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人家沒命地逃,妳就開心?」雖是苛責,語氣卻是寵溺的。
「才不是這樣子呢!」她側臥著身軀面對他,不服氣地噘嘟嘴兒。「是牠不該不領受我的好意。」
「所謂好意……」他含寵帶憐地輕敲了敲她光潔的額。「是要替對方想想,妳覺得好,牠覺得不好,那就不能算是好意了。」
「格沁貝勒!」
她的瞳眸瞬間寫滿了崇拜。
「你隨隨便梗的一句話,都和我們真神的真理很貼近呢--」
對於她的崇拜,他只是譏諷地扯唇,轉開話題。「為什麼要叫牠英雄?」
「那是因為……」
孅孅坐起,雙目熠熠。
「那天我到溪邊采野菜,正好遇到牠的母親生產。一胎四隻,其他三隻都沒事,只有牠四肢沒長好,血淋淋、病懨懨的,眼看就要沒氣了,是我將牠抓起倒提,無撕胎衣,再拚命拍打牠的身體,在牠耳邊高嚷『張開眼睛!張開眼睛!你辦得到的,因為你是個英雄!』,末了,牠竟然真的活過來了……」孅孅點頭。「你說,牠是不是該被喊做英雄呢?」
他沒作聲,因為覺得她才是英雄。
他不得不重新看待她。原來在她看似柔弱的外表之下,竟是包裹著一顆擁有堅定意志的心。
「這就是妳平常的生活?」
他語帶玩味。「和叔叔上戰場、和大哥在營帳中討論軍機,還有偶爾為野地裡的小山羊接生?」
「還有呢!」她可愛地笑了。有時跑到敵人營帳裡,和人在床下談心。
兩人會心一笑,同時想起了那個初識的夜晚。
「除了這些,難道妳就沒有其他女孩子氣一點的遊戲嗎?」他好奇。
她再度趴上了草地,小手托撐腮幫子,纖足左右勾玩。
「我會唱歌、會跳舞、會烤肉,還會背誦可蘭經,是從頭背到尾、一字不漏的那種唷。還有呀,我會泡製馬奶酒、會彎弓射箭、會趕羊……對了,還有……」她轉過小臉,目中滿是星點。
「我還會捉蛇和釣毒蠍子,你說,我本事不本事?」
聽了她的「專長」,他為了她將來在北京城裡的日子而歎氣。
將她哄回京城,不就形同將一隻野鳥關進了金絲籠裡?
聽他歎氣,她趕緊改口。「哎呀!其實這些都不算真本事的,不像貝勒爺您會的……」她偏頭送去甜笑,給足了他大男人的面子。「那個才叫做真本事。」
罪惡感再度降臨,格沁甩頭拋去雜緒,學起她那樣趴在草地上,兩人並肩覷著遠處天幕,藍天乾乾淨淨,就像她給他的感覺,乾淨得近似聖潔。
「格沁貝勒,我--」
再也忍不住了,他淡淡打斷。「妳喊我格沁吧!」
她困惑地看他。「為什麼?你不是說這麼喊是不合禮儀的嗎?」
「真要追究的話……」
他淡淡睨她。「咱們這樣並肩趴在一塊兒,不也不合禮儀嗎?」
她敲敲腦袋、吐吐香舌,語帶崇拜。「所以你的意思是,所謂的進退禮儀,也得偶爾因時因地做修正嘍?格沁貝勒--喔不,格沁哥哥,你真的和我們的真神一樣地聰明耶!」
格沁沒作聲,只是沮喪地將俊臉埋入了掌心。
真神阿拉!有空來引導一下你的小羊,別讓她一步步踏入了惡人的陷阱!
「那麼格沁哥哥……」沒理會他的沮喪,她偎近他身旁,小小聲地問:「我可以在這裡,做和上次一樣的事情嗎?」
「和上次一樣的什麼事情?」
他困惑發問,赫然抬首,竟險些觸及她的唇瓣,嚇得他趕緊一退。
「就是、就是……」她紅著臉,聲音更小了。「就是親親嘛!」
當然不可以!那叫做欺君逆上!懂嗎?雖然現在他們身邊沒有其他人,但人在做,天在看!
