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她身旁的匕首吸引他的注意,想必她就是以這把利器削下樹皮的。他將匕首收好後抱起她往回走,除了傷之外,她還全身濕透,不快點換下衣裳,恐會失溫。
而後他瞧見雀兒從另一端跑來,不由勾起唇角,現在……終於能專心地斥責她一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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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小梅雖然從山路上跌下,撞了頭也有好幾處傷口,可經過書院內的大夫診治後,確認傷勢並不嚴重,只是需要靜養、休息幾日。但因為撞了頭部,人還有些昏沉,大夫建議要再觀察幾日。
聽到傷勢並不嚴重,雀兒總算安下一顆心,她一路陪伴在郭小梅身邊,不敢稍離,直到郭大傑來後,她才走出房。
她一關上門便見翟炯儀站在廊廩,望著黑夜若有所思,聽到聲響,翟炯儀頭也沒回地說了句:「跟我來。」
雀兒應了聲,沉默地跟在他後頭。
兩人轉過迴廊,一路無言,走了一段路後,翟炯儀走進空蕩的講堂。
「妳很安靜。」他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他的話讓她不知怎麼回答,所以還是沉默著。
「妳打算一晚上都不說話嗎?」他靜靜的問。
她抿了下嘴唇。「不是。」她朝他福身行禮。「我一直未向大人致謝,在此先謝過大人。」
「別以為這樣可以打發我。」翟炯儀的語氣溫和,可臉上的表情卻十分嚴肅。
「是,我也要向大人致歉,大人一直很容忍我。」她低著頭。
翟炯儀瞄她一眼,她謙遜的態度可唬不了他。「妳還真讓我受寵若驚。」
「我不明白大人是什麼意思。」
「是嗎?」
他挑釁的語氣讓她擰緊眉心,她瞥他一眼,好脾氣地說道:「望大人賜教。」
「我一向對妳如何?」他隨口問道。
她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不過還是小心回答。「大人待我禮遇有加。」
「可妳打從心底看不起我,對嗎?」他故意說道。
她驚訝地抬起頭。「當然沒有,我對大人一向敬重。」
「為什麼我一直感覺不到?」他直視她。「莫非妳認為我是豆腐腦袋,比不上妳的機智?」
「不是。」雀兒急忙說道。「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正好相反,大人在我心中才是真正聰明之人。」這幾個月在他身邊看他斷案,才發現兩人的思考方向是截然不同的。她負責細節,他則是衡量整體;她擅長抓漏洞查犯人,卻不適合做裁決,他則會全盤考量案情,做出適當的判決。
「倒不知妳也會恭維人。」他挑高眉宇。
她瞧著他,發現他話語中帶著刺。「大人有話直說無妨,不需要這樣繞圈。」
「我要說的話很簡單,如果妳真認為我是個有腦袋的人,為何一再違抗我下的命令?」他淡淡的瞅她一眼。
雀兒在心裡喟歎一聲,她總算明白這段話的重點了。「我再次為自己的莽撞向大人道歉。」她福了福身子。
「妳總是先莽撞再來道歉。」他皺下眉頭,讓她瞧見他的不悅。「之前在閔獵戶家中也是一樣,妳先是違抗我的命令,再來道歉。妳記得妳說過什麼?答應過什麼?」
雀兒選擇低頭不語。
他可不打算這麼簡單就放過她。「妳說妳沒用腦袋,感情用事,還答應我不會再有下次。」
她依舊無言。
「妳完全不相信我做的判斷!」
「不是--」
「還是妳根本不信任我?」
她再次沉默。
「看來我說對了。」他平靜地說道。
「不是這樣,大人。」她擰著黛眉。「我當然信任大人。」一說完,就聽見他清了下喉嚨。
她忽然有些尷尬。「我是說……一開始小的是不信,但現在……現在信。」
「這真是妳的肺腑之言?」他仍是懷疑。
「是。」她頷首。
「那妳為何一再把我的話當耳邊風?」他慍怒道。
黑暗中她瞧不清他的臉,卻能感覺到他散發的怒氣。「我很抱歉,大人,可我當時真的很心急,我知道大人一定會不高興--」
「但妳還是做了。」他接續她的話語。
