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弓眉心攏聚。「那他是什麼意思?幹嘛要裝作不認識你呢?」
「也許他有他的苦衷。」言嘉發出較為中肯的答案。
「我看該不會打算功成名就後,棄亦晴於不顧吧!」彤弓悻悻然說道。
唐亦晴面色沉重,手不自覺搤緊了帕巾。
言嘉見狀,連忙緩和道:「這其中必有緣故,咱們就別妄加臆度了。」
「無論如何,」彤弓倏地起身,義正辭嚴地。「這件事一定要弄個清清楚楚,假使那個袁之賓真敢做出這種拋妻的行為,我絕不會饒過他。」
彤弓握實拳頭,一副隨時準備修理人的模樣。言嘉莫可奈何,推著彤弓出房。
「做什麼?」
「如你所言,袁之賓作為的前因後果我們都不甚瞭解,你貿然在亦晴面前說三道四,不是徒增她的痛苦嗎?」
「我是為她抱不平!」彤弓瞟瞟關上的房門,長吁而歎。「她持刀謀刺我、被迫下嫁於我,皆是為了那個袁之賓。她曾經說過深愛他的一言一語,我迄今還歷歷如繪。你說,我能容許袁之賓背叛她嗎?」
「感情是不能勉強的。」言嘉做了最壞的假設。
「難道時空的間隔真無法維持一段摯愛?」彤弓望著他,想知道他會如何回答。
「因人而異吧!」
「如果是你呢?」
「你覺得呢?」言嘉不認為彤弓不懂他的心。
「倘若再過十年、二十年,我們依舊是這樣的關係;倘若我們必須分隔兩地,你仍然會愛我如昔?」其實,彤弓與唐亦晴一樣,都懷著一顆忐忑惶恐的心。
「我以為你應該最明白。」言嘉擁住她,牢牢的雙手彷彿在訴說他誓言的真實性與恆久性。「時空的阻隔若是我變心的因素,現在你不會在我懷裡。彤弓,這一生不會再有第二個人如你一般銘刻在我心版,千山萬水,千年萬載,我不可能再愛上你以外的人。」
盈在彤弓眼裡的是忻悅的感動,她任淚水滑落,一字一句地回應:
「這些話我也給你,除你以外,地上我再無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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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嘉與彤弓在會館前東張西望著。
「你認為他會住在這裡?」彤弓問道。
「參加鄉試或會試者,大部分都住於會館,從這裡著手應該比較容易。」
「可是我們又沒有見過他,不曉得他長什麼模樣,從何找起?」
「是你不讓亦晴知道我們要來找她的未婚夫的,如果她在,這層困難不就解決了?」言嘉瞥了她一記,說道。
「別開玩笑了,天曉得那姓袁的又會說出什麼殘忍話語,我可不想讓亦晴再受到傷害。」昨晚亦晴的憔悴樣,整夜失眠,彤弓看了著實心疼。
言嘉溫柔地笑了,彤弓的心腸他是明白的。
正說話問,會館裡走出一名少年,彤弓叫住他。
「這位公子,請留步。」
少年回頭。「有什麼事嗎?」
「我想請問一下,你們會館這兒有一位名叫袁之賓的人嗎?」彤弓十分客氣地詢問。
「你是說袁大哥啊!沒錯,他就住在這裡,他可是此次南京鄉試的解元呢!」
「也就是說,他應該會在此待到明年二月參加會試囉?」彤弓探道。
「當然啦!」少年豪爽點頭道。「對了,二位是他的什麼人?找他有何事?」
言嘉微笑,尋了個正當理由。
「我們是他在江西的故友,此番前來南京遊玩,知道他正住此地,因此特來過訪。」
「他鄉遇故知,袁大哥肯定相當高興。說真的,認識袁大哥後,鮮少見他開懷,你們一來,他應該多少會高興點。要不,我現在就帶你們去見他。」
「那就勞煩了。」言嘉有禮地躬身。
二人隨少年入會館,數步路之後,一轉彎,即是袁之賓的房間。
「袁大哥,有您的朋友來訪。」少年敲門喊道。
「朋友?」一名男子面帶疑惑啟門,瞧見彤弓與言嘉之際,臉色大變。
彤弓和言嘉則覺此人似曾相識,拚命在腦海裡搜尋。
「啊!」彤弓驚叫。「靖安賣字畫的書生!」
「原來你就是袁之賓。」言嘉的記憶也喚起了。
「你、你們不是舊識嗎?」領路的少年被他們三人的模樣弄糊塗了。
彤弓顧不得他人注目,上前就拎緊袁之賓的衣襟。
