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她回台灣來,第一個該去拜訪的對象也許不是季鳴哥,而是……徵信社。他們一定能完完整整告訴她,她在美國為包家力爭上游的這幾年,季鳴哥到底做了哪些事。還有,到底是誰想偷走她的女主人寶座;她倒是要仔細看看這個卑鄙小偷的真面目,當然,她也想試試此人的能耐……想到這裡,季儂漂亮的臉蛋上浮現出惡魔噬血的邪笑。自從包家宴會那天之後,采瞳嗅到了一些不同於以往的氣息。
她停下在鍵盤上彈跳的手指,心不在焉地停止辦公。季鳴最近常常凝視著她沉思,眼神中也有複雜難解的訊息,他變得沉默寡言,不說話則已,一說話便得罪人,幽默感也似乎不見了,整個人好像一顆水銀炸彈,只要碰他一下,他就會把人炸得四分五裂。「大嫂,我求求你不要跟大哥鬧彆扭了好不好?」一個剛受委屈的小職員躲在卷宗後面跟她咬耳朵。
「我才沒跟他鬧彆扭。」采瞳回以輕音,他心情一差,她人也飛揚不起來,顯得有點無精打采。采瞳拿起原子筆往那人頭一敲。「還有,不准叫我大嫂。」
「你們都同居了,還不準叫你大嫂?」小職員嘀嘀咕咕地躲開經過他們身邊、往茶水間走去的包季鳴。「一定是你晚上沒讓他『滿足』,所以他火氣才會那麼大。」滿足?她驀地臉一紅,幸好被今年度最勁爆的凍傷妝給掩飾住了。
他怎會不滿足?最近的夜裡,他是最熱情的情人,無止無盡的需求幾乎要讓她吃不消。她隱約知道,季鳴對她沒有安全感,老是怕她什麼時候會跑掉,所以擁抱愈緊、吻愈熾熱。其實,只要季鳴一直遵守不逼她談過去、許未來的諾言,他大可不必擔心那麼多有的沒有……唉!因為她恐怕也離不開他了,她再一次承認這種沒有他就不行的無力感;季鳴總是在她又冷又怕的時候,為她驅走屬於過去的黑暗夢魘——所以,除非情況有變,否則她絕不會平空消失。或許,她該把這道遊戲規則再提醒季鳴一遍,讓他安心;不然老讓辦公室同仁無端受罪也不是辦法。
「我過去跟他談談。」她交代一聲,離座往茶水間去。
季鳴正坐在裡面啜飲咖啡,她順手把門關上。
「嗨!」他只有在面對采瞳時,才會這麼溫柔。
「嗨!」采瞳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說。
喝著黑咖啡的他,明明眉宇間藏著很多心事,卻什麼都不講,只是笑出兩個淡淡的酒窩讓她安心。季鳴有心事一定與她有關,他才會不跟她提起,怕她多心。
從他們認識以來,采瞳第一次發現自己滿身「不能講的過去」讓季鳴如此介意卻又如此辛苦地假裝他不在意。她坐在他旁邊,心疼地抬起手撫平他蹙起的眉。
揉不開?她驚訝地發現他眉峰再怎麼推揉還是一樣地擰起。天!她到底把自己肩上多少的不快樂過繼給他?她從來從來都不曾發現!
采瞳一直以為他們現在的生活最幸福,擁有彼此的陪伴,卻沒有婚姻與愛情可怕的束縛;可是她這才知道,原來幸福的人只有她,被救贖的人也只有她,而季鳴卻被她「立萬財團」的少爺地位拖下地獄去了!
她的罪孽多深重啊!她在六年前那個停電的夜晚加入了季鳴設計的遊戲,從此任性地照自己的規矩玩;她要季鳴陪她、給她十足的護衛、享受他全心全意的寵愛,卻把所有的煩惱不安都拋給季鳴……她多自私、多可惡!
采瞳痛苦地摀住臉。即便看清楚真相,但不想說的事,她還是不想說;不能承認的感情,她還是不敢承認呵……
或許他們的遊戲根本是個錯誤,也或許季鳴心裡早就有了悔意……想到這兒,采瞳不禁戰慄。他會嗎?他是嗎?他想嗎?她不敢想像那種可能性,一想到就要崩潰,但……也不能永遠自私、不能永遠竊據他的幸福,對嗎?
