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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齊晏

  「皇上也認為是上天要與他為難,於是便命人四處走訪能人異士,希望能輔佐他遠離不祥之災。」

  善月的心莫名地紛亂了起來。

  「聽說京城有人將我列為四大奇人之一。」他繼續淡然地說。

  「什麼四大奇人?」她在這個偏僻的小城鎮裡根本不曾聽說過。

  「京城裡也有三個身懷異能的奇人,有些人閒著無聊,就把我們四個並稱為四大奇人。」他無奈地閉眸吐息。「你還記得刑部衙門的雷捕快嗎?他回京城之後,破了劉大人ど女的案子,也因此我的名氣在京城傳揚得更快,劉大人同時也把我的事情奏呈皇上,皇上便派人來尋訪我了。」

  「皇上要你做什麼?」善月不安地扭絞著十指。

  「皇上希望我進宮,助他安定天下。」

  善月的腦袋混亂成一團。

  「所以,」他深深吸口氣。「我明天就會離開你,回京城去。」

  離開你!善月掩口抽氣,臉上的血色剎那間全失。

  「你可以帶我一起回去!」她倉皇地攀住他的雙臂。

  「皇上認得我是誰。」他深深看她一眼,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在皇上幼年時,我們都曾進宮當過他的玩伴,他很清楚知道我是誰。」

  「那你還回去?皇上他抄了你的家,殺了你的阿瑪呀!」她心緒都亂了,亂得無法整理收拾。

  「聖旨一來,我不得不走。」他捧住她的臉,凝重地對她說:「在這世上,你想與誰為敵都可以,但是千萬不能當皇上的敵人。」

  「我們可以不要當他的敵人,我們可以離開這裡,繼續逃!」她無論如何就是不想離開他。

  「別說傻話了。」他咬緊牙根,壓抑著情緒。「皇上一旦通令各省捉拿我們,你以為我們真能逃得了嗎?為了逼我就範,他甚至很可能會拿你的生命來要脅我,明知道這些都是會發生的事,我們又何必浪費時間做無謂的垂死掙扎?」

  「皇上若知道你的身份,難道還會放過你?」她驚慌得無法思考。

  「會。」他鎖著雙眉緊緊凝視她。「他會替我翻案,並找到陷害我阿瑪的人治罪,也會恢復我的爵位,歸還郡王府,讓順承郡王府得以沉冤昭雪。」

  善月怔怔然地發楞著。這樣的結果似乎很好,只是……

  「你為何不肯帶我回京?」為何要說出「離開你」這種令她心碎的話?

  弼爾雅落寞地凝望她許久。

  「所有曾經待過郡王府的人,幾乎都知道你是誰,難道你想以二貝勒的『九姨娘』身份繼續住進郡王府嗎?」

  一個幾乎被她遺忘的身份又回來了,她覺得自己的心正在凍結。

  「善月,我並不是要永遠離隰你,今天與你成親,就是要告訴你,我弼爾雅今生今世的妻子唯有你一個人。」他堅定地說。

  善月眨著迷茫的大眼,明明聽得懂他的話,卻為何無法完全理解?

  「冷靜聽我說。」他捧著她不安的小臉親吻安撫著。「你是我堂堂正正的妻子,我不要你承受任何難堪的罵名,所以回京之後,我必須先徹底整頓郡王府,第一件事就是把郡王府中曾經見過你的人一一遣散離開,包括我阿瑪的小妾和遺留下來的奴僕。」

  善月癡望著他,眼中儘是全然的信賴。

  「我不知道這些遺散和安置的工作需要花多少時間才能完成,阿瑪的妾室得一一為她們另尋好人家改嫁,郡王府復爵之後,從前賣身王府的奴僕也都會慢慢回來,這些人若有知道你身份的都得遣散走,這些事也許要花很多時間才能辦妥,所以我要你留在這裡耐心等我回來接你。」

  「要等多久?」她低啞地問。

  「也許半年,也許一年,我無法給你確切的答案。」

  半年?一年?這麼長的時間,她將見不到他?本來今夜是浪漫至極的美夢,現在卻變成了惡夢一場。

  「好,我等。」她強顏歡笑,指尖微微輕顫。

  「相信我,我一定會回來接你。」他握緊她顫抖的雙手,深切與她對望。

  「我相信。」她硬生生揚起笑,要很忍耐、很忍耐,才不致讓淚水決堤。今夜是她的洞房花燭夜,掉淚是不吉利的。

  弼爾雅可以深刻感覺得到分離帶給她的痛苦,或許這對兩人而言都是一種痛苦的折磨,但若讓她落入違背倫常道德的無情批判中,那份折磨會更加慘痛。

  「把這個留著。」他脫下大拇指上的翠玉扳指,輕輕擱在她的手心。「等我回來接你時,你再還給我。」他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麼方法才能夠使她安心了。

  善月一低頭,淚水自眼眶氾濫而下,滴落在玉扳指上,她仍在極力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聲音來。

