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來……
別走……
相信我……
命運是可以改變的……
不,她曾以為他會變,公主死了,她又遇見轉世的他,但他的心依然不在她身上,他總是在刀光劍影中征戰著,總是費盡一切想要得到更多的錢、更多的權、更多的名利,然後害死更多的人。
不,事情是不會改變的,澪也不可能讓事情改變的。
她咬著唇瓣,蜷縮在床上,緊緊的環抱住自己,任淚水放肆漫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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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響,十二。
地上的花瓶碎片仍沾著她腳上的血。
那艷紅的血是如此刺目,又教人心驚。
他坐在沙發上,握著冰冷的酒杯,拉回視線,看著前方牆上的青銅。
即使在金黃色的燈光照射下,牆上的青銅浮離依然顯得有些森冷,那燈光,只是更加凸顯了浮雕的暗影,讓每一道線條,每一條紋路,都清晰浮現。
這是由數塊青銅拼合而成的,他花了很多年,用盡了一切辦法,才找到其中這些,他還沒收全,但目前這些已夠他瞭解部分因緣。
鑄燒青銅的人,是個上好的工匠,那人不只將景物全數鑄上,也將所有人的情緒表達的十分明白,痛苦,悲傷、憎恨、瘋狂,全都清楚又強烈,他幾乎能聽到其中人物悲憤的吶喊,尤其是那刻在整面浮雕最下面的那幾行咒怨。
女巫的咒怨。
大水、烈火……
滿月、芒草……
懸崖、宮殿……
死在火燒宮殿中的男人、浮在半空的女巫、跪坐在地上滿臉絕望的女人……
他看著那個女人,眼前全是她哀戚的表情,耳裡全是她痛苦的吶喊。
我不要再這樣過下去,絕不!
他仰頭將金黃色的液體一飲而下。
我已經忘記了,全都忘了!忘了!你為什麼還出現?為什麼不放過我?
烈酒火燒似的滑入喉嚨,灼傷他的,卻是那一字一句。
讓我走。
她說。
我恨你。
她說。
他合上眼,那三個字卻有如火燒的鐵,滋滋作響地烙印在他的心頭。
我恨你。
他不自覺握緊了酒杯,杯子受力迸裂,碎片在他手上留下另一道傷口。
血,熱燙,艷紅,滑落。
他睜開眼,看著,卻不覺得痛。
昨天,他還用這隻手抱著她,她還偎在他懷裡,笑著。
今天,手傷了,她只在一牆之隔外,卻遠得像在世界的盡頭。
窗外,雨依然在下著,一切都顯得朦朧。
她在哭,他知道,卻只能坐在原地,任由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因為太過害怕失去她,所以他強取、他豪奪,一步步的進逼,小心翼翼的攻城掠池,用盡一切辦法,將她密密實實的包圍住。
原以為,這樣,就能留住她,誰知道,他的欺瞞卻只是造成她的誤解。
是報應吧。
他苦澀的揚起嘴角,拔去手上的玻璃碎片,拿出藥箱上藥。
他不曉得要如何做,她才會再信任他,卻知道就算要花上一輩子的時間,他也絕不會輕言放棄。
第九章
雨停了。
這三天來,雨下了又停,停了又下。
一切都是灰色的,灰濛濛的城市,灰濛濛的天空,彷彿連空氣都灰沉凝滯的教人透不過氣來。
異常的夏季雷雨,教人茫然不安。
然後,風起,吹散了滿天的灰雲,金陽乍現。
大樓的玻璃帷幕,被雨水洗刷得無比閃亮,映照著城市,映照著藍天,反射著艷陽。
雨停了,只留下翠綠草皮上還殘留著些許晶瑩水滴,但不一瞬,也在熱力四射的艷陽下,蒸散無蹤。
大街上又再度出現車潮人潮,灰黑色的雨傘換成了七彩的花洋傘,長腿短裙又再次出現,紅綠燈依舊在街頭閃爍。
熱氣蒸騰的艷陽下,人們依舊活力四射的過著日子。
上班、賺錢、吃飯、生活……
她坐在窗邊,看著底下忙碌的人群,看著一個又一個的交通號志,看著一棟又一棟的大樓,看著一輛又一輛來去匆匆的車子。
曾經,她也是其中的一分子,趕著上班、努力賺錢、開心吃飯、用心生活,但現在,這一切卻離得她好遠好遠。
坐在這裡看了三天,她發現自己能看見煌統的辦公大樓,甚至能看見轉進她租屋的巷子口,還能看到爸媽別墅後方的那座山。
不知道媽的情況怎樣了?爸有找過她嗎?發現她失蹤了嗎?
