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關心。」翟啟允咧嘴笑。「我只是看不下去,所以才提的。」其實該說是季大娘跟他提的,希望他來探探口風,畢竟季大娘說的也有理,女人家的青春不能這樣耽誤。雖說舒綾是個寡婦,還帶著孩子,可她也跟了大人這麼多年,再這樣耗下去,對舒綾也不公平。
「這件事以後別提了。」
「二哥,你該不會在意綾姊是個寡婦吧?」
「翟啟允,」他輕柔地說了聲。「你再扯個沒完,就給我滾回揚州。」
他立刻噤聲,他可是千里迢迢從揚州來到這兒投靠二哥,熟悉衙門的事務,沒闖出點名堂來,怎能回去!
「我要你明天辦件事。」翟炯儀說道。
「什麼事?」
他頓了下,等待足音在門前站定,推門而入。
「我幫你們拿了壺酒跟一些小菜,你們邊吃邊聊。」舒綾微笑地將食器放在几案上。
「多謝妳,綾姊。」翟啟允立刻道。
「哪裡。」她笑著走出房。
翟啟允在椅上坐下,為自己倒了杯酒。「二哥,來,咱們喝些酒好入睡。」
翟炯儀從椅上起身,繞過桌案,在几案一側的竹椅上坐下。「怎麼,你睡不著?」
「這幾天不知怎的就是難睡,所以才想打打拳,耗耗體力。」他喝口酒。「你要我辦什麼事?」
「我要你到井陽去一趟,找個人問些話。」
「找誰?」
翟炯儀啜口酒後才道:「郭大傑,是個捕快。」三個月前胡朝城大人來探訪雀兒與明基時,郭大傑就跟在身邊,他是井陽衙差,也是雀兒的鄰居。
「找他做什麼?」翟啟允疑惑道。
「跟他探聽點消息。若是他能抽空來一趟,自然最好,如果不能,就代我向他問幾個問題。」
翟啟允點頭後,翟炯儀開始交代他要問的話及要辦的事情,翟啟允邊聽邊露出訝異的表情。一個時辰後,翟啟允才起身回房,翟炯儀則站在廊廡上,感受涼夜的靜謐。
只是這份寂靜很快地因舒綾的到來而被打破,見她拿著漆案過來,翟炯儀說道:「碗盤第二天再收拾就成了,已經很晚了,去睡吧!」
舒綾走上石階,在翟炯儀身前站定。「小妹不是特意起來收拾的。」她綻出笑。「我在替樂樂做衣裳,原本要熄燈睡了,正巧聽到允弟回房的聲音,所以才想把碗筷也順便收一收。」
翟炯儀見她進書房收拾,沉吟了一會兒後,也走進屋去。「先別忙,我……有話跟妳說。」
舒綾一邊將杯盤收進漆案、一邊說道:「什麼事?」可過了一段時間,她都沒聽到聲音,於是疑惑地抬起頭來。「怎麼了,大哥?」
「沒什麼,我只是在想該怎麼啟口。」他微扯嘴角。
「有什麼事大哥直言就是。」見他遲遲不語,她更顯困惑。
「方纔與堂弟飲酒,言語中他似乎頗為妳擔心。」他頓了下後才又繼續道。
「為兄曾答應過妳會好好照顧妳們母女,沒想一眨眼三年已經過了,妳也服完了喪期,現在是該為妳將來打算的時候了。」
舒綾不知要說什麼,所以只是靜靜聽著。
「妳將來總得有個依靠,如果妳信得過為兄,為兄會替妳找個--」
「說這些都太早了。」舒綾忽然打斷他的話。
「妹子--」
「夜深了,大哥早點歇息。」她端起漆案,走出書房。
翟炯儀喟歎一聲,看來他必須找個時間好好與舒綾談談,再這樣下去,可要誤了她。
翌日,因為睡得不安穩,雀兒天未亮就起身到院子灑掃,而後到廚房煮早粥。其實這些事都有僕役在做,可她自從接到胡大人的來信後就一直心神不寧,做些勞動能讓她的腦袋暫時不會胡思亂想。
當她走出廚房時,瞧見一抹身影走出宅門,她疑惑地蹙起眉心,看來好像是翟啟允,他這麼早要上哪兒去?
