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畜生,竟敢殺了滿兒!」
怒睜雙眼,竹承明咆哮著奮起全身功力聚於雙掌之上,疾若閃電般揮向允祿。
早已內傷沉重的允祿根本無力躲開,才看到竹承明雙掌襲來,那兩掌便已扎扎實實地印在他胸口上,哼都沒能哼一聲,瘦長的身軀便宛如斷了線的風箏般飛出去,沿途灑落串串腥紅的血,竹承明隨後又追過去,打算再給他最後一擊……
「住手,爹,住手,滿兒沒死啊!」
雙掌猝停在允祿胸旦則半寸許,竹承明愕然回首。「妳……妳說什麼?」
「滿兒沒死呀!」竹月蓮急道。「妹夫只是用獨門手法點住了她的死穴,所以滿兒並沒有死,但若沒有妹夫替她解開穴道,滿兒終究還是會……會……」
「天哪!」竹承明驚窒地低吟,旋即慌慌張張探向允祿的口鼻。「幸好,還有氣息,但……但……」回頭,更慌亂地狂呼:「玉姑娘,快,快來,不能讓他死,絕不能讓他死啊!」
會叫上玉含煙是因為王文懷曾說過她精擅歧黃之術,即使如此,見她搭著允祿的腕脈,黛眉愈攬愈深,竹承明不由心驚膽跳地猛吞口水,懷疑她到底是真擅還是假擅。
「玉……玉姑娘,到底怎樣,妳好歹也說句話呀!」
但玉含煙依舊沉凝不語,又過了好半晌後,她才緩緩收回手。
「他的臟腑被震出了血,受創極重,十二經八脈全扭了道,連心脈也傷了,情形非常危急,就算要不了命,他這一身功力能不能保全亦是未知之數!」
「那他有沒有辦法解開滿兒的死穴?」
「不知道。」
竹承明面色一慘。「那……那怎麼辦?」
玉含煙咬咬牙。「唯今之計也只有先救他的命,再設法讓他點開三小姐的死穴,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於是,一群人浩浩蕩蕩全搬到了榆林城,玉含煙與竹月蓮、竹月嬌沒日沒夜地守在允祿床邊,想盡辦法要讓他清醒過來;而竹承明與王文懷、白慕天、虯髯公等其他人則極力嘗試要解開滿兒的死穴。
這樣過了兩日,滿兒的死穴依然解不開,但允祿醒了,不過也等於沒醒。
「快!快替滿兒解開死穴呀!」竹承明對著床上剛睜開眼睛的人大吼。
「還不成,」玉含煙冷靜地推開竹承明。「他的人雖醒了,但意識不清,得再過兩天。」
又過了兩天,允祿終於真正清醒過來了,但也僅是神智清醒了,他微微啟了一下唇想說什麼,卻連哼一聲的力量也沒有。
玉含煙猜得出他想問的只有一件事——滿兒。
「王爺,先請教,解開三小姐的死穴必須動到真力嗎?」
允祿緩緩眨了一下眼。
「果如我所料。」玉含煙低喃,「那麼我最好先告訴你,王爺,我想你自己也很清楚,你的傷勢非常沉重,雖已無生命危險,但在三年之內絕不可妄動真力,否則你一身功力必會盡失……」她頓了一下。「可是三小姐等不及三年了,她的心脈漸弱,倘若再不解開死穴,她真的會死的!」
允祿輕輕閉了一下眼再打開,視線徐徐移向竹承明,竹承明初時還不解允祿幹嘛看他,竹月蓮忙對他耳語數句,他才恍然大悟。
「我發誓,絕不再狙殺你!」竹承明重重道。
允祿又閉了閉眼,手指頭若有似無地動了一下,竹承明會意,急忙去把滿兒抱來,再招呼王文懷和白慕天過來一人一邊扶起允祿。
只見他閉著眼努力提聚真氣,過了好半晌後才睜開眼來勉力舉起手——食中兩指竟呈現微微的紫藍色,飛快地在滿兒胸前死穴周圍連點十三指,再對準死穴拍出一掌,滿兒應掌重重地震了一下,旋即長長吐出一口氣,睫毛一陣眨動,緩緩掀開來。
就在滿兒睜眼的同時,允祿猝然滿口鮮血狂噴如泉,身軀痛苦的蜷縮成一團,玉含煙立刻上前迅快無比地在允祿週身穴道連續拍打,直至他的痛苦逐漸平息,她才停下來搭上他的腕仔細把脈。
片刻後,她收回手,臻首回轉,歉然地對竹承明與甫始回過意識來的滿兒黯然搖搖頭。
「對不起,我已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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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功力全失,八脈交錯,再也練不得武了。」
玉含煙喃喃重複半個月前那日所說的話。