「你到底什麼意思?為什麼不認亦晴?」
「彤弓,冷靜點!」言嘉拉回她。
彤弓瞪著袁之賓,他愁腸百結,垂下眼來。
半晌,他手一指引,憂憂請道:「二位,請進。」
「袁大哥……」少年見場面似乎不太對勁,擔心袁之賓的安危,因此開口想阻止。
袁之賓懂得他的用意。「沒關係,我們有些事情要談。」
他闔上門,深吸口氣,轉向彤弓、言嘉。
「二位,好久不見了。」
彤弓扁扁嘴,不願寒暄;言嘉較有禮貌,頷首笑道:「恭喜你,考上瞭解元。」
「這……沒有什麼。」袁之賓依然愁眉,對著眼前僅有一面之緣,其中之一還是自己深愛女人的夫婿,他實在不知該展現什麼表情。
「當然沒有什麼。」彤弓當場一盆冷水毫不留情澆下。「鄉試通過不過是名舉人而已。」
「彤弓!」言嘉暗暗推了她一把,示意她口下留情。
彤弓扁起嘴,悶氣叢生。
言嘉脾氣溫和,容易原諒人,不過她可沒這麼好打發。
「不知二位前來,有何事情嗎?」
談到正題,彤弓「啪」一聲拍擊桌面,袁之賓頓時嚇到。
「我問你,你有個未婚妻名叫唐亦晴,她和你自小青梅竹馬,是吧?」
袁之賓不明白彤弓為何知曉此事,更不懂她想質疑什麼。
難不成他以為他與亦晴之間……
「白少爺,我與唐家小姐,不,現在應該改口為白夫人了。我和她只是普通朋友,因為以前我們兩家是世交,所以認識時間長了點,但我和她絕對沒有什麼。」
聞言,彤弓火上心頭。
「什麼叫沒什麼?十幾年的情誼,你一句話倒撇得乾淨!你曉不曉得亦晴多傷心,她是用什麼心情在等待,你瞭解嗎?」
沉痛與疑惑同時襲上袁之賓的心房。
亦晴當初留的詩句、她的心情,他怎麼可能忘得了?每憶起一次,侵蝕就擴深一層。無力挽回的他,唯一能做到的只有不辜負她的期望。
所以他才會來到南京,打算破釜沉舟,務要榜上有名。
但是,現在白彤弓卻出現在他面前,說的話令他如霧裡看花。他不是亦晴的丈夫嗎?為什麼他話中之意卻像是……在替亦晴和他的感情抱不平?
「袁公子,」言嘉大約從他的神情揣測到了幾分心思。「既然你並未忘卻亦晴,為何當日在貢院門口不認她呢?縱使是普通朋友,也該打個招呼。」
「相別時日過久,模樣早不記得了。」答此話,袁之賓心如刀割。
「可你卻記得只有一面之緣的我們?」言嘉拆穿他顯而易見的謊言。
「你的記憶力真特殊,時間久的記不住,須臾間的倒記得清清楚楚。」彤弓幫腔調侃道。
袁之賓神容愧慚。
但是,在亦晴的丈夫面前,他如何承認他與亦晴的曾經?可笑的是,他竟然還奢望有未來。
人家丈夫都登門了。
「我知道亦晴現在過得很幸福,我不希望我打擾到她。男女嘛!有時候難免遭人閒話,能避免接觸就盡量避免。亦晴是個好女孩,相信白少爺會完全信任她,不會產生誤會才是。」袁之賓幾乎不著重點。
「廢話!」彤弓被這種回答惹毛了。「我和亦晴雖然相處不甚長久,我也知道她是個什麼樣的人。她重視感情甚於她自己,不像有的人,才幾個月時間就拋得一乾二淨。」彤弓指桑罵槐的語意,袁之賓聽得明明白白。
他愈來愈不懂白彤弓,他究竟是何用心?
「白少爺,亦晴是您的結髮之妻,您希望我回答什麼?」
彤弓一楞,不由得意識到自己的身份,對袁之賓可能產生的顧慮。
「我想聽的是你最真的感受,而非敷衍的話語。」
袁之賓猶疑了半晌,長歎。
「我不能表明我和亦晴認識的事實,那會徹底毀掉她的幸福。」
「為什麼?」彤弓與言嘉齊聲問。
「您應該最清楚,宜豐縣的人是怎麼傳的?您和亦晴是神仙美眷,多少人稱羨!你們既然相愛,相處融洽,我有何資格再多言呢?」他不埋怨亦晴的變心,她有權利得到屬於她至上的幸福。
只要她能幸福,他如何都無所謂。
彤弓簡直哭笑不得,戲演得太過逼真,想不到卻惹來這個誤會。
「很多事情不能光看表面,你問過亦晴嗎?她對你的心是否改變,一問就明白了啊!靠那些流言蜚語,能看到什麼事實?」
事實?這麼說來,亦晴她……她依然愛他?不對啊!為什麼這些話會從白彤弓口中說出來?難不成他對亦晴……從頭到尾就沒有感情?
一股恚怒猛然問竄進腦裡,袁之賓逼進彤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