也許,今天意外的發現,就是上帝在告訴她,分道揚鑣、讓季鳴自由的日子到了。季鳴平靜地拭去她沒有預兆便滑落的淚。「別哭,靜靜坐著陪我一會兒。」
也許,他也感受到上帝的旨意了吧?!才會變得與往常不同。
采瞳聽他的話,忍著不掉淚,但情緒似乎已經繃到飽和點,愈是告訴自己沒什麼好哭的,淚卻愈掉愈凶。她是進來跟他談談的呀,怎麼話都沒說就先哭暈頭了?采瞳臉上的凍傷妝糊成一片,擦眼淚的面紙揩下頰邊的粉底與腮紅,醜死了。
她試著放輕鬆,扭開收音機,來點輕音樂調劑一下。季鳴靜靜地盯著她走到洗碗台旁,用沾水面紙擦去臉上的殘妝,不禁自問:他們是怎麼了?其實什麼事也沒發生,日子過得好好的,兩人的情緒卻不斷反常。
她很少哭的,卻流淚了;他很少沉默不歡的,卻笑不出來了,過去六年未曾如此,最近他們陷入愈來愈低迷的僵局,就像要喘不過氣似的……
季鳴走到她身後,擁著她嬌軟的身軀,額頭親暱地抵在她的肩上。「別哭了,什麼事都沒有,一切都很平靜。」
就是平靜,才覺得暗濤驚人;就是對即將發生的事一無所知,才覺得可怕。采瞳從來不在白天主動偎入他的懷裡,她只在無助的黑暗中這麼做,今天卻破例地往他懷裡鑽去。「你會陪我一輩子嗎?」抵著她脂粉盡褪的額頭,季鳴歎息地問。
「只要你……」
「去他媽的條件論!」采瞳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他從上俯衝而下的熱吻截斷。季鳴灼熱的舌頭熟悉地鑽入她的櫻唇中。他不要再聽到任何一句「只要你……我就……」之類的話,起碼在他心煩意亂的時候,他不想再溫習一遍。
季鳴一手扶住她的柳腰,一手固定在她的腦後,挑逗性地吻她。他靈活地含住采瞳的舌尖,輕輕吸吮,她潤澤艷紅的丁香舌彷彿化為一個秘密通道,不知不覺將她的熱情輸出,與季鳴高漲的慾望交流融合,匯成一發不可收拾的火焰。
正當他們氣喘吁吁,堆積滿身的情感找不到宣洩的出口時,門突然一開,清芬探進一顆頭顱來,采瞳剎那驚醒的表情像是被潑了一身冰水。
清芬尷尬地笑了笑。「哦哦,看來我又來的不是時候。」
季鳴用力抓過前額的頭髮。「你知道就好,為何你每次都……」
雖然世界經濟綜觀雜誌是言鎮與包季鳴的合夥事業,但是上班親熱被另一位合夥人的老婆抓到,面子還是挺掛不住的。
為了不讓季鳴再說出更離譜的話,采瞳趕緊放開摟在他頸項上的玉臂,勉強振作地問:「清芬,有、有事嗎?」
「你的電話。」清芬指著拿在手中的無線電話,向一臉陰霾的季鳴解釋。「這次是它的錯,不關我的事。」她從門後跑出來把它遞給采瞳,又趕緊跑出去,把門關上。采瞳轉身接聽,不敢接觸季鳴火熱的目光,怕自己會再度陷入。「你好,我是凌采瞳。」喀嚓!電話那端在聽到她的聲音後,馬上掛斷了。
采瞳莫名其妙地按掉通話鍵,這也是最近不尋常的事之一。這幾天她的電話特別多,每一通都是在她親自接過線之後,才像是把話筒甩回去電話主機上地斷線,次數已經多得讓她感到不安。
不安什麼?她也說不上來,感覺好像噩運一步步朝她逼進,令她全身發涼……「是誰打來的?」季鳴轉過她的身子,讓她看清楚他被打斷好事的火大神情,問道。「不知道,我接起來的時候,就掛斷了……」
季鳴不以為意,他走到門邊,把門落了鎖。他不要在再親熱時,又有大煞風景的人跑進來打擾。正當他剛貼上采瞳的唇時,電話突然又響了。
采瞳的第一個感覺是剛剛那個人又打來了,她忙不迭地推開季鳴,接起電話。她要知道是什麼人最近常打騷擾電話給她,即使心裡發毛她也要弄清楚。「喂?」
「說話啊!」她對著話筒用力大喊,不耐地撥開季鳴在她身上四處游移的手與唇。「你……就是凌采瞳?」
「是,我是。」第一次聽到對方的回應,讓她大起膽子質問這個說話洋腔洋味的女聲。「剛才是不是你打來的?還有,昨天、前天……那些不說話就掛斷的電話是不是也是你?」「啊哈哈哈哈——」
采瞳驚悸地聽著傳來的笑聲,感覺背上的寒毛一根根豎立起來。她從來沒聽過這麼恐怖的笑聲,像是從最底層的地獄傳上來的。她鼓起最後的勇氣問:「你、你到底是誰?」喀嚓!
又是這樣的回答;采瞳無奈地放下話筒,但不可否認,這一聲乾脆的「喀嚓」讓緊繃的神經全盤鬆懈,有種死裡逃生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