「是。」她點頭。「如果大人能冷靜一點,就會明白我是情有可原,而且也幫了忙,所以……」
「我不應該小題大作?」他再次接下她的話語。
她緘默著。
「為什麼不說話?」
「我現在說什麼都錯,」她知道他是存心不讓她好過的。「不過我還是希望大人能聽我一句。」
他看著她,不發一語。
「嚴格來說,我並沒有違抗大人的命令。」
他毫無預警地往前逼近她一步,雀兒吃了一驚,本能地退後一步。「這話我怎麼聽起來怪怪的?」
他刻意壓低的嗓音讓雀兒心跳了下。「我的意思是說那時我們並非在辦案,所以那時大人不是大人。」
他挑起眉頭。「那我是什麼?」
她聽見他的話語中有絲笑意。
「大人是……」她頓了下,有些惱怒道:「大人是故意讓我困窘嗎?」
「不,我只是不解。」
「大人當然明白我在說什麼,我的意思是,那時我不是大人的下屬,所以我不必聽從大人的命令。」她耐著性子說完。
「聽妳這樣一說,我倒是錯怪妳了。」
她聰明地選擇閉嘴不語。
「既然如此,我也無話可說。」他凝視著她,而後轉身離去。
她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心情複雜,她無意將事情弄成這樣……
「大人。」她喚住他。
他停下步伐。
雀兒往前走了兩步後說道:「我……」她輕歎一聲。「我並非想與大人爭個對錯,同樣的事情若再發生,我一樣會違背大人的命令,可我並不是想冒犯大人或質疑大人的能力,只是小梅是我的朋友,我沒辦法在上面乾等,我非常擔心她,所以才會一意孤行。」
他轉過身,看著她低垂的皓頸,她綰起的髮絲有幾綹垂在頸邊,隨風輕輕滑動,他依然有股怒氣末消,也想好好訓斥她一番,可佇立在昏暗夜色中的她,顯得比平常更加嬌小,像是要隱沒在黑暗中一般,瞬時他的怒氣淡逝不少,他往前一步,拉近與她的距離。
「妳的手怎麼樣了?」他溫柔地詢問。
「多謝大人關心,只是磨破皮,不礙事。」她反射地握了下手,感覺掌心傳來的刺痛。
「今天發生的事,晚點我們再來爭論,我要妳先告訴我一件事。」
「大人請說。」
「我想知道袁修儒所犯的案子。」
這名字讓她整個人僵住。「我不--」
「我知道妳不想提起他的事,也不想再面對他。」他打斷她的話。「但他畢竟有案在身。」
他能感覺她今天心情很低落,郭小梅失蹤時,她焦急憂愁,可找到人後,她也沒有因此放鬆多少,還是眉頭深鎖,快快不樂。他知道郭小梅並非她鬱鬱寡歡的主因,袁修儒才是,如果他不趁此時機追問,往後更難問出什麼。
她蹙下眉心。「這件事與大人並無關係。」
「妳希望他逍遙法外?」
「不,當然不是。」她突然激動起來,當她意識到自己激烈的語氣,連忙低下頭,深吸一口氣,控制自己。「大人抓不到他的。」
他挑起眉頭。
她盯著地面,緩緩說道:「不是我看不起大人,對大人的能力沒信心,只是他不會貿然犯案讓人抓住他的把柄。」
「他在井陽犯的案子不少--」
「大人,」她抬頭看他,眉心緊蹙。「他並不是隨便就會犯案,他……」
他凝視她的臉孔,等著她將話說完。
「他……」她再次止住話語。
「他把妳嚇壞了。」他沒想到她連談都如此困難。
「不,我不怕他,我怕的是……」她忽然止住話語。
「害死身邊的人?」他接續她的話語。
她震驚地看著他,拳頭緊握。
「我說了,妳若想走,我會讓啟允送妳到安全的地方,但他會是妳一輩子的夢魘,這些不用我說妳應該明白。」他蹙緊眉心,她的安全是他首要考量。
「我好累,我現在沒辦法談,明天再……」
「雀兒。」他喚了聲她的名字。
原本緊繃不安的情緒在他喊出她的閨名時,讓驚訝填滿。在他們初見面時,他曾叫過她雀兒姑娘,當時他並不知她是有夫之婦,算是情有可原,但現在他竟直呼她的閨名!難道他真的已經知道實情了?
「大人……」一時間她還真不知該怎麼開口問他。
「告訴我,他怎麼犯案的?」他溫柔地問。
她眨了下眼。「大人,你讓我糊塗了,你為什麼……」
「他曾是胡大人的幕友,對嗎?」他自顧地往下說。
「對。」她又眨了下眼。「大人在聲東擊西嗎?」
他微笑。「不,我只是想跟妳好好談談。」
他喚她的名字是想跟她好好談談?雀兒不解地擰下眉心,還是他已經知道……
「雀兒。」
她的思緒再次讓他打亂。
「妳剛剛說在找郭姑娘時,我們不是在辦案,所以我不是大人,妳也沒有違抗我的命令,對嗎?」