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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凌玫玫

  「相傳六朝時代在湖濱住著一位名叫莫愁的佳人,後人為了紀念她,便稱此湖為『莫愁』。」言嘉充當嚮導,鉅細靡遺地講解。「如果是春天來游賞,更可以看見湖內遍植的菱荷,以及楊柳婆娑,圍繞湖邊,隨風起舞的美景呢!」

  「無怪乎以『莫愁』為名,如此優美景色,怎不叫人心曠神怡,愁煩全逝?」彤弓開懷迎景而道,先前桃花樹下的憂思已成過去。

  見彤弓模樣,言嘉不禁也同著欣悅,彷彿又回到以往的相處模式。

  「呃……白夫人。」春晨輕喚道。

  唐亦晴賞景興致正高昂,為免又被春晨干擾,她僅斜睨一眼,不作回應。

  春晨為表示善意與歉意,她柔聲介紹,「再走到前面,有位販夫賣的飾品非常精緻,前來此地的姑娘夫人定會向他購買,不曉得你有沒有興趣?」

  唐亦晴存疑,不怎麼信任地看著春晨天真無邪的笑顏。然而她瞥向彤弓那邊,見她與言嘉似乎正融洽交談,為讓兩人更好發展,她勉為其難點頭,與春晨相偕步往。

  半晌,彤弓環顧左右。

  「奇怪?她們倆跑哪去了?」

  「我猜她們大概到前頭買飾品去了,這兒賣飾品的特別受歡迎,仕女們都趨之若騖。」言嘉笑答。

  彤弓原先也覺好笑,但是猛然想到自身,她低首觀看,一身男裝,手撫上毫無脂粉的臉龐,不由得自卑起來。

  同樣都是女兒家,她卻是這副打扮,沒有女人的妝彩,沒有女人的賢淑婉約。

  她偷偷瞟著言嘉,內心是說不出來的惆悵。

  「往山上走去,還有一座華嚴庵,裡頭有一座『勝棋樓』,相傳是咱們明太祖因徐達勝棋而賜與的,堂內另有莫愁的畫像,聽說十分秀逸動人。」言嘉未察覺彤弓有異,繼續滔滔不絕地講述。「我們就去觀賞觀賞吧!」

  言嘉正要領頭,彤弓卻喚住:「言嘉!」

  「什麼事?」

  「你心儀之人現在如何呢?」

  不經大腦、唐突的一問,言嘉僵硬地凝笑。

  氣氛由先前的平和轉為緊張。

  「為什麼問這個問題?」言嘉苦澀地反問。

  或許想知道自己在他心中還有沒有地位吧!雖然耳際儘是亦晴諄諄的勸告、二姊的要求坦誠,可她怎麼也問不出口。現在的她如自折羽翼的鳥,無法飛翔也動彈不得。

  言嘉對她有感覺嗎?言嘉喜歡她嗎?言嘉……愛她嗎?

  她根本沒有辦法直接啟口。

  「關心朋友嘛!」彤弓勉強自己擠出的笑容,相當不自然。

  言嘉無疑地蒙上陰影。

  朋友、朋友……為什麼都是這個詞?他們的距離只能以此衡量嗎?

