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急衝向門口,一身濕透、蒼白又憔悴的遠蓉茫然的望著他,呆滯的問:
「你怎麼會在家?」
「你跑哪去了?」他氣急敗壞的問,清晨的氣溫很低,而遠蓉竟然連穿件外套都沒有!「一句話也沒說,快把大家嚇壞了你知不知道?」
「對不起……」遠蓉看起來搖搖欲墜,杜洛捷攔腰抱起她,直接走向她房間的浴室。把她放進浴缸裡,二話不說的脫掉她的濕衣服,迅速放了一缸熱水。
她的身上沒有傷,所以應該沒出什麼事;但她的表情看來十分悲傷,完全沒注意到洛捷做了些什麼。
雖然杜洛捷非常想跨進浴缸裡抱住遠蓉,但他還是決定先讓她獨處一會,所以他悄悄的退出浴室,先去打電話給杜家大宅裡的人報平安。
☆
等杜洛捷回到遠蓉房間時,遠蓉已經從浴室出來了,她穿著一件睡袍,頭髮濕濕的披在肩上,坐在她的床邊發呆。杜洛捷遞給她一杯酒,低聲呼喚她。「遠蓉……」
遠蓉目光渙散的望著他,接過酒,輕輕的道了謝。
杜洛捷蹲下身,撥開她頰上的髮絲,凝視她悲傷的雙眸,輕輕的問:「出了什麼事?」
遠蓉啜一口酒,眼中有說不盡的哀愁。「我作了一個噩夢……我聽到哭聲了!」
杜洛捷咒罵一聲,帶點自責。「我就知道不該告訴你那件事,果然嚇到你了!」
「不是這樣的!」遠蓉急切的說:「我聽到哭聲,可是不單單只有你妹妹的哭聲,還有……」
她哽咽了,眼淚滴落在酒杯裡,杜洛捷心裡一酸,替她把話接下去。「還有你堂姊是不是?」
遠蓉點頭。「我聽到她在哭,哭得好淒慘,她好像在責怪我,責怪我只顧自己的安全,從來沒想過為她做什麼!責怪我越來越少想到她、越來越少去看她……」
杜洛捷簡直被她話裡的意思嚇壞了。「所以你去看她了?大除夕夜、這麼冷的天你跑到納骨塔去看她?」
「我沒有辦法繼續待在房間裡,堂姊一定是非常寂寞、非常難過,才會來托夢給我!其實納骨塔就只要繞過一個山頭而已,可我就從來沒勇氣走過去……」
遠蓉一隻手抓緊杜洛捷的手,激動的說:「你知道她的塔位有多寒酸多殘破嗎?厚厚的一層灰,好像從來沒人去祭拜過,我真不敢相信他們竟然會這麼對待她!他們竟然連做一做表面功夫都懶得做!」
杜洛捷默默聆聽,讓遠蓉盡情發洩她的痛苦。「我不能這樣坐視不管,就算要跟我母親翻臉也無所謂,我一定要把她弄出那個地方……」
「不,別動它。」他輕柔的打斷她的話。「把你表姊的骨灰罈留在原地別移動,也別提起這件事。」
遠蓉愣住,但她隨即會意過來,鬆手酒杯打翻在地,她的雙手緊握住杜洛捷的雙手,渴求的凝視他。「你的心裡一定有計劃對不對?你能不能做些什麼?不管要我怎麼做,我都配合你……」
他不能答應,他不能承諾,但他拒絕不了遠蓉眼中的哀求!杜洛捷把雙手反握住遠蓉的手。「我現在還不清楚該怎麼做,但現在……在能量還不足之前,保持沉默,不要輕舉妄動……好不好?」
遠蓉顯然有點失望,咬著唇,深吸一口氣,無奈的點點頭。「我知道,我聽你的。」
她把雙手從杜洛捷手中抽出來,情緒因這一句空洞的承諾平復了。「對不起,害你們擔心了!我不該這麼任性,什麼話也沒說就跑出去。我們是不是還要回大宅去?」
遠蓉站起身,避開他走向衣櫃。「我換件衣服,我回去跟大家道歉……」
她還沒來得及打開衣櫃,杜洛捷已經從身後抓住她的手臂讓她轉過身來,緊緊的將她壓在衣櫃的門上。
他雙眼炯炯的盯住遠蓉,聲音沙啞。「遠蓉,我的定力沒有你想像的好……」
他的雙手扶住她的臀,往上一提,遠蓉屏息,完全感受到洛捷壓抑的慾望。
洛捷把頭埋在遠蓉的頸窩中,雙唇輕輕的低喃。「我不敢回家,就是怕控制不住自己,我懷疑你是不是對我下了魔咒,否則我怎麼會時時刻刻想著你?」
他的唇滑過鎖骨,來到遠蓉胸前的深溝。「好香,好熟悉的味道,那天晚上在陽台上我就想問你這是什麼香味,就想這樣貼著你……」
遠蓉全身發抖,抬腿環住他的腰,聲音微微發顫。「這是茉莉檸檬的香味,好像香片的味道是不是?」
「香片?」杜洛捷輕咬她的乳尖。「不……這絕對是上好的鐵觀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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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許久,遠蓉才有辦法從杜洛捷那近乎瘋狂的激情中平復過來。他沉沉的身軀還壓在她的身上,很重,但遠蓉卻貪婪的希望時光就此停住,好讓她多擁有他一刻。
