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望著她沉思的當兒,水芙蓉在窗邊找到一條皮繩,垂落的高度正好舉臂能及。「咦,這皮繩是做什麼用的?」在莫慎揚還來不及告訴她之時,水芙蓉便好奇地輕輕一扯;縱容她歪著頭研究,他索性閉口不語,反正她很快就會知道那有何用途。
過不了多久,一個僕役趕到眺雪樓門口,恭敬地請示道:「莫爺,您有何吩咐?」
「啊,原來是叫人鈴。」水芙蓉這才為時已晚地發現,掩嘴輕呼。
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夜這麼深,還將下人找來。瞧他戴歪的冠巾和扣錯的衣襟,顯然是剛從床上跳起來的……水芙蓉深深地覺得抱歉。
「瑞……瑞雪姑娘,你怎麼也在這裡?」聽到女人的聲音,僕役驚訝地揉揉眼睛。眺雪樓不是女賓止步的嗎?為什麼她會在這裡?莫爺允她的?
最重要的是,這麼晚了,莫爺還與她共處一室嗎?這可是破天荒的新鮮事!
那僕役呆愣的神情,讓莫慎揚臉色變得鐵青,立刻就猜到他心裡正想些什麼。
早該阻止她,不該寵溺地任她輕舉妄動的!因為在心裡寵著水芙蓉,莫慎揚難得嘗到懊惱的滋味。
這下子,就算他有心要維護她岌岌可危的名聲,恐怕也辦不到,瑞雪深夜到眺雪樓溜躂的事,一旦傳了出去,名聲會比現在更糟上百倍。如果,當時她在議事堂上不曾斬釘截鐵地拒婚,那就好辦了,起碼他們深夜共處也不至於引起非議。
「對不起,這麼晚把你叫來。」水芙蓉並沒有想得那麼遠,她吐吐舌頭。「不過,你既然來了!可不可以幫我準備一壺熱茶?我覺得有點冷。」
僕役小心地試探。「那……那是送到你的院落,還是送到這裡來?」
「當然是送到這裡來呀。」她現在人在眺雪樓裡,不是嗎?
莫慎揚的臉色又沉上幾分,她的話無疑將加強流言的精彩程度。
有了利用他的不良前科,他不禁要懷疑起,她是不是真的不懂說出這些話的影響力?她不會是存心要引起誤會,借此向其他女人炫耀她享有的特權吧?
雖然喜歡她,但回想起那些事,他冷然的眼神隨即又變得陰鷙。
把茶送到這裡的意思,是暗示瑞雪姑娘今晚要夜宿眺雪樓嗎?僕役懷疑著。「是,小的馬上照辦。」觸及莫慎揚可怕的眼神,他立即跑了出去。
「真好的人,一點抱怨都沒有。」水芙蓉回過頭,就看到他陰沉沉的嚇人臉色。「又怎麼了?不高興嗎?」
「我必須跟你談一談。」他下令的口氣很簡潔,決定處理之前壓下的怒氣。
「要談也得等上了茶才談吧?」她根本沒想到,他的「不滿」還沒有排遣掉。只是惦著:沒有茶水侍候,她恐怕沒有心情促膝長談。
「現在就開始!」莫慎揚決絕的口氣不容不從。他不想再等了,他現在就要弄清楚她玩的把戲。「你是不是應該告訴我,今天對我大獻慇勤的動機?」
「嗄?」已經將這些事拋諸腦後的水芙蓉陡然一傻。
莫慎揚無視於她的茫然,以冷酷的口氣說道:「以一個被利用的道具來說,我認為我應該得到一個合理的解釋。」他口氣中的寒森,凍住了她愉快的情緒。
「被利用的道具?」她驚訝地喃道,原來他聽到了那些對話,也猜到她心裡所盤算的事;雖然剛才嘴裡不說,但他根本就是知情的!
「你不是想要藉著取悅我,來達到氣螢芝的目的?」他冷淡地說著,提示更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等一下。」水芙蓉喊著。「我剛才不是說過了嗎?有任何不滿,得在剛才申訴,否則就算一筆勾消?」
「從頭到尾,都只是你一人說、一人答,我沒有附議過。」
「可惡!」她輕咒著,氣自己居然那麼容易就上他的當。
「說!」莫慎揚環臂抱胸,冷冷地望著她。
看到他的神色,水芙蓉知道自己再也躲不掉了,只好一五一十地將螢芝及一干女人的作為,與她原本反將一軍的計劃和盤托出。
「因為別人給你顏色瞧瞧,所以你就利用我作反擊?」聽到有人惡整她,他大為震怒;但在追究其他人的過錯之前,他必須先處理眼下這一樁。
「我不是『利用你作反擊』。」水芙蓉小聲地反駁道,看他鐵青的臉色,她就知道他一定很生氣很生氣,但她還是要說清楚。「而是我要反擊,你剛好是眼前的『可利用資源』而已。」
「兩者有什麼不同?」都是「利用」,不是嗎?莫慎揚濃眉蹙起,很是可怕。
「前者聽來像是我故意要利用你的,而後者則是一種權宜之計……」她的回答在他的瞪視下,漸漸縮成氣音,不敢再振振有詞。
「權宜之計?」莫慎揚冷冷地勾起唇角。「在你使計時,難道沒有想過我的反應嗎?」
「……我只是在想,只要你不知道的話,那就沒事了。」換言之,她認為這無傷大雅,純粹是私人恩怨與個人行為。
但是,她覺得無傷大雅的事,其實令他怏怏不樂,因為那摧毀了她賦予他快樂的意義!
