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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古靈

  「……我自會想到法子。」

  竟然說這種不負責任的話!

  滿兒氣到快沒力了。「懦夫就是懦夫!」

  「滿兒!」

  「不然到時候你就一刀殺死我,也不必大刀,小匕首就夠了,再不行剪刀也可以,敢不敢?」

  「……」

  「哈,懦夫!」滿兒大大嘲笑一聲,再沉下臉去。「沒關係,我是勇敢的小女人,到時候我自己動手,順便把你最中意的那匹蠢馬,還有那只只會叫王爺吉祥的笨鸚鵡統統宰了去給你作陪葬,懦夫!懦夫!懦夫!」

  珠簾外——

  一桌人捧著飯碗哭笑不得,還有點心酸。

  「聽見了沒,爹?」竹月蓮低喃。「一旦妹夫死了,你也等於害死了虧欠最深的滿兒,滿兒的娘在九泉之下也不會原諒你的。」

  竹承明放下竹箸,已經完全失去胃口了。「我出去走走。」

  「爹也真可憐,」竹月嬌同情地望著竹承明落寞的背影。「他怎麼就不懂,雖然彼此立場不同,但起碼我們可以在關起門來共敘親情時拋開所有的立場,只享天倫之樂,不談利害關係,要論立場,等出了門之後再來論也可以啊!」

  竹月蓮聽得一愣,「妳為什麼這麼說?」她急問。

  「三姊不都一直這麼做的嗎?」竹月嬌用下巴指指珠簾那邊。「在我們面前,三姊只是三姊,三姊夫也只是三姊夫不是嗎?」

  竹月蓮恍然大悟。「對啊,滿兒一直是這麼做的,我怎麼都沒察覺到呢?」

  「還有啊,」竹月嬌扒了一口飯,口齒不清地又說。「為了三姊,三姊夫很努力在保護咱們竹家不讓雍正知道,同樣的,為了三姊,我們是不是也應該盡力去保護三姊夫,這樣才能保持這種關係的平衡……」

  說到這,她朝玉含煙與王瑞雪各投去懷有深意的一瞥。

  「當然啦,別人要怎樣是別人的事,該如何做就得如何做,但就是不能讓我們知道,更不能利用三姊。再說句重一點的話,這回這麼做,王文懷他們不但是在利用三姊,更是在利用爹,不是嗎?」

  玉含煙與王瑞雪相顧一眼,冷汗涔涔。「我們……沒想到這一層。」

  「才怪!」竹月嬌冷笑。「你們王家兄妹都那麼聰明,怎麼可能沒想到,只不過刻意下去想它而已。」

  玉含煙沉默了。

  「所以說,只要我們能同三姊一樣把公與私分清楚,」竹月嬌繼續說。「還是可以成為快快樂樂的一家人啊!」

  竹月蓮瞪大著眼怔愣片刻,忽地跳起來。

  「我去陪爹走走!」

  竹月嬌頓時揚起開心的笑,「爹不笨,由大姊去跟他說,我想他應該聽得懂才對,除非……」笑容斂起一半,兩眼又瞄向玉含煙。「又有哪些想利用爹的人在一旁囉哩叭唆,那就難講了。或者……玉姑娘還捨不下三姊夫?」

  玉含煙神色驟變。「妳……」

  竹月嬌聳聳肩。「大家都認為我最小最不懂事,其實我已經不小了,而且我是旁觀者清,妳就跟二柿一樣癡,那也難怪啦,誰教三姊夫是那樣的男人,不過三姊夫癡的畢竟是我三姊,就算不是,妳自認有辦法做到像三姊那樣嗎?」

