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隱藏在韓伯濤無情面貌下最真實、最沉痛的摯情。但,他一輩子都不會說出來,他不想讓他用整個生命去鍾愛的兩個家人在他面前崩潰!
這是他的執著,也是他的無奈。
望著汪如蘋幽怨的目光,平磊困惑的臉色,他疲憊的站起身,「我累了,我想先睡了。」然後,他不管所有人質疑不解的目光,緩緩步上二樓,輕輕閉上房門,也沉痛的關上教自己痛苦得幾近潰決的偽裝。
第六章
夜風徐徐,飄散著幾許沁人的涼意,也添增一份蕭瑟的意境。
蒼穹裡,星光璀璨,為這股寂靜而而帶點蒼涼的暮色帶來幾分繽紛的繁華,讓人在被孤獨擁抱的同時,不會覺得自己其實也被世人遺忘。
韓孟禹從醫院回來後,連晚飯都沒吃,就坐在小木屋的台階前,神色肅穆、意志消沉的抽著煙,任波濤起伏的思緒在心海裡翻攪作怪,他已經疲睏地懶得作任何垂死掙扎了。
蘭若偷偷從屋內窗口悄悄端詳他,特別準備了滿桌佳餚的她,幾度想開口喚他來用飯,卻又被他滿臉陰霾的神色給吞噬了所有梗在喉頭的話。
「蘭若,我沒有什麼胃口,暫時不想吃飯,你先吃,別管我吧!」韓孟禹突然開口說,聲音是沙啞而落落寡歡的。
「韓……大哥,你又有心事啦!」蘭若輕輕步出小木屋,坐在他身旁,帶著幾分怯意、又難掩關愛的眸光注視著他。「要不要……我陪你聊聊天?」
韓孟禹又抽了口煙,眼睛黑幽幽地凝望著縷縷上升的煙霧,「不用了,我只想一個人靜靜坐在這裡沉思,仔細想清楚一些事情。」
「那我陪你坐在這裡好了,我不出聲,不打擾你想事情好不好?」蘭若滿臉期盼地望著他。
韓孟禹卻輕輕搖搖頭,「你進去吧,這裡風大,我不想讓你感冒著涼,更不想讓你餓著肚子陪我。」
「我不在乎,我是心臟情願的。」蘭苦噘著嘴說。
「心甘情願,不是心臟情願。」韓孟禹笑著糾正道:「聽話,蘭若,先進去吃飯,然後打電話叫安雄來載你下山。」
蘭若不悅地繃起小臉了,「我不要,我要留在這裡陪你!」
韓盂禹輕輕捺熄手中的煙屁股,深深地望著蘭若,語重心長地開口說道:
「蘭若,不要把你的感情放錯地方,我只是你的韓大哥,而且一輩子都是;而安雄,他才是值得你用心去珍惜、關愛的男孩子,你要懂得惜福,不要把安雄這樣好的男孩子給氣跑了。
蘭若整張臉都變了顏色,「我才不希罕他呢!我只喜歡你,一輩子都不會改變的!」她直勾勾的望著韓孟禹,大膽無忌的說。
韓孟禹搖頭歎氣了,「蘭若,你要我怎麼跟你說呢?我從頭到尾,自始至終都只把你當成小妹妹看待而已。」
蘭若卻只是執拗地噘著一張豐潤紅艷的小嘴巴,「我不管,我就只喜歡你一個人而已。」
韓孟禹頭疼萬分,他稍皺了一下眉頭,決定來個快刀斬亂麻,「蘭若,我不希望你把崇拜和愛情混為一談,如果你為了我而白白錯失了像安雄這樣值得你付出真心、托付終身的好男孩,我只有狠下心來開除你,不做你的韓大哥了!」
「不!你不能趕走我,我不能離開你!我不能!」蘭若深受刺激般地猛搖著頭,白著一張臉尖聲嚷著。
韓孟禹見她對自己癡戀成狂,不得不鐵石心腸、續下猛藥,「我不管你離得開,還是離不開,你明天就給我回台東,不必做我的管家了。」
「不!我不要!」蘭若跳了起來,淚光閃動地激動喊道。
韓孟禹卻不容分說,立刻站起身,沉聲說:
「我才不管你要不要,我現在就入屋打電話給安雄,叫他來接你下山。」
蘭若如遭重挫般地含淚瞪著他,「你為什麼要這樣狠心,你不知道我有多愛你,有多喜歡你嗎?從你把我從我阿爸手中救出來,讓我不必去做妓女的時候,我就深深地愛上你了,為什麼像姜秀瑜那樣無恥又無情的女人你都可以愛她,卻偏偏對我偏心又狠心?為什麼?」
韓孟禹面無表情地繃著臉不說話。
他的無動於衷再度刺傷了蘭若,她怒不可遏地傷心嚷道:
「好,我走,我走,我不希罕你來同情我,大不了,我再回台東讓我阿爸賣去做妓女!」然後,她淚如泉湧地掩面狂奔,火速地沿著台階衝下坡道,衝出韓孟禹複雜、黯然而無奈的凝視中!