「我這輩子中,最恨的就是有人利用我!」莫慎揚咬著牙說道。她不只利用了他的人,更利用了他為她悸動的心。但……那不完全是利用啊,到了後來,對他的一顰一笑都是出自真心的啊!雖然心裡這樣想著,但水芙蓉卻沒有及時說出來,她只是吶吶地開口:「那……那要怎麼辦?利用了就是利用了,而且我也說過了,我不是故意的呀。」
她沒有預料到他會那麼憤怒,在不知所措之餘,只好本能地嘟起小嘴求饒。
那鮮嫩欲滴的紅唇,彷彿泛著甜甜的香味,在他面前輕輕噘起;她盈盈的水眸閃呀閃,乞憐似地望著他。
怒氣雖然來不及消散,但是慾望的竄升更快更快,之前被她種下的慾望種籽此時倏然增長,莫慎揚的鐵臂驀然扣住了她的楚腰,將她提起。
「你要做什麼?」水芙蓉看出他眸中鷙猛的火光,卻分不清那是慾望,還是怒氣。「你要咬我嗎?不可以,那會很痛的……呃!」
一道兇猛的黑影欺上她,她怕疼喊痛的紅唇倏然被堵住,還沒有搞清楚是怎麼回事,整個人就被他熨在身上,連同她的唇,都被他牢牢地噙住。
第二次,他又碰著了她唇兒,而且這回是存心的!
他的攻勢來勢洶洶,水芙蓉掙扎著,卻擺脫不了他的鉗制。因為想要指責他而張開的唇瓣,是導致她失守的一大失策,他靈活的舌尖乘機竄入,纏住了她善於說話,卻不善於調情的丁香小舌,恣意地吸吮。
水芙蓉幾乎要暈厥。前兩回被他碰著了唇,都是在天寒地凍中,身子僵硬得很,只能察覺到被輕薄的怒氣,卻不像現在這樣,如此清晰地感覺到熱熱的情焰就在四肢百骸裡遊走,逐漸癱瘓掉她的推拒能力。
她不住扭動的身子,漸漸變得嬌軟無力,只能貼靠著莫慎揚結實的身軀。他噙著她的唇微微泛開一抹滿意的笑紋,隨著她的順從,銳減了蠻橫的力道,反而輕輕地以舌尖舔過她的唇沿。
如此溫柔、如此輕盈,就像是沐浴在徐徐春風中。水芙蓉愉悅地歎口氣,柔嫩的小手攀上了他的肩,心甘情願地獻上自己……
「瑞雪姑娘、莫爺,熱茶來了——」方才銜命而去的僕役端著茶盤,一頭撞了進來,才發現目睹了不該瞧見的一幕。「啊啊啊,打擾了!」他緊張地倒退著走,腳跟卻不小心絆著了門檻,整個人倒翻過去,只有茶盤還被他戰戰兢兢地捧在胸前。他仰倒在地上,四腳朝天,嚇得猛喘氣,懷疑自己若不是會摔死,就是會被熱茶燙死。
此時,眺雪樓外的樹叢裡傳出許多聲音,都在好心問候他的傷勢——
「喂,老李,你還好嗎?站得起來就快點閃吧!」
「中途打斷了莫爺的好事,再不趕快逃走,你不怕被劈死嗎?」
「我們可不能現身去拉你一把啊!天知道我們都不該在這裡出現,而是該在工人房裡呼呼大睡!」
那僕役七手八腳地從地上翻起來,端著茶盤飛也似地逃走了。雖然他泡好的茶水不能讓瑞雪姑娘喝了取暖,但他默默地相信,今夜莫爺是不會讓她冷著的!
那串乒乒乓乓的聲響太驚人,加上那些在夜裡顯得十分清晰的氣音,將眺雪樓裡旖旎的氣氛破壞殆盡。莫慎揚在最後一次淺啄之後,輕輕放開了她。
水芙蓉倚在他胸口軟軟地問道:「這……這算是利用了你的懲罰嗎?」如果是的話,她可能會好好考慮三不五時就利用他一次。被他親吻的感覺實在很美妙!
「你說呢?」他並沒有確切地回答,但答案其實很明白:不是!
對她的慾望,雖然是在怒氣後倏然點燃,但那是因為受到了她紅唇的誘惑,與懲罰一點關係都沒有。即使他對她不悅,依然渴望著她,就像是此時慾望得到了少許的紓解,但對她的怒氣卻沒有減少是一樣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