「孅孅!」
他拉她坐起身,面容正經,像個大哥哥教誨妹子一般。「妳聽我說,女孩子是不可以主動要求……呃,和男人親親的。」
「為什麼?」
她目露迷惑。「阿古妮、齊娃格、哈雀斯她們都是這麼做的,別說親親,她們甚至還主動拉男人進帳,連咱們的『偎郎』大會裡,也都是由女孩子主動對男子示好的呀。明明喜歡,卻還要佯裝沒這回事兒,不是很奇怪嗎?」
「喜歡一個人不是壞事,但族情不同,在我們那裡,男人看上了喜歡的姑娘,或找媒人提親,或是想辦法旁敲側擊、讓女孩兒知道他的心意,如果女孩兒不喜歡他,男人便會千方百計求得佳人芳心。」
「那如果是女子先喜歡上了男人呢?」
「那就得請爹娘尋媒婆找機會撮合了。」
「那如果那個男人還是不喜歡她呢?」
「那就應該放棄。女追男,在咱們那兒是會被人笑的。」
「為什麼?幸福應該是操縱在自個兒手裡的,怎麼可以因為怕被人笑就裹足不前呢?」
太奇怪了,她無法接受,即使她向來視他的話為真理。
他一時詞窮,但撇開一切不計,他其實是贊同她的想法。
「孅孅,先撇開那些不相干的事兒吧,有關於咱們倆之間,反正妳是絕對、絕對不能在人前親我就是了。」
「不能在人前,只能在人後?」是這個意思嗎?
「不,也不可以。」頭痛。
「那就是只許你親我,不許我親你?」好吧,族情不同。
「也不可以!通通都不可以!」
他失控地大吼,可在吼完後他就後悔了,因為他看見了她受傷的表情。
受傷之後是生氣,她跳起來,扭身要走。
「孅孅,妳別這樣子,我不是故意要對妳大聲的。」
她對他太好,他會困擾,但見她當真氣呼呼地要走,他又不捨得了。
「我說對不起了好不好?好不好?」他放柔了嗓音。「妳別生氣了。」
「不要!我要生氣!」
她抬高了一對憤怒的大眼睛。「打小起,只要我對一個人好,那個人就會對我好,不像你……不像和你在一起時……」
惱火壓下,傷心浮起。「我總要膽戰心驚,時時留意你的神色、怕你生氣。你讓我喊你什麼我就喊,讓我上哪兒去我都沒異議,我對你依順聽話,我對你體貼溫柔……」委屈整個襲上,眼淚一滴滴的落下。「可你剛剛竟對人那麼凶、那麼大聲……又不說原因……」
「我錯了、我錯了,全都是我的錯!妳別哭了。」
心疼又憐惜,他什麼念頭都沒了,只是將她攬在懷裡,一邊為她抹去眼淚,一邊在她耳畔賠不是。
「本來就是你的錯--」
小臉惱然抬高,那讓淚水滌洗過的雙眸更形澄澈。「誰讓你哪兒不躲,卻也躲到了波羅尼都納的床底下,害我認識了你,還害我……」
她話沒說完,聲音就被堵住了。他低下頭,毫無預警地吻了她。
她被嚇傻,唇瓣張啟,卻恰好給了他進犯的機會。那熱如烙鐵的男性唇瓣緊纏住她的不放,竊取著她的甜蜜,大掌將她的螓首牢牢捧緊,好讓他可以縱情傾洩積壓多日的渴望。
他甚至探出了舌尖,餵入她的檀口裡。
格沁哥哥……在做什麼?
在……在舔她嗎?
這……到底是什麼?
她熟悉的親親,就像她親吻心愛的小羊小馬一般,不過是蓋個印子作數,壓根兒沒體驗過這樣唇齒交融、驚天動地的感覺。
她的小舌被他誘出,且回應起他的需索,她甚至發出了嬌嫩的呻吟。
吟聲不大,在他耳裡卻形同雷鳴。
老天!他……他到底在做什麼?!
敘氣凝神,他趕緊將唇移開,俊臉轉了方向,沒有勇氣看她。
他後悔,但她開心,滿足眷戀地歎息。
「頭昏眼花、四肢無力了呢!原來……」她將殷紅的小臉深深埋進了他懷裡。「原來這才叫『親親』,原來這就是你不讓我在人前和你親親的原因……你是怕咱們腿站不穩,摔得四腳朝天嗎?」
當然不是!他很想這麼說,卻已經懊惱得擠不出任何聲音了。
第三章
很好!
草原那頭一對天造地設似的佳偶正在喁喁私語,不遠處的小丘上,一個身著維吾爾族服飾、頭戴氈帽的高大男子,抬高下顎、健臂環胸,滿意地點下頭。
他是慕朝陽,九門提督兼皇城禁軍統領,格沁的拜把哥兒們,亦是此次與皇上密謀將格沁「哄」到回疆的獻計人。
因為見著慕朝陽娶妻,皇上對於格沁的終身大事也心急了,想為親侄兒指婚,便派人到四方搜集資料、篩篩選選,挑中了這回族的孅孅姑娘。可他太過瞭解格沁那自命風流、喜新厭舊的毛病,若直接派人去提親,一來對方不一定首肯,二來格沁肯定要逃。因此他向皇上獻計,反其道而行,推說是皇上對那小姑娘有意思,讓格沁去把人帶回來,然後他再尾隨跟來。
慕朝陽到回疆的事只有郝康知道。他隱密行事,此行只為保護格沁,以及從旁推波助瀾,讓兩人生情。
「太輕易得著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