他無言而淒愴的發出一聲長歎,進小木屋拿起聽筒撥電話給羅安雄。
君子有成人之美而感情更是不能勉強的,他只後悔沒能早點正視蘭若對他那幾近盲目的傾慕愛戀。但,長痛不如短痛,只希望經過這番打擊她能徹底對他死心,進而懂得珍視羅安雄這個始終守候在背後而耐心等待她回頭的有心人。
放下電話,望著餐桌上那早已冷卻的豐盛佳餚,他牽動唇角,發出一絲苦笑。看來,從明天開始,他要學習自己下廚房做飯了。
不過,卻是值得的,不是嗎?他在心底乾澀地告訴自己!
當韓孟禹吃完滿桌冷澀卻隱藏了無限少女詩樣情懷的佳餚之後,他又孤獨地坐在小木屋的台階前,若有所思地抽著煙,若有所失地品味著這份和他始終圈鎖一起的孤單情懷。
直到一個清脆圓潤,又帶著濃濃的廣東腔的女性嗓音,劃破了這份沉默。
「嗨!又在抽煙的仁兄,你可以再賜我這個不速之一罐清涼口的可口可樂嗎?」
韓孟禹抬起頭,循聲望去,但見那個芳名叫作沈娉婷的少女骨碌碌、動作靈敏地沿著坡道爬了上來,一下子就晃到他眼前來了,穿著一身輕巧帥氣的牛仔套裝,帶著一臉燦爛奪目的微笑。
那份青春洋溢、生動明朗的氣息和烈火一般的艷美一下子就讓死氣沉沉的小木屋鮮活起來,也讓韓孟禹的心重新跳躍起來,「你又來靈泉寺上香了?」他淡淡地撇撇唇,一雙黑漆漆的黑眸神采奕奕地凝注在她身上。
沈娉婷利落地坐在他身旁,「不是,我今天休假,跟朋友跑去野柳玩,當我口渴,喝著販買機零售的可口可樂時,突然想起你了,就硬拖著朋友開車送我來這裡,想喝喝你那與眾不同的可樂。」
「可樂在屋裡,你打開冰箱就可以看到。」韓孟禹懶洋洋的說。
沈娉婷也沒跟他客氣,大大方方入屋從冰箱裡拿了兩罐可口可樂出來,重新坐回他身邊,彷彿那是她的專屬寶座。「我拿了兩罐,你可別怪我太貪心,因為,我想帶另一罐回家去慢慢品嚐,當我想起你,想起你這間風味與眾不同的小木屋卻沒辦法上山來時,我可以一天只喝一小口,直到我有空光顧你的時候。」
韓孟禹失笑地抬起一道濃眉,「謝謝你這麼垂青我們家的可口可樂,要不要我乾脆人情做到底,把我放在儲藏室的整箱可口可樂,一併奉送給你,省得你山上山下來回奔波呢?」
「不,東西多了就不珍貴希罕了,這是人類的通病。當然,除非,你不歡迎我這個老是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
不知怎地,她那略含懷疑失望的語氣讓韓孟禹有種於心不忍、坐立不安的陌生反應。也許,這幾天他會端坐在這裡望著蒼穹枯坐冥想,除了對父親病況的憂愁牽掛之外,下意識地,他也在期待她的翩翩造訪吧!
雖然,在他混亂迷離的愁緒裡,也曾經莫名其妙地浮現著蘇盼雲那張冷淡如霜卻耐人尋味的女性臉龐。
他強迫自己壓制那股令他心情騷動不安的亂流,擠出一絲連他自己都覺得牽強的笑容來,「不,我很歡迎你來,幫我傾銷那些可口可樂!」
沈娉婷衝著他嫵媚一笑,輕啜了一口可樂,「是嗎,你不怕我從此賴定你,天天上你這喝不用花一毛錢的可樂?」她的笑語嫣然倏然被韓孟禹深鎖的眉峰,還有不停吸煙的動作給卸去了。她放下手中的瓶罐,冷不防地一把搶走他手中的煙,毫不避諱地送進嘴裡大剌剌地吸了兩口,然後,她迅速變了臉色,猛然嗆著喉嚨,劇烈地咳了起來。
韓盂禹連忙奪走煙蒂,並伸手幫忙拍撫著她的肩頭,沒好氣地責怪著,「不會抽,幹嘛要好奇逞強呢?」
沈娉婷擦拭著從眼角溢出來的淚珠,「我想幫你分憂解愁啊!誰會曉得這玩意這麼辛辣嗆人呢?簡直比大麻還遜斃!」
韓孟禹本來被她窩心動人的話弄得心醉神馳,但,這些感動的情緒還來不及湧現臉上,就被她冒出來的第二句話給打散了,「你吸過大麻?」
沈娉婷張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輕睨了他一下,「是啊!小時候吸過強力膠,十八歲以後就不吸了,覺得不夠刺激,就改吸大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