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怎麼會如此突然?這些天,莊主受到盛重款待,昨天探子才回報,說莊主和朝廷將軍相談甚歡,怎麼情況急轉直下,弄出這等不堪收拾局面?
是莊主說了不該說的話?不可能,莊主為人持重沉穩,何況身入險境,他沒道理用言語刺激對手。
那麼是熙元皇帝飛書傳來的命令了?換句話說,熙元篤定要打這場戰爭立威,教天下人,也教他身邊位高權重的大臣對他另眼相看?
對了,這個可能性比較大,若是為此,他大可扣著莊主,好教湨天莊忌憚,為什麼要將莊主屍體示眾,他的目的是什麼?
是……是……是誘敵!他們有探子,知道目前湨天莊的武力無力面對強軍,所以有恃無恐?天!他們知道湨天莊易守難攻,他想誘得少莊主出城救父……
「姊姊,快到議事廳吧,爹爹說要領軍去把莊主的屍體給帶回來。」
二話不說,采青拉起涴茹手腕,飛快奔跑,半刻鐘後,姊妹倆雙雙出現在議事廳。
乍見煜宸,滿滿思念湧起,采青望著他的憤怒悲愁,她多想衝向前,握住他的手,告訴他,不論情況有多麼壞,她都會在他身旁相伴。
「都是妳的好建議,現在莊主死了,妳要怎麼負責?」楊執見采青進門,劈頭就是一陣指責。
采青無言,她想不起自己有過什麼「好建議」,更想不起自己該負什麼責任。
可是煜宸聽見楊執的話,不分青紅皂白,就指控她。
「是妳建議我父親親赴敵陣?」
有嗎?她沒有,她的建議是築城牆、挖壕溝,她的建議是別讓呂叔叔親身涉險,連呂叔叔她都不願意他去送命了,她怎可能建議莊主赴死?
她不語,凝視他的猙獰面目,怎麼會?對她……他的信任竟如此薄弱?
「說話!妳明明知道這是最危險的一著險棋,卻要說服我父親去走?!」
從建議到說服,她的罪越入越深,深得她難以翻身。
他恨她嗎?應該是,他認定今日悲劇全是她的錯,而她的錯誤導致莊主慘死。
可……她不過是個女人,不比涴茹大多少的女生,為什麼他們總是要求她擔負起超過自己能力的責任?
「故意的對吧?以妳的聰明才智,根本可以推測出這個結果!」他朝她大吼。
她從未見他失控,從未見過儒雅的煜宸暴戾乖張,她不曉得是他傷慟欲絕,還是他對她的恨,推翻他的原始性情?
「別誤會青兒,是莊主自己要去的。」呂軍師挺身替采青說話。
「若不是采青相勸,原本要去的人不是莊主。」
楊執和他唱反調,對於采青,他始終有怨,從她的父親怨起,到她的家人、到采青,他的恨從無間斷過一天。
「莊主認為自己可以說服熙元皇帝,將戰爭危機解除,否則原本該去的人是我。」呂軍師強調,罪不在采青身上。
「不,我們這裡口才最好、反應最機智的不是別人,是偉大的女諸葛,妳為什麼不去?」煜宸處處挑釁,為的不是別的,而是滿心的忿忿不平。
他回到莊裡,聽見的每個消息都教他憤怒。
首先是他和涴茹的婚事,他最火大的人是采青,難道她不曉得他的心意,他的表現還不夠明顯,為什麼婚禮發佈,她沒有任何的反對言行?甚至接受起別人的恭喜,恭喜她的妹子將成為少莊主夫人,少莊主和女諸葛成了一家親?
原來,她的心和他不一致,原來,他在她心中根本不佔位置,她仍然是高傲的楊采青,不需要男人、看輕他的愛情,那麼他的所作所為究竟為什麼?純屬笑話一則?
好啊!她不在乎他,他又何必把她擺在第一優先?!