「為了她,他竟然寧願失去那一身傲人的武功,這對一個心高氣傲的人而言該是一件多麼難以忍受的事,他卻毫不猶豫地那麼做了,難道他不……」猝而頓住,眼神飄忽地怔了會兒,忽又苦澀地撩起令人心傷的笑。「那又如何,連命都可以不要了,一身武功又算得了什麼?」
「但他也真是卑鄙,竟然利用滿兒的性命來要脅我!」竹承明不甘心地恨恨道,愈想愈是有氣。
「你錯了,爹。」竹月蓮深深歎息。「滿兒跟我說了,那是她要妹夫對她發下的誓言,倘若哪天妹夫要先她而去,妹夫一定要帶她一道走,妹夫只是在實踐誓言而已。不過……」
她朝內室那兒瞥去一眼。
「別看妹夫心性又狠又毒,殺個人比呼口氣更簡單,其實他對自己心愛的女人真是下不了手,所以他才會用獨門手法制住滿兒的死穴,他沒有殺她,可是一旦妹夫死了,七日後滿兒必然也會死,這也算是實踐他的誓言了。」
聞言,竹承明驚愕地怔忡了好一會兒。
「難道他們真是如此生死難分嗎?」
「爹,套句滿兒的話,」竹月蓮輕輕道。「你做不到的事,不要以為別人就做不到。」
竹承明又沉默半晌。
「算了,既然他功力已失,也就沒有必要一定要殺他了。」
「但是妹夫的內傷怕得養上好些年才能痊癒,看妹夫那樣辛苦,爹可知滿兒有多傷心難受?」
竹承明苦笑。「我哪會不知,自那天開始,滿兒不但連半個字都不同我說,甚至當沒我這個人似的看也不看我一眼。昨兒個她往窗外潑水,明明瞧見我在那兒,還硬是潑了我一身……」
噗哧一聲,竹月嬌失笑,忙又摀住嘴。
竹承明惱怒地橫她一眼。「總之,我知道她惱我,所以我才會守在這兒,希望她看在我的誠心與耐心份上,諒解我這一遭,但她仍是不肯搭理我……」
「因為姊夫之所以會傷得那麼重,全『歸功』於爹那兩掌嘛!」竹月嬌咕噥。
「閉嘴,吃妳的飯!」竹承明火了。
「既有今日,何必當初。」好像沒瞧見竹承明身上霹哩啪啦的火花似的,竹月嬌又嘟囔了一句。
「月嬌!」
「嘖,老羞成怒了!」
「月嬌,妳……」
「又不是我叫三姊不要理爹的,幹嘛連說句話都不成嘛!」
「就是不成!」
「那我進去跟三姊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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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在床頭,滿兒讓允祿睡在她胸前,她才方便在允祿咳嗽咳得厲害時為他揉搓胸口,雖然這樣做並沒有多大用處,但她實在無法干坐一旁眼睜睜看著他辛苦而什麼也不做。
好不容易,咳嗽聲終於歇下來了。
「滿兒。」允祿的聲音低弱得幾乎聽不見,不但臉色灰敗萎頓似冬日的雲翳,連嘴唇也是白的,雙目深陷,眼眶四周圍著一圈黑,原本圓潤可愛的臉龐竟跑出稜角來,下巴上一片青黑的胡碴根兒,看上去不只不年輕,還老得快死掉了。
「老爺子?」現在這個稱呼可就名符其實了。
「不要哭。」
「我沒有哭。」
「……不要掉淚。」
「人家難過嘛!」滿兒哽咽了。
「我不會死,只是武功沒了。」
「你武功沒了我才高興呢,這樣皇上就不會再差遣你到處跑了,可是……」輕撫著他凹陷的雙頰,滿兒抽噎一下。「你這麼辛苦,我好心疼嘛!」
冰冷的手覆在她的柔荑上,握了一下。「我很好。」
很好?
躺在床上只剩下半口氣,請問這樣好在哪裡?
可以名正言順的賴床?
「好個屁!」滿兒突然生氣了。「你這樣算很好,棺材裡的死人也可以起來跳舞了!」
「……我不會死。」起碼這項他能確定。
「才怪!」滿兒更生氣了。「玉姑娘警告過我了,你這傷至少得養上好幾年,在這期間,你不能勞累,不能動氣,而且一場小風寒就可能直接讓你睡進棺材裡頭去……」
「我會帶妳一道走。」
不提這還好,一提這她更冒火了。
「你根本就下不了手嘛!」她憤怒地尖叫。「明明殺人不只成千上百,讓你宰個女人竟然下不了手,你你你……你是沒用的懦夫,沒膽的窩囊廢!」
兩眼徐徐瞇了起來,陰森森地。「妳說什麼?」
「我說你是懦夫,是窩囊廢,怎樣?」滿兒硬著聲音重複一次,挑釁意味濃烈。「明明發過誓要帶我一道走的,事到臨頭卻下不了手,還用什麼獨門手法制我的死穴,我請問你,老爺子,先前你有武功可以制我的死穴,現在你武功沒了,又要用什麼法子來帶我和你一道走?拿毛筆點我的死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