「該死……」杜洛捷突然發出一聲咒罵,隨即翻身坐起來。「我又忘了戴保險套!」
別生氣!別破壞這美好的時刻。遠蓉驚慌的,努力想找一些話來安慰他的情緒。「沒那麼湊巧吧?更何況我的生理期才剛結束,現在應該在安全期吧?」遠蓉的話連她自己都不太有把握。
杜洛捷知道她不過是在安慰他罷了!有常識的人都明白懷孕這種事沒有安全期可言。他執起她的手放到唇邊,歎氣說道:「我並不是故意要殺風景,我只是懊惱我自己為什麼一碰到你就失控!我們不能有孩子,當我們都不快樂、對明天都沒有把握的時候,又怎麼能給孩子一個健全的環境?」
遠蓉雖然瞭解他的意思,卻忍不住心酸,她勉強一笑。「我明白,這種事情有方法可以解決的是不是?」
他懷疑她做得出她說出口的事,但既然他已經疏忽掉了,後悔也無濟於事,他輕輕撫摸遠蓉的長髮,微微一笑。「別說這些了,在這個家裡和你做愛壓力太大了!不如我們出去走走吧?」
遠蓉眼睛一亮。「去哪裡?我們不用回大宅去嗎?」
「不必了。阿公說你如果心情不好就不要勉強留在大宅裡,家裡反正還有大姨跟大嫂;我們就算偷得浮生半日閒,隨便晃晃,散散心也好。」
「阿公那裡你要怎麼說?」遠蓉不安的問:「他們大概很樂見我們一起出遊吧?」
「隨便他們吧!」洛捷帶著聽天由命的表情。「這些年為了不讓他們稱心如意,我做了很多連自己也不快樂的事……」他搖搖頭望向窗外,天色已經大亮,雨勢卻沒有減緩的跡象。「不說這些了,雖然沒有好天氣,一樣可以有好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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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蓉不知道是什麼吵醒她,也許,是她還不怎麼習慣枕邊多個人吧!
雨停了,遠處傳來斷斷續續的說話聲,顯得十分刺耳;室內飄浮著一股詭異的灰亮,就像是白日還在努力做垂死的掙扎。
近午的時候,他們來到這間小小的休閒農場。一夜宋眠,遠蓉和洛捷都累了,進了房倒頭就睡。
她應該沒睡很久,洛捷也還沒醒來;即使在睡夢中,他看起來仍是警戒森嚴的模樣。
為什麼這麼不快樂呢?自己是造成他不快樂的原因嗎?到底愛上他是錯還是對?遠蓉輕撫洛捷的眉間,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這將是一場漫長而艱辛的苦戰!
他們的敵人,不只來自外在的虎視眈眈,更多的是內心的掙扎與妥協。
她愛他。遠蓉願意對自己承認這一點,但洛捷愛她嗎?她相信洛捷必然也有某種程度的在乎她,要不然就不會如此的矛盾與為難……
洛捷張開眼睛,明亮的眼神凝視著她。遠蓉用手指描繪他堅毅的輪廓,微笑的說:「廖筱懿說你有一雙收放自如的眼睛,我覺得她形容得真好。」
洛捷回她一笑,抓住她的手指放到唇邊。「而你卻有十隻有生命的手指,總是可以精確的彈奏出美妙的樂章。」
言語中充滿挑逗,洛捷翻身把遠蓉壓在身下,遠蓉連忙在理智喪失前說出她始終忘記告訴他的事。「洛捷,我得告訴你,你大姨知道和你在飛擎飯店的女人是我。」
他只稍稍停了一下,表情一點也沒變。「是嗎?我早說大姨是我們杜家最精明的女人。」
她輕輕嬌喘。「你不擔心嗎?」
洛捷輕笑。「我現在有比擔心那更重要的事。」
☆
為了不把寶貴的假期都浪費在塞車上,遠蓉與洛捷決定住下來。雖然寒風細雨並不是遊山玩水的好日子,但兩人撐著傘裹緊大衣,依然在山氤水嵐間盡情享受無人干擾的兩人世界。常常玩到一身濕透,哆嗦著身子回到木屋,共圍一條毛毯依偎在窗前,啜飲薑湯,欣賞傍晚時分的重重霧色。
「真是來錯季節了,」遠蓉感歎:「要是在風和日麗的季節,一定可以欣賞到更美麗的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