她知道,她不可能再回去找他們了,她替他們招惹的麻煩已經夠多了,現在澪只注意到她,若是澪為此遷怒到他們,她絕對無法原諒自己。
那麼好的人,應該要能安享晚年才是。
她環著腰,額頭抵在玻璃上,閉著眼,希望他們不要太擔心,真心祈禱他們能過得很好很好。
門開了。
聽到輕巧的鎖發出的聲音,她微僵,知道是他,卻不願回頭。
這幾天,他將她軟禁在屋子裡,她則徹底無視他的存在。
他沒有鎖房門,只是把電梯和天台門鎖了起來,第一天中午,她以為他去上班了,開了門,才發現他就坐在客廳打電腦,她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後還是在不想示弱的情況下,走到廚房倒水喝。
他一直緊盯著她,不過卻沒有動,只是坐著。
她故意忽視他的存在,渾身卻不自覺緊繃,直到出了他的視線範圍,她才鬆了口氣。
廚房裡,乾淨整潔得活像廚具產品廣告,她在冰箱裡找到一大瓶牛奶和幾顆蘋果,雖然沒有胃口,她還是拿了那瓶牛奶和一顆蘋果回到房裡,她一直覺得他會突然走進來,但他始終沒有。
那一天她喝光了那瓶牛奶,蘋果卻一口也沒吃。
半夜,她再次開了門,他已不在客廳,她走到玄關,試著想出去,才發現電梯果然沒有密碼打不開,她試著上了天台,天台的門上也有著電子密碼鎖。
之後,她沒再試過,她知道他是認真的,他不會放她走的。
她必須要趁他不在時才能想辦法。
誰知道,他一直都在,三天下來,他不是在客廳,就是在書房,要不就是會在廚房撞見他。
他始終沒試著再和她說話,他只是看著她,沉默的看著,看得她越來越焦躁,焦躁到好想再拿東西砸他,對他大吼大叫,可她曉得他就是想要她生氣,所以她還是忍了下來,不開口,不看他,假裝他不存在。
從那天晚上之後,除了趁她睡著時,曾進來掃掉那些玻璃碎片,他一直沒進來過,直到現在。
「你的電話。」
聽到他的話,她一愣,睜開了眼。
「是你媽。」他再開口補充。
她猛然回首,戒慎的看著他,不知道他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他將電話遞到她面前,等著她接。
她不動,只瞪著他。
他下顎緊繃,正要收回手,想辦法掛掉這通電話,可一個字都還沒說,她就突然起身搶過那支無線電話,然後退回窗邊貴妃椅上。
「喂?」
三天來,她第一次開口,語音溫柔,可瞪著他的那雙眼,卻仍佈滿緊張和怒氣。
他本要出去的,可這會兒反將雙手插在褲口袋裡,面無表情的回視著她。
她眼裡的火氣更盛,縮起腳轉回另一邊,刻意不看他。
「可卿嗎?你還好吧?媽打了兩天電話,電話都沒通,幸好天放記得打電話過來,你這孩子,出差到國外怎也不說一聲?」
出差?說謊不打草稿的傢伙!
她只覺惱怒,卻又怕媽擔心,而不敢戳破他的謊,只能幫著道:「我還好,你別擔心,出差是臨時決定的,我走得匆忙,不小心忘記帶到手機了。你的腳還會疼嗎?有沒有回醫院複診?醫生有沒有說什麼?」
「有有有,你爸有陪我回去複診,醫生說我復原情況還不錯。對了,你這次出差要多久?」
她氣一窒,喉嚨緊縮著,不自覺地握緊了話筒,好半晌,才有辦法道:「我……我現在還不確定,這一次可能會比較久,等忙完了,就會回去了。」
「你出門在外,要小心點,知道嗎?」
「知道。」
「確定回來的日期後,記得打電話和媽說,媽煮些豬腳麵線幫你接風。」
「嗯。」她咬著唇,熱淚又盈滿眼眶。
「好了,你爸在叫我了,你去忙你的吧,有空記得打電話回來,Bye!」
「Bye。 」
電話傳來斷線的嘟嘟聲,她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些不捨的按掉通話鍵,將話筒緊緊抱在懷中,咬唇忍淚。
「你是什麼意思?」
「他們會擔心。」
她看著遠方的白雲,冷笑一聲,「你何必在乎?怕他們報警嗎?」
他看著她纖弱的背影,沉聲道:「我知道你不相信,但我這一生中還沒殺過一個人,沒違反過任何一條法律,甚至沒被開過一張罰單。」
「是嗎?那綁架呢?」她冷聲嘲諷。
他一撇嘴角,苦澀開口補述道:「至少在這之前沒有。」
「真遺憾。」
「如果有別的辦法,我絕不會這樣做。」
她的回答是一記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