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按住傷口,他慘白著臉說:「別過來……」奮力撐起身子,他搖搖晃晃的逃進黑暗的樹林裡。
弘歷見李衛如此輕舉妄動,怒不可抑的責問:「你到底看清楚那兩個人是誰了沒有?你這叫什麼?叫情願錯殺不可放過?」
李衛低頭囁嚅,「臣認為……那兩個應該是殺害呂雋的殺手……」
「四哥——」采歡的聲音從樹林裡夾雜著雨聲傳出來。
李衛嚇白了臉。
弘歷哼的一聲,急奔過去。
「四哥,我在這裡。」
他發現采歡跌坐在地上,忙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跟著你們來抓人啊!誰知道竟跑在你們前頭了。」采歡讓他一把拉起。
弘歷點燃火摺子,注意到樹幹上留有被雨水沖刷過的血跡,「火銃子果然打中那個人了,他是不是假冒張劭祺那個男人?」
采歡搖搖頭,低聲說:「太黑了,認不出來。」
「他受了傷,跑不遠的。」
弘歷正打算追去,采歡也急著說:「我也去。」隨即「唉唷」的叫了一聲,並狼狽地跌在地上。
「怎麼了?」弘歷只好放棄追逐。
「我的腳扭傷了,好痛啊!」她索性裝腔作勢的坐在地上大呼小叫。
弘歷不得已,只好蹲下來察看她的傷勢,「幸虧骨頭沒斷,讓太醫給你敷兩天藥應該就沒事了。」
這時李衛和侍衛長來到。
「格格沒事吧?」李衛忐忑不安地問。
采歡藉機發揮,橫眉豎目的說:「幸虧本格格命大,不然身上早多了兩個大窟窿!」
「臣該死!」李衛說。
「該死就去死啊!」她想起剛才那驚險的一幕,至今仍不禁打起寒顫。
「臣實在是急於緝兇,以致差點誤傷了格格,請格格息怒。」李衛心裡可絲毫沒有愧疚的感覺,要不是這丫頭攪局,說不定那個殺手現在已經被他逮到了。
弘歷不想在此浪費時間,當機立斷地要侍衛長派人送采歡回府,同時讓李衛繼續搜查。
當弘歷回到宮中時,發現小桂子醉得七葷八素的,便當場責問他為什麼沒送采歡回去。
小桂子知道自己誤了事,唯唯諾諾地解釋說:「奴才也想順順利利地把格格送回去,哪知格格說要上胭脂酒坊,奴才想,今天大家忙著佈署抓人,晚上吃不了兩口東西,肚子也真有點兒餓,格格要去胭脂酒坊,奴才就伺候著,沒想到和格格喝了兩碗酒釀下肚,那酒釀還真不是蓋的,奴才就頭暈眼花、手腳發軟,正巧,屋外又打雷閃電,大雨傾盆,格格說等雨停了再走,哪知等著等著,就等成這樣了……」
弘歷聽出這是采歡有心甩掉小桂子,因此無奈地說!「幸虧格格用兩碗酒釀就把你擺平了,萬一她讓你喝一碗蒙汗藥下肚,我看你在店裡讓人剁成了肉醬還不知道事態嚴重呢!」他歎了口氣,「算了,你下去吧!」
秦羽步履蹣跚地逃到一間廢墟,他無力地倒在廢墟的門口,手上的火銃子重重的掉在石板地上,他滿腦子都是呂雋臨死前對他說的話。
活下去,活下去,無論如何,他也要讓自己活下去。
冰冷的雨水滋潤了他慘白而乾裂的雙唇,在搜索的官兵再度來到前,他使盡力氣,掙扎的爬起來,跟艙逃離。
秦羽跌跌撞撞走著,傷口的血濕透了他的衣衫,劇烈的疼痛,讓他的神智越來越顯得模糊。
恍惚之間,他艱難的走進那片蘆葦叢,並掙扎的爬上采歡的畫舫。
他漸漸陷入一種半昏迷的狀態,過往的記憶,如畫片般飛快的掠過他的腦海,除了他的父親、母親、呂雋,還有采歡,那個無意間捲入這場殺戮是非的女孩,那個不知不覺攪亂他心湖的女孩……
漸漸的,他陷入無盡頭的黑暗中。
采歡乖乖的被送回府邸。
春喜緊張兮兮的奔過來,「謝天謝地,格格,你總算回來了!」
朝天井探探頭,采歡垮著臉,悄聲對春喜說:「豈有此理,李衛算哪根蔥啊!居然派了人在外面監視我!」
春喜探頭看見送采歡回來的那個侍衛,現在正像尊石雕似的,守在天井外面。
「管他是監視還是保護,多個大內高手在這裡,殺手闖進來也有人替我們拚命啊!」她說。
采歡睨了她一眼,附耳命令,「想辦法幫我把他弄走。」
「他是大內高手啊!」春喜苦著一張臉,「就算他站在原地不動,我也搬不動他呀,」
她想都不想,索性說:「外面下雨,請他進屋來,準備一點吃的喝的,順便給他偷偷下點巴豆!」
「格格,那可是江湖小道專使的下三流手段呀!」春喜一臉為難。
「吃點巴豆有什麼大不了?頂多拉幾天肚子,就當是幫他清清一肚子的大便嘍!」
「不好吧!」春喜仍是搖頭。
采歡板起臉說:「那你去出賣色相,把他迷到你房裡去,脫光他的衣服、褲子,讓他別礙著我!」
「那怎麼行呢?奴婢還是個黃花大閨女呢!」春喜知道她的脾氣,她心裡一旦有了主意,天王老子也阻擋不了。「我看,還是請他進屋吃巴豆好了。」
采歡開心地說:「你慢慢伺候他,我從後門走!」
「格格,你可得早點回來,萬一你有個什麼閃失,奴婢就算有十顆腦袋也不夠賠啊!」春喜叮嚀她。
「我知道,你只要幫我好好纏住那個門神就行了!」說完,采歡躡手躡腳地從後門溜了出去。
采歡出了門,直覺引導著她往江邊的畫舫走去。
現在御林軍一定在北京城裡四處搜索,除非他有同黨接應,否則他現在的處境,該是多麼危險啊!