她正納悶時,大人的房門開啟,兩人詫異地望向彼此,她首先回過神,向他福身行禮。「早,大人。」
「早。」他望著仍未透白的天色,微笑道:「沒想到今天我們倆又起早了,正好,我有些話想跟妳說。」
雀兒點點頭,可心裡卻不免喟歎一聲,早知道就晚些起來。翟炯儀到井邊打水盥洗,而後步出內宅。
「大人想說什麼?」
「離開這兒後,妳打算去哪兒?」他低頭瞧她,一手轉著手上的竹笛。
「我還沒想。」
「需要我為妳寫薦函嗎?」他隨口問了句。
「不用……」她頓了下。「好,好的,謝大人。」
他走下迴廊,在一小池旁停下。「為什麼突然想走?」
她沒有言語。
「妳在躲避什麼?」他探問。
她吃驚地看他一眼。
「胡大人希望我能保護妳的安全。」
她睜大眸子。「胡大人……」
他頷首。「他很擔心妳。」
她蹙著眉心,思考他到底知道多少。
「就算妳不回答,我一樣查得出來。」他告訴她,經過一夜思考,他決定稍微改變策略,試探她的反應。
她的雙眸閃過一絲緊張,但又立即恢復正常。「是的,我相信大人能查得出來。」
「妳還是不打算告訴我?」他垂眼注視竹笛上的紋路。
「這是我自己的問題,大人。」她冷靜地回答。
「妳很固執。」他微笑。「不過我也一樣。」
「大人為何--」
「我不想失去一個能幹的左右手。」他回答,目光坦然地注視著她。留下她自然還有其他原因,不過現在不是對她坦誠的時候,若知道他是因為私情才不想她走,她或許會逃得更快。
她搖頭。「大人太過抬舉了。」
「妳知道我沒誇大。」他盯著她低垂的臉龐。「妳在逃避什麼?」
她歎口氣。「我很感激大人關心,可是有些事……是得自己去面對的。」她揚首望著他。「如果大人堅持要探究,那雀兒一刻也不能多待,今天就走。」
他錯愕地看著她,驚訝於自己竟然被威脅了。「妳--」
「大人,大人--」
雀兒轉頭,發現長隨快步走來。
「什麼事?」對於談話被打斷,翟炯儀顯得很不高興。
「剛剛有人來報,街坊的井口邊發現一具屍體。」
雀兒心頭一驚。「男屍還是女屍?」
她尖銳的聲音讓翟炯儀望向她,發現她的臉色蒼白。
「男屍。」
雀兒鬆口氣。
「哪條街上?」翟炯儀問道。
長隨將街名告知後,翟炯儀立刻道:「帶著仵作,順便通知岸臨,我立刻就過去。」
「是。」長隨接令離去。
翟婀儀轉向雀兒。「晚一點我們再談,妳先回房--」
「我和大人一塊兒去。」雀兒立刻道。
雖然有些驚訝,可翟炯儀沒多說什麼,頷首道:「那就走吧,別吐了。」
雀兒微微一笑。「我會記得別吐在屍體上。」
她促狹的語氣讓他也露出笑容。
可這笑容沒有維持多久,在兩人瞧見屍體時,都沉下了臉,是賣漿的王海。一早攤販來打井水,發現井裡有異狀,仔細一看,才發現有人掉入井中,吆喝了三、四個男子才將人給撈起。
仵作一面勘驗屍身,一面說道:「大人,是溺死的,他嘴裡有水。」
翟炯儀頷首道:「可有其他外傷?」
仵作檢查了下四肢與胸口。「目前看來是沒有。」他一面勘驗、一面喝報,吏胥在一旁快速地填寫屍格。
雀兒小心地在屍體周圍查看,而後走到井水邊。
翟炯儀朝梅岸臨說道:「派人到王海家通知他家人,最好要他兄弟來一趟,但先別讓他父親知道。」
「學生明白。」梅岸臨轉身對一旁的衙役交代該辦的事情。
仵作勘驗完屍體,將之帶回衙門後,天已泛白,市集的人群開始聚集,翟炯儀下令將井封起來後,一行人便離開了現場。
很快地,王海的兄長來認屍,雀兒特意離開,她不想留在那兒面對親屬悲傷的情緒,這是她最無能為力的一環,就算她有天大的本領,能解決各種案件,可她無法讓人起死回生。
她回到內宅,明基正好起床,她打水讓他盥洗,一邊試探地問:「明基,昨天我接到胡大人的信,他邀我們到建州玩,你覺得怎麼樣?」
「建州在哪裡,很遠嗎?」明基拿布巾擦臉。
「大概要半個月吧!如果搭船的話,會快些。」她回答。「你想不想坐船?」
明基咧出笑。「好,我要坐船。」
雀兒安心一笑。
「我問啟允要不要一起去。」他說著就往外跑。
「等等。」雀兒急忙扯住他。「他不能跟我們一起去。」
「為什麼?他說要帶我去揚州玩,那我去建州也要帶他去。」他一臉認真。「我們是好朋友。」
「明基,你聽我說,他不能跟我們一起去--」
「為什麼?」
雀兒一時語塞,一會兒才道:「他有事要忙,沒空。」
「那我們等他有空一起去。」他微笑回答。
雀兒張嘴想說什麼,最後還是放棄,她晚一點再跟他談,她若是太強硬,他的牛脾氣也會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