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話語中的怒意讓他微笑。「陪我說說話吧!我喜歡聽妳的聲音。」
她再次愣住。
「妳的聲音很像竹笛,清脆悅耳。」他轉動著手上的笛子。
「大人過獎了。」她不安地說道,他只是純粹讚美她的聲音,還是話中有話?
正當她猶疑著要不要直接問他時,他轉移了話題,隨口說起家鄉的一些趣事。雀兒安靜地聽著,偶爾露出笑意,只要他不探究她的私事,與他聊天倒是件愉快的事,只要他不說些引人遐思的話,與他在一塊兒也總能讓她安心。
剛開始她很訝異,因為之前經歷過一些事,讓她對人總是充滿戒心。
她曾經以為自己能看透任何人,這樣的自信讓她重重摔了一跤,還危害了身邊的人,她一直無法原諒自己,之後她與人相處便很難不去防範,可與大人相處久後,發現他是個很容易讓人卸下心防的人。
他有張和氣的臉,雙眸很溫柔,嗓音低沉,與他說話很容易放鬆,她曾見過他在公堂上讓一個不斷說謊的被告,不小心說漏嘴,吐出實情。
若說她的能力是觀察細微,他的能力則是能讓人在不知不覺中鬆懈心防。
不知不覺中她也談了些小時候的調皮事,當他聽見她無意中告訴隔壁的馬大娘,馬大叔身上有金家嫂子的香味,而讓他們夫妻大吵一架的事時,翟炯儀忍不住大笑出聲。
他的笑聲讓雀兒心中一凜,她是怎麼了,怎麼與他說起這些,在大人身邊真是太危險了,她的心防愈來愈鬆懈。
「沒想到妳小時候觀察力就這麼敏銳。」翟炯儀停住笑聲。「後來呢?他們夫妻可有和好?」
「我有些餓了,想回去了。」她欠身行禮。「不打擾大人了。」
她突如其來的轉變讓他愕然。「怎麼了?」
意識到自己的突兀,雀兒尷尬道:「不,沒什麼,小的只是餓了。」
他知道她並沒有說實話,可也明白再追問下去,她也不可能告訴他,遂順著她的話道:「那就一起走吧!」
她蹙下眉心。「大人……」她並不想跟他一塊兒走。
「怎麼?」他微笑道。
「沒有。」她在心裡歎口氣。「大人真是個棘手人物。」
「什麼?」她說得有些小聲,他沒聽清楚。
「沒有。」她尷尬地搖首,臉頰添了兩朵紅雲,幸好他沒聽到。
翟炯儀瞧她一眼,覺得她有些怪異,可又說不上來哪裡奇怪。不過他倒沒有逼問,只是告訴自己要有耐心,不可操之過急,一急就會壞事,他必須慢下來,如果他想突破她的心防,他就必須慢下來……他不想嚇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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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床上,雀兒輾轉難眠,最後放棄地起身穿好衣裳,這個時候大人應該還未入睡,她必須告訴他,她的決定。思考了一整天,她決定是該離開的時候了。
除了胡大人的來信外,與翟炯儀之間的緊張關係也讓她侷促不安。
這些日子大人別有深意的眼神與話語都讓她愈來愈緊繃,以她對他的瞭解,他不是那種會對有夫之婦心存邪念的人,他對女人一向溫柔,可也都保持一段距離。他關心沈氏,可都是公事公辦的態度,不想沈氏有一絲誤會;即使是對舒綾,他也都帶著一點疏離。可唯獨對她……有那麼一點怪異,雀兒不由自主地歎了口氣,他一直對她很好,在他身邊,她很安心。他總是從容不迫,從不急躁,想到他溫柔的眼神與笑容讓雀兒不自覺地再次歎口氣。
驚覺到自己正想著他,雀兒立刻打斷自己的思緒,早上她才告訴自己不可胡思亂想、鬆懈心防,怎麼這會兒又犯了!