  不等玉含煙有所表示,她就替玉含煙搖了頭。

  「不,妳做不到,因為妳拋不下背了多少年的責任,既然如此,妳再癡又有何用?」

  玉含煙愈聽愈是狼狽,「我……我還有事!」急忙起身,也跑了。

  於是,桌旁只剩下竹月嬌與王瑞雪,兩人面面相對了好半天。

  「我說王姑娘,妳不會也喜歡三姊夫吧?」

  「……要聽實話?」

  「廢話。」

  「曾經,但我及時打住了。」

  「所以妳這麼遲都還沒嫁人?」

  王瑞雪滑稽地咧了一下嘴。

  「沒辦法呀,要找個像他那樣的男人,不容易啊!」

  竹月嬌不由咯咯大笑了起來,邊還轉首朝內室叫進去。「三姊夫,聽見沒有?你不但是個懦夫,還是個罪孽深重的懦夫,居然拐了那麼多女人的心!」

  回應出來的是滿兒的爆笑聲,還有一個摻雜著咳嗽的微弱低吼。

  「閉……閉嘴!」

  咳嗽更厲害了。

  「好好好,不笑你了,不笑你了,你別生氣,再睡一會兒吧!」

  片刻後,內室安靜了,竹月嬌與王瑞雪一起收拾好碗筷,再悄然進入內室,見允祿躺在滿兒懷裡睡得正熟,黯淡憔悴的容顏顯得格外安詳,也許是滿兒的懷裡特別溫暖吧。

  「三姊夫睡了,三姊要不要先去吃飯,廚房裡還有一份菜熱著呢!」

  「好,」滿兒把被子拉到允祿脖子上蓋好。「妳拿支大碗,把菜鋪在飯上頭來給我就行了。」

  竹月嬌眨了眨眼。「妳要這樣吃?」

  滿兒頷首。「我不想吵醒妳三姊夫。」

  「這樣怎麼吃啊?」竹月嬌啼笑皆非地搖搖頭。「還是我拿湯匙來喂妳吧!」

  然後,竹月嬌真的端了碗飯來喂滿兒,一面有一句沒一句地閒搭,小小聲地。

  屋外,北風愈吹愈緊峭,雪花也愈飄愈張狂,漫空飛舞著,落地悄然無聲,默默堆積起一片蒼涼的慘白,就如同某人的臉色,愈來愈白,愈來愈白……

  ☆☆☆☆☆☆☆☆☆☆  ☆☆☆☆☆☆☆☆☆☆

  陝北的冬季漫長嚴寒,少有雨雪,但也不是完全沒有,譬如這年冬季,北風呼呼拚命吼,雪花也卯起來下個不停,冷到了極點,這種氣候對身體孱弱的人而言可不是好事,一個不留神就會病得東倒西歪……

  「快!快!取雪水來,那才夠冷!」

  一大清早,允祿就開始發熱,剛過晌午,他已經高燒到不省人事,還抽筋,急得一群人雞飛狗跳,人仰馬翻,就只為了要替他退燒。

  滿兒不斷用雪水擰毛巾好敷在他的額頭上退燒,凍得一雙柔荑紅通通的,她卻好像一點感覺都沒有的繼續擰冰毛巾,竹月蓮、竹月嬌要幫她,她打死不肯,竹承明看得心疼不已,終於下定了決心。

  「滿兒,往後咱們之間不再論立場,只論親情,這樣可好?」

  但滿兒只飛快地瞥他一眼,什麼也沒說。竹承明看出那一眼的含義,不禁沉重地歎了口氣。

  倘若允祿死了,往後也不用再爭什麼立場或親情了。

  好不容易,近傍晚時分,允祿的高燒終於逐漸消退下來,可是滿兒不過才松出半口氣,玉含煙的警告就殺了過來。

  「他還會再發燒,只不知他還能撐多久?」

  一顆心頓時墜落到谷底,滿兒不知所措地呆住,不是慌亂,也不是哀傷,只是呆住。

  難道他撐過了那一劫,卻還是逃不過這一劫嗎?

  然後,就在滿兒處在最絕望的盡頭,隨時準備要跟著允祿一起走的時候,有兩個滿兒期待許久的人終於趕到了。

  「夫人,我們來了!」是塔布和烏爾泰。

  在死穴被解開後的翌日,滿兒便修書一封請竹月蓮偷偷替她找個可靠的人送去給小七,信中不僅詳述允祿此刻的身體狀況,也請小七把她真正的身世背景轉告塔布。

  因為她需要人幫忙,而她真正信任的人除了小七之外就是塔布。

  但若是要讓塔布來幫她,勢必要先讓他全盤瞭解真正的內情,再由他自己決定幫或不幫她,這當然有點冒險,後果也可能很可怕,但她此時此刻一心只在允祿身上,再也顧不了那麼許多了。

  幸好,塔布來了,她果然沒錯信他。

  「你們……終於來了!」

  見滿兒一副又是驚愕又是狂喜的古怪表情,塔布不禁笑了一下。

  「夫人,記得當年爺要帶您離開京裡時,奴才便曾說過,奴才兩個伺候的從來不是莊親王,而是爺,所以,夫人,無論您是什麼身份,在奴才兩個心裡,您只是爺最心愛的妻子,如此而已。」

  聽塔布如此誠摯的言語,滿兒揪著他的衣袖,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

  「塔布,塔布,我等你好久了咽!」

  「對不起,夫人,一得知爺的狀況,奴才特地跑了一趟宮裡,請密太妃娘娘和大格格幫忙『拿』了一點東西出來,這才耽擱了一些時候。」

  「我……我只信任你們兩個……」

  「夫人,您且放寬心,奴才兩個會好好照顧爺的。」

  一側,竹承明看得滿心苦澀,沒想到在滿兒心裡,親生的漢人爹竟比不上兩個滿人奴才。

  「那麼,能否先讓奴才兩個瞭解一下爺的情況到底如何?」塔布細心地問。

  滿兒無助地望向玉含煙。「這個……」她哪裡知道允祿的情況到底如何,只知道他快病死了呀!

  玉含煙會意,立刻把允祿的情況詳詳細細地告訴塔布。

  「……由於他的功力全失,內傷沉重,身體極度孱弱,因此雖然這只是一場小小的風寒,也已經足夠奪去他的性命,儘管我們已設法用各種珍貴藥材來為他療治,但藥效始終太緩慢,現在我們只能夠盡人事聽天命了。」

  塔布神色凝重地蹙著眉頭。「難道沒有其他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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