煜宸也是驕傲的,所以,他回到湨天莊,寧願和呂叔叔關起門來談戰事,也不願意召來采青,不願意讓她看見自己的在意。
然後,探子回報,父親的死更教他無法冷靜,再加上楊執在一旁的挑撥,毫無理智地,他把所有的罪全往采青身上栽。
「我要研製毒藥。」采青冷靜說。
「多麼漂亮的借口!」他冷哼一聲,將眼光調離。「楊叔叔,麻煩你帶五十個士兵,隨同我去把父親帶回。」
「不行去,難道你看不出來,這是陷阱?」采青繞到他面前,阻止他的衝動。
「就是陷阱,我也要去。」他斬釘截鐵,背過采青,不願意多看她一眼。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是聰明作法,你應該先冷靜下來,把事情來龍去脈想想清楚。」采青拋卻自尊,再度繞到他面前。
「妳希望我怎麼樣?!眼睜睜看著我父親的屍身曝曬在城牆上?」煜宸朝她大吼,憤怒地抓住她的肩膀,沒注意到自己的力氣大到能將人抓傷。
「我們再琢磨計畫,千萬別魯莽行事,衝動絕對做不好事情,別忘記,你是少莊主,莊主不在了,你的責任是領導大家,不是帶著士兵們去死啊!」采青不同他計較,她知道他喪父,心難平、氣難順。
「說得好聽,那是我父親不是妳父親。」煜宸知道她是對的,但眼前,他聽不下半分道理,就算此行無法全身而退,他也要前去救下父親。
「就算他是你父親,難道你帶去的士兵裡面,沒有別人的父親?」她話說重了,目的是要他看清現實。
「可以,誰都不准去,就我一個人去。」他伸手推開採青。
采青施展輕功飛到他面前,阻擋他的去路。
「不行,你會死的,金兵的目的就是你啊!」
「我寧願死,也不願當個不忠不孝之人。」
掌風掃過,采青不避不驚,硬生生接下這一掌,煜宸看見她嘴角鮮血,有一絲懊悔,他學武,從來不是為了用來對付自己人,更遑論用來對付采青。
「你死掉就盡忠盡孝了?多荒謬的論調!」她仍然擋在他面前。
「至少我心安理得。」袖風掃過,他將采青掃開。
「就算心安理得,你都不能去。」一再一再,她擋在他面前。
這時,涴茹不顧一切走到煜宸身邊,握住他的大手,十指交扣,勇敢地看向采青。「煜宸哥哥,我不怕死,我陪你去把莊主帶回來好不?」
「妳……」煜宸感動了,這小妮子不會半分武功,居然在這時候出身挺他。
「如果真的會死,我們就死在一塊兒,有個伴兒,總強過一個人孤零零。」涴茹又說,把臉頰貼在他手臂上,篤定自己的心意。
「好!就死在一塊兒。」一股衝動上來,煜宸同意她。
看吧,學武的女人比啥都不會的小女生怕死!斜眉上飛,他目光中充滿挑釁。
大手攬住涴茹,他故意當眾做給采青看,她不在乎他的懷抱,沒關係,涴茹在意。
有個癡心女子願意同他誓生死,之於感情,他還有什麼好猶豫?牽起涴茹,煜宸大步走出議事廳。
看著他們的背影,采青口裡喃喃復誦涴茹言語:「死在一塊兒……」
若不是允了莊主,采青多願意同他死在一塊兒的人是自己,但是,不行啊,她要助他登上帝位,要用自己的生命輔佐他一生,所以,她無權衝動、無權感性,她只能理智再理智,把所有對他的傷害降到最低。
所以,死在一塊兒……這份權利……她沒有……
「我們只帶自願的士兵一起去救莊主,沒有半分勉強,怕死的人大可留在莊內,願意去的人跟少莊主來。」
楊執對門外一喊,許多兄弟舉起刀刃,為少莊主,他們奮不顧身。
一下子,議室廳空出來了,呂軍師歎氣,拍拍采青的肩膀說:「看樣子,我不去不行,總要有個頭腦清醒的人在場,青兒,湨天莊交給妳了,如果,我們是第二條餌,別讓更多的魚游進網裡。」
釆青搖頭,這種事她做不來。
「承諾我,別讓更多生命為這個衝動,成了刀下冤魂。」呂軍師拉住采青,逼她同意自己。
「如果我不承諾,是不是……你能勸得大家不衝動?」
「我沒辦法。」他實說。
「呂叔叔都沒辦法做到的事,怎認為青兒做得到?」苦笑,她從不認為自己的本領高過誰。
「妳冷靜,妳會選擇最佳時機反抗,答應我,別讓更多士兵做無謂犧牲。」呂軍師鄭重托付。
事至此,她還能說什麼?點頭,她承諾不讓更多士兵犧牲,承諾用自己的性命護衛大家。
「很好,我相信妳可以做得很好,希望情況不要像我預估中那麼糟。」歎口氣,他走出議事廳。
人全走了,采青深吸氣,吞下喉間哽咽,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為什麼,她總是要肩負責任,為什麼她不能出口任性,為什麼她不能不顧一切對煜宸說……我們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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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藥、解藥正在趕製當中,煉鐵的火爐子日夜生火,一批批武器堆進倉庫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