她一想起剛才在樹林裡,他為了救她而受傷,她的心就像被針刺了那樣抽痛著。
穿過在風雨中飄搖的蘆葦叢,采歡不忘頻頻回首是否有人跟蹤,待到了江邊,她再一次確定四下無人後,方才輕巧地跳上畫舫。
秦羽蜷縮在畫舫的一道屏風後面,他聽見細微的腳步聲,因此屏住呼吸,驚懼的靜觀其變。
采歡點亮了船上的燭火,船板上的血滴說明了她的直覺是對的。
順著一滴滴的血跡,她一步步的走過去,終於看見秦羽了。
一道燭光照在他的臉上,他彷彿如驚弓之鳥般的喘著氣,驚恐的睜大著眼睛。
「是我!」她走近秦羽,把燭火擺在地上,立刻察看他的傷口。
秦羽像個垂死之人,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緊緊抓住她的手說:「年羹堯要我做的事,我已經做到了,秦羽沒用,如果我死了,求你幫我把我母親帶出來……我求你……」
「我不答應你任何事情,你一定得好起來,自己去救你的母親!」采歡邊說邊掏出一個小瓷瓶,「這是你送我的金創藥,我這就替你敷上。」
她也不知自己哪來這麼大的勇氣,竟能毫不畏懼那鮮血淋漓、血肉模糊的傷口。
采歡撕下裙擺為他包紮,一件沾滿血跡的東西從秦羽的手裡掉出來,她拾起一看,原來是她遺失的腰牌,她的心裡頓時感到五味雜陳,究竟,這個男人是誰?
秦羽在極度的疼痛中暈厥過去,等他再次甦醒時,已經躺在一個溫暖而典雅的房間裡。
「你醒了!」采歡一步也不敢離開他身邊。
「這是哪裡?」他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總不像是天牢吧!」她看見春喜在房門口對她招手,因此對他說:「你安心養傷,我這裡很安全的。」語畢,她便起身走出房門外,並帶上門來,她問春喜,「那個大夫開了藥沒有?」
他昏倒之後,采歡僱人將秦羽送到她府中,並去請大夫來替他看診。
「大夫留了一瓶祖傳金創藥,還讓小祿子跟他回去抓藥回來煎呢!」春喜一臉沉重。
「大夫說他的傷勢怎麼樣?」
「他說,裡面那位公子受的傷,不比一般刀傷、劍傷,依他的藥方調理起來,要想痊癒,可得花上一年半載的時間……可是格格,咱們怎麼能把個殺手藏上一年半載呢?」
采歡聽了這話差點沒跌倒在地,「那傢伙是哪裡找來的庸醫?一個傷口就要調理上一年半載,萬一多幾個傷口,豈不在他手上一命嗚呼了?」
春喜為難的說:「奴婢跟小祿子跑遍了整個北京城,發現城裡有頭有臉的大夫,全被李衛大人知會過了。」
采歡聽得一個頭兩個大,順便問:「李衛派來的那個人呢?回去了?」
「可不是嗎?」春喜笑著說,「晚上淋了雨,又喝了下過巴豆的熱薑湯,沒多久就捧著肚子守著茅房,命都拉掉半條,還能留在這兒做什麼?天快亮的時候,奴婢就慫恿他回去了。」
「既然請不到好大夫,」采歡盤算著,「我只好到大醫院走動走動了……」
「格格一進太醫院,不就讓人知道那位公子藏在我們這兒?」
「我當然不會讓人看見啦!」采歡說。
「那……那是……偷?」春喜趕緊摀住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