  「善月……」看著她無聲啜泣,肩膀無力地抖顫,他的心一陣陣抽痛著。「你想哭就哭,不要這樣忍著。」

  「我今天是新娘子,今夜是我的洞房花燭夜,我不能哭,那是不吉利的。」她忍得聲音都發顫了。

  弼爾雅無奈地輕歎。對未來太瞭若指掌了,所以他根本不信吉不吉利這一套,也許善月對命運的無知才是幸福的吧?至少這次的分離,他比她更早以前就開始嘗盡了分離的滋味。

  這一夜,兩人無法入睡,弼爾雅自她背後環抱著她,相蜷側臥著。

  「王媽和李媽是我特地挑來照顧你的,她們守寡多年,為人十分和善,我知道她們會盡心盡力照顧你。」

  善月安靜枕在他的臂彎裡,眼淚無意識地流著。

  「雪薇是王媽的女兒,是個沒有心機的傻大姊,她可以與你作伴,陪你說話,你的生活不至於太冷清。」

  思念的感覺竟然如此痛苦,他明明還抱著她,她卻已經開始思念他了。

  「鎮上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妻子,不會有人敢欺負你。閒著無聊時,你可以去鎮上的市集找你認識的姑娘走走逛逛,不要一個人悶在家裡,好嗎?」

  她無力地點點頭,靜靜地流淚,淚水濡濕了她枕在臉頰下的衣衫。

  「我把錢都留下來了,收在王媽那裡,你要用錢時就找她拿。」

  善月覺得心口好痛好痛,像有一雙無情的手在用力擰絞著,痛得她幾乎沒法子喘息。

  弼爾雅用他極其輕柔悅耳的嗓音,低低在她耳邊叮嚀著一些瑣碎小事,她脆弱得不敢發出一絲聲音,害怕一開始,她就會整個粉碎……

  天亮了,他依然抱著她,無言相擁著。

  「餓嗎?要不要起來吃東西?」陽光愈來愈熾,他貼在她耳畔啞聲輕問。

  她搖頭,用力抱緊他的手臂,生怕他就要放開她。

  「我離開後,你要懂得照顧自己。」他溫柔地梳理她的髮絲。

  她不應不答,死死咬著唇瓣,眼睛已經幹得流不出一滴淚。

  「他們來了。」他緩緩鬆開手。

  善月驚跳起來,用盡全身的力氣緊緊抱住他。

  「善月……」他痛苦地閉上眼眸,看她強忍情緒的不捨神情,他的心便狠狠揪成一團。

  大門外傳來急切的敲門聲,善月受驚了似地仰起臉,眷戀地凝視他的容顏。

  「我必須走了,相信我,我會盡快回來接你。」他避開目光,壓抑著胸口奔騰的情潮,再多看她一眼,他的痛苦就加倍。

  「聖旨下!」

  這一聲宛如石破天驚,震開了戀戀不捨的兩個人。

  弼爾雅火速跳下床,一路整理衣衫,一路大步走出房門,頭也不回地走出她的視線。

  善月頹然跌坐,彷彿已耗盡了全身的力氣,腦中只餘一片空白。

  不知過了多久,屋外傳來了馬啼聲嘶,往東方漸行漸遠而去。

  「弼爾雅--」

  她抱著留有他餘溫的薄被,徹底崩潰地哭出聲來。

  尾聲

  「弼爾雅,你怎會是四大奇人?你不是已經死了嗎?」

  紫禁城乾清宮內,皇帝一見到入宮見駕的弼爾雅,當場驚訝得步下龍椅,來到他身前。

  「皇上,臣沒有死,只是被藏起來而已。」弼爾雅恭謹地答道。

  「是你阿瑪把你藏起來的?」皇帝不可思議地上下打量他。

  「是。」

  「因為你身懷異能的緣故嗎?」

  「是。」

  「你不是還有兄弟?朕記得曾經去你大哥的葬禮拈過香。」皇帝還記得七、八年前的往事,當時他仍是皇子身份。

  「是,微臣的大哥意外墜馬喪命,小弟則是落入荷花池中淹死的。」這些往事是弼爾雅最不願再提起的。

  「他們的死與你有關嗎?」皇帝警戒地盯著他。

  「所有的人都會對此心存疑慮,所以臣父才會將我藏起來,並且對外宣稱我也已經暴斃身亡了。」他面無表情地垂望地面,美化了父親對他所做的一切。

  「那麼你可知道朕為何抄了你的家?削了順承郡王爺的爵位?」

  「因為一顆出現在臣父書房中的先帝印璽。」他平靜地答。

  「你能解釋先皇的印璽為何會出現在你阿瑪的書房裡嗎?」

  「能。」他微微抬起頭,直視著皇帝。「前年,皇上登基不久,曾命內府大臣清點編輯先皇收藏的畫作,內府大臣石衍范暗中將重華宮內百餘幅沒有先皇御題和鈐寶璽的畫作偷偷渡出宮,交給內閣侍讀學士葛天成,葛天成再到南半截胡同找了一個精於篆刻的老師傅,盜刻了一枚乾隆皇的御覽寶璽,悄悄盜印在偷出來的畫作上,準備時機成熟之後,再高價轉賣給黑貨商人,不料那盜刻先皇御璽的老師傅日日擔驚受怕,無意間將此事說了出去,葛天成知道東窗事發,不找人頂罪下成,便趁著與我阿瑪飲酒賞畫時,暗中將先皇御璽放進了我阿瑪的書房中,再由內府大臣石衍范奏報給皇上,因此,這整件事情我阿瑪便成了無辜的替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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