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在他發誓要護妥了她的時候、在他緊握著她的小手不放的時候,她就已經認定了他。
不論他是為何起了轉變,她一定要扭轉他的印象,讓他對她刮目相看。
神思集中,她認真地解說著那張行軍圖,卻沒發現,他壓根兒沒有聽進去。
因為她身上那股自然甜香,總會不經意地飄散,因為她那張合不歇的櫻桃小嘴,總會勾惑他全身的所有神經。
他向來不贊成女人家參與戰事就是這個原因。
她們的嘴兒是用來親吻,不是用來討論軍機的。
她們的手是用來摩挲,不是用來指圖論陣的。
她們的身子是用來寵溺,而不是要上馬殺敵的。
你瘋了?她定大清未來的皇妃,於公於私,你都不該對她存有任何綺思!腦袋裡轟隆隆響,有個聲音不斷斥責著他。
「你出聲了嗎?」
她停下,一雙抬高了的美眸裡寫著愧疚。「對不起,我說得太認真,沒聽見你說的話。」
「我只是說妳……」
他努力讓自己看來若無其事。「很有本事。」
她笑了,笑得像個用力搖尾、盼能得著主子肯定的小狗。「那麼以後在你研究軍機圖的時候……」一雙黑瞳寫滿了期待。「我可以來陪你嗎?」
「再看情形吧!」
他逼自己別去理會那惹人心疼的笑容。「其實天底下大部分男人,都不會喜歡自己身邊的女人過於有本事,因為那樣只會降低他的男子氣概。」
她聽了不安地瞠眸,一雙大眼裡換上了懊惱神情。
「欸欸欸,這會兒我得說實話了,其實我剛剛說的全是從大哥那兒聽來的。其實我呀,一點兒也沒有本事的……大哥就常笑我,說我是個小迷糊蛋……」
見她拚了命地詆毀自己,他真的想笑,卻又怕她會錯意,只得忍住。
「是嗎?但我瞧妳族裡的人都很尊敬妳,如果妳真的糊塗,想來他們也不會服氣於妳。」
她更用力地搖頭了。
「他們尊敬我只是因為我叔叔是族長,大哥又是個英雄,至於我呀,真的只是個小糊塗蛋,你信我--哎呀呀,我又想到了……」她稚氣嬌粲。「千萬別擔心女人太過聰明,我曾聽老一輩的人說過,他們說女人家只要是生過了孩子,就會變笨了。」
他終於忍不住大笑了,笑得險些岔了氣。
「博爾濟吉古姑娘,妳不會是想要告訴我,為了討一個男人的歡心,妳真會生個孩子來變笨吧?」
孅孅傻覷著格沁開朗的笑容,心跳加速,好半天回不過神。
天知道他的笑容是多麼地迷人,而她又是多麼地思念他的笑。自從那一夜之後,他就不曾再對她這麼笑了。
而現在,他又對她笑了,又對她笑了……
她瞧著、瞧著,突然伸出小手,緊摀住自己胸口不放。
「妳在做什麼?」看見了她的動作,他困惑地問。
「壓緊胸口。」她憨憨作答。
「為什麼?」
「如果沒壓好,我擔心……」她傻傻地笑了。「它會一個不小心蹦了出來。」
「妳--」
他無奈地蹙眉,卻又開不了口以絕情的話語傷害她,或是攆她走,在她持續地用這樣傻氣而無辜的笑容對著他的時候。
「我還沒回答你剛剛的問題呢!」收起憨笑,她用力點頭。「我會!我會為了想要討他的歡心而生個娃娃,好讓自己變笨點的。」
即便他在心中對自己三令五申,卻仍是控制不了自己,讓那張又是可愛又是純稚的容顏給吸引住。
他吸氣,深深吸氣,終於逼自己發出冰冷的聲音。
「那男人可真是幸運,我恭喜他。」
「沒有他,只有你!」
孅孅也深吸了口氣,不容許自己退縮。她踮高腳,帶著涼意的小手攀上他頸項,但那雙絕美的眸子卻是熾熱的。
「格沁貝勒,我喜歡你!」
她她她她……她說了什麼?
格沁瞠大俊眸,張口結舌,心跳如擂鼓。真該死!虧他剛剛還在笑她呢,此刻卻明白,原來心似要蹦出胸口竟是這樣的感受。
就在他尚未消化完這份震驚之前,她送上了唇瓣,羽毛般地輕輕啄吻他。
全身血液衝向頭頂,他看見了眼前的一片幽暗。
是的,一片幽暗。這是他第一個念頭,但他一點都不能否認,她的唇真是該死的甜蜜、該死的誘人,以及該死的香醇……
「你也是……喜歡我的吧?」
在他還深陷於慌亂中時,她退開了,張著一雙澄澈的大眼問他。
長這麼大,格沁頭一回詞窮。
他應該正經八百地要她牢記來自於「禮儀之邦」的「男女授受不親」規矩,還是警告她別胡亂去親一個男人,或是跟她說這個吻一丁點、一絲毫都無法打動他,然後將她逐出帳外?