整理好自己紛亂的情緒後,她走出屋子,踏入夜色中,她深吸一口涼爽的晚風,這才邁步走到翟炯儀的書房前。
「大人。」
「進來。」
雀兒推門而入,翟炯儀抬眼見她關上門,她緊張的表情讓他挑眉,正想問她出了什麼事時,她已先他一步開口。
「我想離開。」
他驚訝地張大雙眼。「什麼?」
「我原本就沒打算在這兒待久。」她靜靜的回答。
他注視她垂下的眼瞼,放下手上的毛筆。
「再一個月衙門的民事訴訟就告一段落,我想在三月中離開。」律法規定農閒時進行訴訟,所以每年的十月初一至次年的三月初十這段時間受理民事訴訟,也是衙門公務最繁忙的時候。
他皺下眉頭。「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她怎麼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
她抬眼望向他。「沒有,大人毋需多心。」
他自椅上起身,來到她面前,她立刻低下頭,盯著地面。
「我無法讓妳信任嗎?」
他的話讓她吃驚地抬起頭,但他深邃的黑眸又讓她急忙低下螓首。「我當然信任大人。」
他若有所思地注視她的頭頂,一會兒才道:「如果妳有什麼困難,可以直接告訴我。」
「我知道,謝大人。」她禮貌的回答。
看來她還是不打算透露半句,他不由懊惱起來,都經過這麼久的時日了,她還是一句也不提。「妳是個有才能的人,我很希望妳能留在我身邊幫忙。」
「謝大人厚愛,雀兒相信大人會找到更有才能之士。」
「是錢的關係嗎?」他姑且一問。
她再次驚訝地抬起頭。「不,不是,大人莫要誤會,雀兒並不是想藉此抬高身價、增加俸銀,大人給的酬俸已經很多。」
他點點頭,深思地望著她的美眸,雀兒避開他的目光,注視他胸口上的布料。
「是我做了什麼惹妳不快的事嗎?」他不曉得她是怎麼了。
「不,沒有,大人請別多心……大人對我與明基都很好,我也很高興能在大人身邊做事。」她真心說道。
「那為什麼……」他不解。
她輕歎一聲。「請大人別再問了。」
他沒吭聲,只是專注地瞧著她低垂的臉蛋,他無意識地抬起手想碰觸她,當他驚覺自己的意圖時,著實嚇了一跳。
「雀兒有一事央求。」
「妳說。」他克制地握緊拳頭,免得自己做出踰矩的行為。
「要離開的事還請大人先守密。」
她的要求讓他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我知道了。」還有一個月她才要離開,他相信他在這期間能搞清楚這一切,他再次告誡自己不能操之過急,既然她不願告訴他,他只好另謀他途。
她抬眼瞧他,雙眸帶著一絲笑意。「大人還未答應。」
他揚著嘴角。「與妳說話還真不能含糊。」
她等待著。
他露出笑。「我答應。」
她微笑回禮。「謝大人,雀兒先告退。」她行了個萬福。
他還想探問,卻聽見門外有腳步聲,只好道:「下去吧!」他的視線一直緊跟著她,直到她離開書房,他蹙著眉心思考她的話語,他可以從她雙眸中看出一絲憂愁,雖然表面上裝得若無其事,但言行舉止還是透著一抹奇異的緊繃。
「大哥。」舒綾端著漆案進屋,打斷翟炯儀的思緒。
他走回桌後坐下,舒綾將熱茶與糕點放在桌上。「吃點東西再看吧!」她將桌上喝過的茶碗收到几案上。
翟炯儀點個頭,將書本合上。「樂樂睡了?」
「是啊!」她微微一笑。「她今天玩得髒兮兮的,睡前才將她弄乾淨,她愈大愈淘氣。」
「小孩子活潑點沒什麼不好。」他淺笑地喝口熱茶。
「就怕寵壞了她。」她頓了下後說道:「你嘗嘗黃糕糜還行嗎?」
他點點頭,拿起筷子,夾了塊入口。「很好。」
她高興地揚起嘴角。「方纔瞧見雀兒離開,我想她這會兒應該也還沒睡,我去廚房拿些給她嘗嘗。」
「不用了。」他搖頭。「讓她歇息吧!啟允大概也還沒睡,妳去叫他過來。」
「好。」舒綾起身走出書房。
翟炯儀若有所思地盯著油燈,一會兒便聽見堂弟的足音往這兒來,他回過神,啟允正好推門而入。
「二哥,你找我?」翟啟允額上全是汗,臉龐通紅。
「怎麼滿身汗?」
「無聊,打打拳。」他率性地以袖子抹汗。
「吃點東西。」翟炯儀將盤子往前推。
「綾姊做的?」他隨手拿了塊糕點就口。
「嗯。」他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
翟啟允讚許道:「嗯,好吃,綾姊的手藝真是沒話說。」他拿了旁邊的回馬葡萄送到嘴中。「我說二哥,你到底在磨蹭什麼?」
翟炯儀瞥他一眼,聽他繼續接著說:「選個黃道吉日成親不挺好的?」
「胡扯什麼?」
「我哪有胡扯。」翟啟允又道:「人家可跟了你這麼多年,好歹也給--」
「別胡言亂語!」他皺下眉頭。「我們是兄妹。」
「又不是親兄妹。」翟啟允抓了下額頭。「你再拖下去,那--」
「你什麼時候關心起我的婚事來了?」他往後靠著椅背,懶散地問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