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要對醫生有信心,常年運動的孩子復元力一向驚人,等過兩天他轉出加護病房,妳會發現他好動得令妳頭痛。」年輕就是本錢,身體修復能力不用擔心。
一聽醫生的解說,吊著十五個桶子的藍夫人勉強露出一絲微笑。「一切就多拜託醫生照顧了,我們只有這麼一個孩子。」
「妳客氣了,這是我們份內之事,理應盡心盡力。」誰沒有孩子,難道她會故意醫死別人的小孩嗎?
已經很累的門開心實在笑不出來,虛應幾句好應付心急的家屬。
「謝謝醫生您的聖手仁心,這點小心意不成敬意,請妳收下。」憂心的母親取出一隻紅色紙袋,十分誠心地送到門開心面前。
收受紅包的陋習似乎成了一種趨勢,打通關、包工程、賄賂官員都會用上這招,好像沒有錢就萬萬不能,什麼事也做不成。
尤其是醫院收取紅包的惡習更是成了一種默契,在一床難求的情況下,不少走後門的達官貴人會以金錢換取更良好的醫療品質,一窩蜂地迷信名醫才能夠妙手回春,想盡辦法要排上名單。
最後演變成一般人家上醫院也得塞點好處給醫生,有錢沒錢還是會湊出個數見人,不然他們擔心醫生不會盡全力醫治。
這簡直是醫界之恥,收紅包風氣已經帶壞整個醫療體系,醫生沒有醫德淪為醫匠,病人及其家屬叫苦連天,住院已是一大筆開銷,還得養肥不肖醫者的口袋。
「藍夫人,請不要侮辱我的品格,救助傷患是我的本份,絕不是病人家屬的慷慨贈予。」她不缺錢。
說了一句抱歉後,門開心頭也不回地接過病歷表便大步離開,把用錢評估醫生醫德的貴夫人留在身後,不接受無心的羞辱。
雖然她知道這是各大醫院流傳下來的惡性循環,稍有能力的家屬想給親人更好的特別照顧,可是她覺得非常憤怒,認為神聖的職業被商業化。
一顆老鼠屎壞了整鍋粥,何況不少人甘願成為那顆屎,醫界的弊端層出不窮,力挽狂瀾的改革制度緩不濟急,這才叫她生氣。
「咳咳!門醫生,那櫃子是鐵製的,一踢下去瘸的是妳的腳。」不要怪他沒提醒她。
「幸災樂禍呀!你這個黑血的大元朝遺民。」居然陷害她。
他一定早就知道那個女人會塞紅包給她,因此故意挑她快累翻的時候替她安排一份「消遣」,讓一向老叫他收尾的她也嘗嘗當神的滋味。
噗地一笑的「前朝遺民」大聲喊冤,「冤枉呀!學姊,我是熱心地宣揚妳熱忱的醫德,以免別人不曉得妳的身份是醫生。
「還有,我的血保證是紅的,我的元人祖先不是外星人。」
他和章魚沒有親戚關係。
她冷笑地玩起拆信刀。「讓我割一刀看看,我才能明白這個笑話好不好笑。」
以為她聽不出他話中的意思嗎?當了兩年同學、三年學姊,她還會不清楚他腦子在轉什麼。
「呃,別太衝動,我絕對沒有取笑妳的意味,醫院內的刀器未經消毒都可能有傳染源,妳不會想換個跟刀醫生吧?比如那個徐醫生。」
那才是一大災難,徐品慧是出了名的花癡,而且正作著院長夫人的夢,誰敢擋她的路都會過得非常痛苦。
「嗯哼!你倒是懂得威脅我。」她的確不想自找麻煩。泌尿科的實習醫生狂追副院長是眾所皆知的事。
而她,一個不像醫生的醫生卻是副院長追求的對象,現任院長內定的媳婦人選,不遭妒也難。
「我哪敢威脅美麗如玫瑰的學姊妳,只是好奇幾時和黑道大哥攀上交情?」端木康奸詐地揚起一抹賊笑。
醫院裡藏不住秘密,一會兒工夫事情就被傳得沸沸揚揚,一到十樓討論得熱熱鬧鬧,連她的病人都由護士口中得知此事。
脾氣不好的門開心怒拍桌子。「該死的陳雅雯,嘴巴過大就該縫起來。」
「哎呀!別惱羞成怒,說說妳的雨中艷遇,同學兼學弟的我也想去學學小提琴……」呼!閃。
頭一低,厚重的醫學原文書從髮際掠過,練出閃躲神功的端木康驚呼地拍拍胸口,慶幸又躲過一劫。
「什麼雨中艷遇,再囉唆就把你送給康生醫院的院長當禮物,他對你的屁股非常感興趣。」他有這方面的癖好,是出櫃的一號同志。
不會吧!這麼殘忍。他不安地打個哆嗦。「門同學,開心學姊,妳真的不透露一二嗎?」
好奇心不被滿足是會積鬱成傷的,輾轉不成眠多出一雙熊貓眼。