他辦不到,只怕傷了她,讓那雙澄澈大眼揉入了傷心。
是他的錯,是他先前的舉止讓她有了錯誤的認定,他應該據實以告,說真正想要她的人是他們的皇上,而不是他,不能是他。
就在此時,一句冷冷的提醒自他腦海浮出……
偷拐搶騙,無所不用其極!
如果他據實以告,別說帶她回京城,就連想要和她再見一面,都會變得困難無比。
他咬咬牙,逼退自己的良心。
這樣吧,他勸自己,先將這單純的小姑娘哄回京城裡,等她見識了中原國都的繁華,感受到皇帝的權勢及對她的恩寵,也許她就會改變主意了。
大清天子不但是條真龍,更是個真英雄,她會喜歡的!
能夠長伴君側,這是多少女人夢寐以求的期盼呢!
念頭既定,格沁重拾了往日的俊魅笑容。
「孅孅,妳到過中原嗎?」他問。
她瞪大眼兒,小聲央求。「嗯,求求你,可以再說一遍嗎?」
他不懂。「我只是問,妳曾經去過中原嗎?」
「不是這一句、不是這一句……」她焦急搖頭。「我是說,嗯,你剛剛喊我什麼?」
「我喊妳……」他恍然大悟,重新啟口。「孅孅。」
剛喊完,他就看見了那雙黑燦眼珠裡的快樂。一股罪惡感爬上心頭,他沒再作聲。
而她依舊憨笑著,搖搖頭說沒去過中原。
「那麼,等到戰事結束後,妳願意跟我回中原嗎?」
他等待著,卻看見她搖頭,然後在他微訝的眼神裡,她皺皺鼻子嬌笑,開了口。
「不!不只是中原……」眸光熾烈。「天上地下,只要你開口,我都會去的。」
格沁閉上眼睛,真是有些想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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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日子,格沁不斷地在理智與罪惡感之間掙扎。
他「勉強」自己接受孅孅對他的好,並告訴自己,他的接受是不想讓她傷心,也是為了皇帝叔叔,僅此罷了,僅此罷了。
但真是僅此罷了嗎?他似乎已經愈來愈無法肯定了。
在此同時,他的「幸運」依舊眷顧著他,不只是在戰場上,似乎還包括了他和孅孅的「談情說愛」。
郝康將軍突然調他到左思草原上勘視地形,而他騎馬到了那兒,竟遇著了正在和一群野山羊玩耍的孅孅。
「格沁貝勒!」
他的馬還沒接近,她就已經看見他了。她快樂地揮手大喊,讓他連掉頭逃跑的機會都沒有。
「怎麼這麼巧?」她扯住他的韁繩直笑,笑得連太陽都要失色了。
他俐落下馬,也笑了,卻笑得隱含無奈。
「是很巧。」他點頭,明白這會兒不單是他和她之間的問題,怕是連郝康及她叔叔都試圖撮合他們。
「既然你來了,就別趕著回去……」她拖住他的手往前跑。「走!我帶你去看英雄。」
英雄?他微微蹙眉。那是什麼?
他還沒來得及問清,已被她拖進了野山羊群裡。接著她竟和l頭正在吸乳的小羊搶起了母羊,惹得小羊咩咩叫,母羊不舒服地扭動,她卻不肯鬆手。
「妳想做什麼?」
說實話,即便是聰明如他,也看不懂了。
「我想餵牠吃奶,但牠不肯。」
「人家自個兒吃得好好的,妳幹麼這麼玩牠?」
「你不懂啦,『英雄』是我幫忙接生的,好歹也該讓我這接生婆嘗嘗餵奶的滋味嘍!」
他恍然大悟。原來英雄是一隻小野山羊?
「快快,你幫我捉住英雄,我把奶擠在手掌裡,就不信英雄不肯就範。」
他原來深覺荒謬,卻被她的固執給打敗。
在兩人的攜手努力之下,母羊小羊紛紛投降,英雄成了狗熊,牠放棄了野生的慣性,伸舌往孅孅掌心舔舐起母羊的乳汁。
見小羊就範,孅孅喂得更是起勁,直至小羊飽足才肯停手。一俟她停住,母山羊立即領著寶貝兒子,咩咩咩地快速逃離了兩個瘋人。
孅孅沒再追,只是雙臂大張仰倒在草原上,得意洋洋。
格沁曲起長腿坐在一旁,恍神地審視著那張寫滿快樂的小臉,想了又想,終究是忍不住了。
他半傾身軀,伸出長指,溫柔地為她拈掉了方才與小羊纏鬥時,小臉上沾黏的草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