一眼,她震動地跌在椅子上,臉色蒼白,眼睛裡閃著激動而不敢置信的震光。「她是——」她破碎的聲音像劃在玻璃窗的利器所產生的聲效。
他吞了一口苦水。「我有個非分的要求,希望你能念在我把真相告訴你的情分上答應我這個不情之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