  言嘉深吸了口氣,徐徐說道:「她……永遠活在我的心裡。」

  一句簡單的回答粉碎彤弓所有的想望。

  她在奢求什麼?她代替不了那個人的……

  莫愁湖上,拂起愁思悠悠……

  ****

  艾宅的晚飯時刻,氛圍顯得特別多樣且複雜。

  艾虎與小曼身為主人,自然熱絡招呼眾人;唐亦晴與春晨因一趟莫愁湖之行,心結已解,聊得不亦樂乎;唯獨彤弓與言嘉,幾乎是有一搭沒一搭地與座上其他人接話。

  兩人非但沒有正眼瞧過彼此,座位相距甚遠,連話都講不到一塊。

  「你們今兒個玩得如何?」艾虎問道。

  「當然開心啦!」春晨搶著回答,與唐亦晴使了眼色,兩人笑了起來。

  「彤弓和言嘉呢?」小曼比著手語問道。

  言嘉拿起筷子的手頹然放下,客套似地微笑頷首。

  彤弓則敷衍地回答:「莫愁湖非常漂亮,果然是金陵第一名湖。」

  小曼感覺得出來兩人之間的不協調,她不好當眾點明詢問,於是佯若無事,繼續用餐。

  想不到彤弓此時卻要求,「你們這兒有酒嗎?難得大夥兒在一起開心,應該來上幾壺酒作伴!」

  言嘉想阻止,艾虎卻豪爽地應諾:「說的對,是該添幾壺酒。」

  下人送上了酒,眾人瞠目結舌地望著彤弓。

  就像幾百年沒沾過酒似地,彤弓一壺接著一壺,簡直當水在喝。

  言嘉看不下去,衝來一把就搶下她的酒杯。

  「夠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的酒量,依你這種喝法,你想大睡三天三夜?」

  「還給我!」彤弓已經酣醉,揮舞的雙手在空中找不到焦點。

  「我看先送她回房好了。」唐亦晴起身攙扶彤弓,她不安分地扭動身子。

  「我來吧!這種事情我常做。」言嘉沒好氣地搭起彤弓的肩。

  小曼攔住唐亦晴,眼神示意讓言嘉一人處理便行。

  「白少爺今天鐵定玩得相當開心,所以才喝得如此盡興。」不明就裡的春晨單純地猜測道。

  小曼與唐亦晴則約略心知肚明地歎息。

  ****

  「我說……給我酒,你聽見了沒有?」彤弓攫住言嘉的衣領,氣焰旺盛地問道。

  言嘉凝視床上的她,無奈地撥開她的手。

  「你不該喝這麼多酒,你一向不勝酒力。」

  彤弓瞇著眼,似笑非笑地。

  「原來你還會關心我,我以為我在你心目中已經不存在了。」

  言嘉一凜。「為什麼這麼說?」

  「否則你當初為何不告而別?如果你還在乎我,還當我們是朋友,怎會做出這種事?」

  酒精雖然使彤弓身體搖搖晃晃的,但是從她口中說出的話卻格外清晰分明。

  言嘉悲傷地挪移視線。

  彤弓的指責是身為朋友的他不能推諉,也無從解釋起的。

  「我很抱歉,當時不說一聲就離開宜豐。」言嘉只能如此回答。

  「你要對我說的只有這些?」彤弓漠然注視他閃躲的神情。「我要聽的不是這些啊!」

  彤弓激動地起身,酒精的作用使她險些跌倒,幸而言嘉向前抱個滿懷。

  彤弓黑眸裡光爍的哀傷,直扎入言嘉內心最深處。

  「我隨時可能跌倒,摔得鼻青臉腫,而你一直在我背後攙著我、支持我。你選擇離去,是否代表你的厭倦?」

  「當然不是!」言嘉立刻否認。「如果可能,我願意待在你身邊一輩子。」

  「那又為何來到南京?」

  言嘉沒有鬆手,在他懷裡的彤弓也沒有拉開距離,清澈的瞳眸直視他,等候著解答。

  片刻半時,言嘉主動推離她,淡淡說了句:「你醉了,該休息了。」

  「我才沒有醉!」說這話的同時,彤弓卻打了個酒嗝。

  「你還說你沒醉……」

  「不要逃避我的問題!」或許是酒意壯膽,彤弓橫在言嘉面前,雙手張開擋住他的去路,道出了她最強烈也最壓抑的感受。「你明白你離開後我的感覺嗎?你知道我沒有你的日子是怎麼過下去的嗎?每一天,我在桃花樹下細數我們的回憶,桃花每謝一片,我的心就愈痛一分。我想著你、夢著你,可是卻等不到任何你的消息。而你,卻僅僅給我一句抱歉?」

  言嘉愕然,迷惘與眩亂紛至沓來,腦海裡都是混雜的足跡。

  彤弓是就何立場說出這些話?以朋友,或者……他能夠擁有進一步的奢望?

  他到底要怎麼分辨?

  然而,他清楚自己真實的心情,無論要如何分辨,他都無法抹滅他對彤弓的那份愛。

  為何近在眼前,他卻得將那長久以來的愛埋沒至底處?

  「彤弓……」無以克制的情感,在瞬間全然爆發。

  言嘉牢牢將她擁在懷中,情不自禁地,俯吻她因醉酒而嬌艷欲滴的唇瓣,酒氣流繞在彼此的纏綿中。

  「就是因為太愛你,太在乎你,所以不得不離去。因為我不想親手破壞我們之間深厚的友情,以及你對我毫無條件的信任。我選擇距離的『永恆』,卻失去愛你的實際。」言嘉溫柔地撫摸彤弓的臉龐。

  她何嘗不也是他夜夜夢裡的人兒,日日思念的對象?

  晶瑩剔透的淚珠滾落,彤弓怔仲佇立原處。

  言嘉見狀,誤以為彤弓不接受他的表白,心扉霎時被重擊般地支離破碎。

  「對不起……彤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請你原諒我。」

  是酒精麻痺的緣故嗎?彤弓想搖頭來表明言嘉並非自作多情,卻什麼動作也做不出來。

  言嘉懊悔地退後,彤弓定神的凝視令他羞慚得幾乎無地自容,他轉身迅速離房。

  彤弓失去全身力氣似地跌坐地上,呆滯的眼眶還是不斷湧出淚水,她手不自覺碰觸櫻唇。

  餘溫尚在……

  不是夢……真的不是夢……

  雖然哭紅了雙眼,但彤弓嘴角卻漾起雀躍的欣喜。

  第八章

  唐亦晴癡望著貢院大門,直挺挺站著,時間不知過了多久。

  「這位姑娘,今年鄉試早已舉行完畢,現下這兒沒人。」一名類似守門的老伯,持著掃帚朝她說道。

  「我知道,我只是來看看,南京貢院長什麼樣。」唐亦晴笑笑,隨便謅了個理由。

  現在是冬天,鄉試早在八月結束,她當然清楚--在這裡不可能等到她要等的人。

  鄉試在各省城皆有舉行,他不見得會上南京應試。但是江西南昌沒有傳來任何消息,以距離考量,假使他鄉試通過,必定會到南京參加會試。所以她才想碰碰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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