「這麼閒就把櫃子裡的資料整理整理,按照年月日一一排檔入冊,明天一早我要驗收。」對付長舌的男人不用跟他客氣。
「什麼,妳要我一個人整理……」天呀!這是什麼世界,龍困淺灘遭蝦戲。
無視端木康一臉世界末日來臨的慘狀,神情得意的門開心抱起她的小提琴,輕鬆愉快地打開辦公室的門,讓同樣連續七個小時待在手術室的學弟去自食惡果。
早說過別在她面前點火,他偏是不聽,莫怪她使出高壓手段電他,適當的刺激能靈活腦部細胞,不致再做出蠢事。
經過一場耗時的手術後,走出醫院門口的門開心只瞧見一片無星的夜空,雨停了的空氣變得潮濕,帶來淡淡的草氣。
驀地,樑柱旁的地面多了一道長影。
「咦,你還在?」
搔著頭的大男人尷尬一笑地打了個噴嚏。「妳叫我等妳開完刀,所以我就一直沒離開。」
「你……你等到現在?!」她的語氣不無驚訝,不敢相信有人傻得將她的玩笑話當真。
七個小時不是七分鐘或七十分鐘,沒有耐性的人早就放棄了,而他還是一個淋了雨的「病人」。
這份執著讓她感到愧疚,對他的好感也增了一分,現今社會要找到這麼笨的男人實在不多了,足以列入一級保護名單。
「是的,哈--啾--」擤擤鼻子,硬被打過一針的任意愛還是覺得有點頭重腳輕。
「你喔!真是讓醫生歎氣,一個大男人也不曉得好好照顧自己,我……唔!那是什麼聲音?」她低視發出聲響的肚子。
「呃,我……我有兩餐沒吃了,所以……」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責怪腸胃饞蟲的不爭氣。
門開心翻了翻白眼,把有些重量的琴盒往他手上一放。
「走,我請你吃飯去。」
第四章
「哈啾……哈啾……哈啾……哈啾……」
一大早哈啾聲成了規律的報時機,是忙碌辦公室中除了翻紙張外唯一的聲響,回音特別的宏亮,連光可鑒人的窗戶玻璃都為之震動。
哈啾中心的四周是淨空地,病媒的傳染途徑有飛沫這項,雖不確定空氣中是否有細菌傳播,但是聰明的人會選擇遠離感染源,免得一不小心就陪人家哈啾連連。
在同一個地方待久了,大家都知道某某某的毛病,拔根鼻毛、揠揠腳丫子沒什麼稀奇,三天兩頭見個大病號走來走去也是常有的事,但是傻笑到咬筆桿……
呃,這種情形就有點詭異了,反常得叫人由頭頂涼到腳底。
這一波的病毒還真是可怕呀!居然可以把一個正經八百的冷酷檢察官搞成這副德行,他們不避遠點怎麼行,SARS的威力可是領教過,而他的病狀更勝當時的恐慌時期。
哀悼是他們表達感慨的方式,人生無常,他好來好走,別拖累有家有室的同仁吶。
「各位早呀!今天天氣真好,風光明媚,雨水充沛,萬物欣欣向榮,小狗撒尿,花貓叫春,任大檢察官在發呆……等等,我沒看錯吧!那個匪類是任意愛?!」
不屬於編制內的男人如行走自家廚房般自在,無人攔阻特立獨行,大聲談笑不受沉悶氣氛影響,悠遊自得地在神聖的司法殿堂。
天生桃花相左右逢源,自封多情風流種閱人無數,每回身邊的女伴都不是同一人,花叢裡打滾負盡女人心,自比唐璜能言善道,長袖善舞。
不過八面玲瓏的行事作風是東方白的生財手腕,他的職業欄寫著律師,專打各項刑事官司,一張嘴要不滑溜怎麼能場場勝訴。
個性吊兒郎當卻非常有女人緣,小指一勾自有惹火的熱情女郎投懷送抱,他是縱慾主義者,相信上帝創造男身女身是為了享樂而來,不及時行樂豈不辜負「神愛世人」的美意。
性是一種娛樂不是禁忌,享受它而非為它所驅使,四目相對勾起天雷地火時就要盡情投入,將體內的精力排泄掉才會有更美好的一天。
總而言之一句話--好色無罪。
「親愛的執法人員們,這位會呼吸的兵馬俑先生,是我認識的那個鐵血檢察官嗎?」
他逗趣地做出驚嚇的表情,十幾顆啄木鳥似的腦袋一致一點,然後痛苦地搖著頭,在胸前畫了個十字架,默哀三秒鐘。
像默劇一般沒人開口,生怕開罪巨人似的頭頭,他一個拳頭抵三個剛蒸好的山東大饅頭,誰要嫌日子過不下去,不妨去試試骨頭碎在肉裡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